第47章 土豪的武器
古书上记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是以,上京朝廷最为重视的就是每月月首的‘百官朝会’。朝会之时,百官皆要到场,朝廷大事需要议政、下旨的,都需要在朝会上提出、讨论、公举、落实。
今日,便是初一,上京城内皇极大殿里,百官云集。一番百官参拜、皇帝受礼的流程完成之后,便是朝臣们的各自‘述职’。做为亲王之爵,二皇子陈郁此时已经穿上了自己的王公衮服,和中枢阁的内臣要员们站在一起,他是今日第一个要‘述职’的朝官要员。
二皇子是夏朝如今最火的‘京察’大计的负责人,如今,百官如今对这位二皇子真的是佩服不已。这才多久啊,就已经将各地官员的底子摸了个大概,大到中央衙署各部的施政、中到州府衙署的落实、小到县镇对国家政策的落实,都讲的头头是道。
一些上京官员在‘京察’之中,德绩略有瑕疵之时,二皇子从不以出身、籍贯一概论之,相反,都是耐心、细致的为其查缺补漏。若是遇到朝官为政不德,荼毒一方,也会依法论处,绝不姑息。
“陛下,晋王主持‘京察’,成绩卓越,如今我吏部已完成上京城大小百官相应的考绩考评,具体还需要内阁诸位大人审核查验。”吏部选官处的王胜王大人毫无节操的率先捧起了晋王臭脚。
站在中枢阁诸人首位的吕端正此时正在侧着身,监察百官行止,他就相当于班级检查同学纪律的班长。只见他眼神严厉的看着王胜,王胜心有所感,四目对光之后,立刻退回列班。
“朕一直觉得‘京察’的法子不错,如今执行的也算尚可。所以,京官之后,该是地方官员了。三皇子陈时,在外有半年了吧?”皇帝笑呵呵的问着站在首位的吕端正。
“回禀陛下,的确如此!”吕端正恭敬的从列班中走到大殿中间,躬身回答。
“那就让他回来述职吧!”皇帝直接定了。
“陛下,三皇子爵位虽属亲王,但已赏双桂顶冠。所以,臣以为他的‘京察’主导,若是二皇子的话,恐有不妥!”内阁次辅高奇此时躬身出列,提出建议。
“吏部为国考察百官乃是职责所在,在场的诸位勋贵,都已接受‘京察’,三皇子身为朝臣,理应一并接受吏部考察。”吏部选官处的王胜再次出列谏言。
“王胜,陛下征询中枢阁,你却屡屡越阶发言,实属无礼!陛下,依律,当罚俸三个月!”吕端正这是第二次表达对王胜的不爽。
“王胜,你可知双桂顶冠有何作用?”御座上的皇帝不带感情的说道,只是脸上却是带着一丝微笑。
“陛下,臣……不知。”此时的王胜,羞愧难当,皇帝和中枢阁诸人鄙视的目光就那么赤裸裸的刺在他的身上。
“罚半年吧!多出的三个月罚他无知愚蠢!”皇帝终于不再掩盖他的不屑。
“遵旨!”做为纪律委员,吕端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守规矩、妄图博名的投机分子。
“高卿家有何想法?”皇帝转头问向高奇,他问的自然是陈时的‘京察’。
“陛下,所谓‘京察’,本质也不过是述职为主,所以,臣以为当以陛下为首,几位朝官在旁协理审核为好。”高奇笑呵呵的回应着皇帝的提问。
其实,老吕和他私下曾对陈时的‘京察述职’做过分析,两人也都觉得,如果是由二皇子陈郁做为审理的话,那么满朝文武、甚至是天下的官员都会认为,是陛下授意二皇子管着三皇子,可是,二皇子既非太子之职,爵位上也比不了三皇子。如果二皇子做为三皇子的‘京察’述职对象,这是乱了朝廷一直以来的秩序和规则的,这样的话,下一步的中枢阁众臣,不也要受到吏部的压制了吗?
中枢阁的七位朝臣此时自然也看出了吕相和高相的想法,大家平日里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在这件事上,却是一致的,于是便一齐喊出一句:
“臣等附议!”
