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攻略第八天
别说是傅成喻，连卓沐自己都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令她自责的不仅仅是因为犯了错。
更因为，这是一个低级到不能更低级，甚至是连初学者都不可能弄错的基础否定语法。
简单来说，相当于英语里的「not」。
她羞愧到了极点，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嗡嗡直响。
昨天那场失败的会议带来的挫败感，在经历了整整三十二小时的不停弥补，才使其在她心中减褪了毫厘。
谁能想到击溃她艰难重建的自信心，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疏忽。
而且是在本就对她的专业水准颇有微词的傅成喻面前。
几厢对视，吉川端起杯子不甚在意地喝了口茶，好脾气地说：“假如106号漏洞能在这两周内顺利解决，我这趟就不算白来了。”
言外之意也是在宽慰，他们正在面对的是非常棘手的故障，一时半刻解决不了才合乎情理。
江序安望向卓沐：“吉川说了什么？”
卓沐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低声复述给他听。
江序安尴尬地牵动嘴角：“也对。”
这时，一旁的傅成喻接过江序安的电脑，将邮件上下滑动大致浏览一番后递还给他，话却是对卓沐说的。
“先把已发送的邮件撤回，然后修正内容重新发送，记得在修正稿的开头针对本次事故道歉。”
卓沐咬了咬唇：“知道了。”
“还剩多少没翻完？”
“七八封吧……”
傅成喻点头：“你马上去改邮件，剩下的我挑要紧的先翻，其余留着，明天一早交给杭城那边吧。”
卓沐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闭上，立刻按照傅成喻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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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路上，卓沐情绪低迷。
一方面是犯错后的内疚，另一方面，是傅成喻还未对她的失误明确表态。
她亦步亦趋跟在傅成喻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因为他冷冽肃穆的背影而不敢贸贸然上前。
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知它就在眼前，却不知会在哪一刻猝然降临。
这样的胆战心惊很不好受。
和挫败内疚交织在一起，折磨得她浑身发麻，使她即便是在六月的火炉里，竟也能感觉到一丝寒意。
“总监……”
她埋着头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叫住了傅成喻，“对不起，今天又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还给我们总部丢脸了。”
因为羞愧，卓沐始终不敢在傅成喻面前抬起头，披散的长发从耳后滑落，遮住大半张脸。
夜幕沉沉，行人寥寥。
工作日的午夜十二点，连cbd的沿街商铺都没剩几家店还在营业。
无垠的暮色笼罩下，路灯的光芒便显得极为渺小微弱。
有限的余光里，傅成喻的皮鞋调了个个儿，改为鞋头对着她。
卓沐拎着电脑包的双手立刻收紧，脊背僵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像极了犯下弥天大错，等候发落的罪人。
别说是傅成喻，如此低级的失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总、总监，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可是我很努力的在做了，当然天赋这种东西可能跟努不努力没必然联系，总之，反正……”
“这次的失误跟这些确实也没多大关系，是我盲目自信，光顾着赶进度粗心大意没仔细校对，我工作上态度不端正不严谨，给大家造成麻烦了都是我的不对……”
傅成喻半阖着眼皮，沉默着听她一口气说完一长串。
眼前的女生瘦瘦小小，头低得连脸都看不见。因为害怕和自责，恨不得在他面前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看起来慌张又无助。
而他记忆里那个人，是哪怕下副本第一个躺尸导致团灭，还会哈哈大笑，没心没肺地甩锅说“一定是我队友太菜带不动我”。
又或者是被逮着一对一练技能，打不过就骗对方把装备衣服脱了，再趁机将人家游戏角色赤膊的形象截图，发公会群里示众的小无赖。
唯独不是此刻这样的。
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没——”
他本想开口说没关系。
蓦地，傅成喻意外的发现。
卓沐鞋尖前原本干燥的地面上，竟落下几滴与此刻天气截然不符的水珠。
——她哭了？
傅成喻微不可见地拧起眉。
树上的蝉鸣将夏夜独有的寂静拉扯得远而悠长。
半晌。
“去吃点宵夜吧。”
不等她回答，傅成喻率先转身，不由分说地往前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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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附近只有一家卖米粉的街边小店仍在营业。
卓沐的饿意早在发现自己出错时溜得不见踪影，直到这会儿闻到店内飘来的袅袅香气，才想起来还没顾得上吃晚饭。
“吃什么？”傅成喻打开支付软件，侧头问她。
行至店里的短短几步路，卓沐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但因为不希望被傅成喻瞧见自己的不堪一击，依旧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总监，还是我请你吧，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犯了错还敢让领导请吃饭，怕不是嫌离职小技巧掌握得不够充分。
傅成喻看了眼她泛红的鼻尖，下巴朝菜单一指，淡声道，“不用，点吧。”
卓沐心下一凉，硬着头皮要了份变态辣的酸辣鸡杂米粉。
有道具加成，待会儿指不定眼泪能流得自然一点，还能顺带借口说是被辣哭的。
见她杵在收银台前出神，傅成喻开口催促：“别愣着了，找位置坐去。”
卓沐赶紧见风着色，挑了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座位，抽了沓纸巾将桌椅横竖擦了几十遍，确认足够干净后，再狗腿地跑去傅成喻手里接过他的电脑包，为他安置