“好!传旨,让他回来述职!也不知这天天在越州鬼混什么?!”百官见此,纷纷觉得皇帝似乎有了不满意陈时的意思。只有站在不远处的石磨盘心里才明白,皇帝的真实想法。
石磨盘这几天已经连续了接到几份越州来的飞鸽传书了,如今,磨盘只能祈祷,越州的那位亲王可千万别多嘴才好,否则就是好事变坏事了。
此时,远在越州的陈时还不知道,他即将迎来一次皇帝对他的新考验。
上午的陈时心情乱糟糟,下午的陈时心情却完全逆转了。
他的外公李虎终于给他交出了一份新答卷,那就是陈时个人的武器装备已经有了着落,就下午的时候,陈时的外公带着手下的一位匠人来到陈时的雅室,来当面聊这个事情。这位匠人陈时比较熟悉了,正是之前献出牛皮盔甲的那位褚大由褚师傅。
“李大人之前和我说过,亲王还没有称心的兵器。如今,咱们这里条件也有限,所以,我们一直都在琢磨着法子。今天,解决了。”
“褚师傅,您讲,什么办法。你说!”陈时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彻夜未眠的疲惫,相反,则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咱们所在的越地,自古物产丰富,铸刀铸剑的师傅那自然是大把的。可是,却鲜有人知道,百多年前,在越地有一位擅长铸造长兵器的大师,叫庄怀玉庄老先生。不过,他一直不怎么出名,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的这个人。”
“怎么个机缘巧合呢?”陈时有些好奇了,看不出来,这位褚大由还是个故事会。
“匠器监,亲王知道吧?我的师傅,就是匠器监出来的。只不过,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也就不怎么做手艺了。我呢,很多事都是听他讲故事嘛。那位庄怀玉一辈子想的就是做精品,就是那种神兵利器嘛。可是,他又没钱,又没人相信它。后来,据说,他得了块极品的好铁,我师傅呢,就去他家买,想要……存下来,将来可以养老嘛。”
“明白了。”陈时一边点着头,一边听他继续说着。
“可是呢,庄家的人却是一直说没有,说卖掉了,当时呢,他的家呀,说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啊。回去的路上,我师傅就说,像老庄那样的人,他就不可能把好东西卖掉。肯定是用掉了,不然不可能那么穷嘛。”褚大由说话一直都有南方的口音却不是很重,所以,陈时勉强也听的明白。
“那你的意思是?”陈时有些不明白,这位褚大由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你愿意给那些做出来东西的人,愿意给钱不愿意他们的心血埋没吗?所以啊,我就和你外公去那个庄家了呀!”褚大由的脸上终于笑了,他的黄牙露了出来,陈时看的晃眼睛一样。
“陈时啊,亲王啊,我觉得这事可行啊。所以,我们两个就去了庄怀玉的家,离这里倒也不远,一天就到。”
“那庄怀玉的家,你知道?”陈时有些怀疑,这个褚大由是不是要搞什么鬼?多少年早就没什么结果的事情,你说找到就能找到?
“知道啊!我们和他的后人谈了谈啊。”褚大由继续开心的说着。
陈时表示理解的点点头,看向坐在褚大由身边的外公。
“这个庄怀玉我是不知道的,不过,他说的那块好铁,我听说过,的确不是凡品,所以,我当时想,若是有别的好铁,买回来咱们自己打造一把武器也行啊。”李虎紧张的给褚大由做证,他确实是知道那块铁,但他当时也不相信,庄怀玉子孙的手里还有当年的铁。毕竟,这都几十年过去了。
“看来是没找到?!”陈时有些懵逼了,这两个人找自己来,可是说的似乎有些绕啊。
“找到了,谈的差不多了!就是差在钱上了。”外公李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让褚大由一直来当主讲的原因就在这里。
“要的价格离谱?!”陈时已经反应过来了。
“要五千两银子。我觉得值,所以,当时就拍了板,本来我想自己拿一下,就付钱了嘛。可是,如今,现在发现钱不够了,人家东西又送来了……。”
“明白了。是要我付这个钱,是吧?!”陈时终于听明白了,心里也有点咯噔了,倒不是说他觉得这五千两银子贵,也没觉得外公自己做主不对,就是觉得这褚大由好像设了个套路呢。
行啊,就算套路也认了吧,看看外公那个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陈时觉得,等事情过后,自己和他聊一聊吧。
想到这里,陈时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冲着两人一比划手,三人一起去两界山的山门外收货了。
三人来到山门口的时候,才看到,原来二百五舅舅已经抢了先,正在帮着验货呢。
陈时穿着一身平时在雅室里穿的灰色道袍,头发也乱糟糟的,也没有洗漱,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邋里邋遢的样子。
可是,送货的对方,却是比他还邋遢,同样的一身灰袍子,却是上面沾着油渍,还有一些其他的污渍,看着就不是干净人。
陈时兴奋的走到舅舅身边,看他正在摆弄着一根长长的马槊。
“就这个?!”陈时看着平平无奇的马槊,顿时觉得五千两银子有些亏了,亏大了呢。
“你试试!”二百五舅舅也不多说,就直接把马槊扔到了陈时手里,丝毫不管那位卖家紧紧跟随着马槊的眼神。
陈时双手接过,双手猛的沉了一下,马槊差点拿稳,心里顿时吃了一惊。
“看着不粗啊,这么沉?”陈时十分好奇的问道。
“那是!这杆马槊可不是那些普通货色可比的,小老弟。”卖者见陈时有些好奇,便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
“怎么?还有什么说法不成?”陈时逗弄着问道,那意思明显的很,他把这位卖家当成了说绘本的了。
“这杆马槊长一丈零八分,五十九斤重。它是我祖上在许多年铸的,您仔细看看,整个槊是一水铸造出来的。这样的兵器,满天下也没几把!”说着,卖家的意思是让陈时把槊交给他。
“拿来,我演示给你看看。”
陈时也不啰嗦,便把马槊递回到他的手里。
来人双手持着马槊在手,胯下轻轻一扭,整个人便朝左侧转身过去。紧接着,他把左手松开,右手把长长的马槊递出去。‘噗嗤’一下,长长的马槊枪头便扎进了墙里。
“看到没?三十多年了,还是这么锋利。”
“确实不错!”二百五舅舅看到此人的手法,不由得拍了拍手,果然,坑外甥的都是好舅舅,夸起人家来,毫不迟疑。
“看着,平平无奇啊,多嘴问一句,怎么就值这么多钱呢?”陈时还是第一次购买长兵器,虽然他是有有钱人,但是,买东西前问一问是他的好习惯。
“一看你就是外行了!算了,看在钱的份上,和你多说几句啊,首先,别人的槊头和槊杆子都是分开的,而我家的这杆是一体的。其次,槊头所用的都是凡铁,很普通的,可是这把槊所用的铁本来就是上品的精铁,当年在打造的时候,还往里面掺了其他的东西,所以,拿到手上自然就会更沉重,再有,就是别的方法,这把槊头可以保持百年千年不锈不朽。”卖货的家伙此时侃侃而谈,完全不在乎陈时几人的怀疑的眼神。
“确实是沉重。掺了铜?”二百五舅舅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错,是金子!纯金!上好的精铁、上好的青铜、以及一大块纯金!只能说这么多了。”
陈时此时不再说话,而是再次伸手,抓住插在墙上的马槊槊身,稍稍一用力,便拔了出来。他双手将马槊拿在手中,开始仔细观看起来。
这杆马槊长一丈零八分,重五十九斤。槊头前刃,似枪非枪,上面颜色既不是亮闪闪,也不是黑漆漆,却是一种青灰,仿佛是沉在小溪中的青石头的颜色。槊杆子和槊头是连在一体的,整个槊身,布满绞丝纹路,从头到脚一直流畅的延伸下来,到了槊尾处,后刃椭圆,似核桃状。陈时再次摆动,舞了起来。马槊属于长兵器,陈时对此比较陌生,所以,他的舞槊,纯粹是为了体验一下槊的重量和手感。
“给你!跟我来拿钱吧。”陈时停了下来,大气拍板,随后拿着槊走进院子,其他几人便跟了上来。
“你是庄家后人?!”陈时边走边试探的问道。
“对的。只是,已经好多年不干这个了,太烧钱了。”来人见生意谈妥了,说话也便多了起来。
“烧钱怕啥,卖出来一个东西,那就是真金白银啊。”陈时有些不理解匠人们的想法。
“都说穷文富武,可是如今不打仗了,就没啥人做这些东西了。我挣不到钱,没办法就改行了。”
“那你干点啥啊?”
“在铁匠铺里,打铁出力。”
“来我这啊,让你挣多点!”
“要是跟着你,就得撇家舍业的,不想干。”
“行吧。等你想干了,就来找我啊。”陈时一边和他聊着,一边把几人带到了后院。
“舅,你来一下。”陈时把马槊放在院子里的兵器架子上,便叫二百五舅舅到旁边说话。
“这东西行吗?我怎么觉得有点怪呢。”陈时心里忐忑的问二百五。
“行,划算的很。你先给钱,一会和你说。”二百五舅舅还是那样,也不见他如何笑,但陈时感觉到他是很满意的。
陈时听了他的话,掏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这是他之前留在身上,做为自己私房钱的。
“银货两讫!”对方收了银子,便不再停留,转身原路出去了。
只留下四人坐在后院里说起话来。
“这银子花的值。”二百五舅舅迫不及待的给几人解说起来。
“通常马槊都是一丈三的长,这杆马槊比较特殊,一丈又八分,正适合陈时来用,再者,别的槊要是五十九斤的分量,也要比这个粗。所以,这个槊相当于,小了一号,分量却没减。这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吗?”二百五舅舅此时也开心的很,笑呵呵的说道。
“那倒是,若是一丈三的话,那我拿着就费劲了。”陈时说着,便走到兵器架子前,再次拿起这把铁槊,对着自己比量了起来。
“你一个亲王统帅,武器太长,就少了威严了。再说了,现在定一杆马槊,起码要一两年,你捡个现成有合手的,知足吧。”二百五舅舅补充说道。
“行!”陈时右手扶着铁槊,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新兵器。
自己做梦都想要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却没想到最终是靠花钱解决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二百五舅舅难得文雅的总结起来。
“嗯。没事,我不心疼。五百两金子的价格,卖点海参就出来了。再说了,我的武器,里面必须得有金子!”
陈时觉得,真正的土豪,要的是气势,从不会心疼无情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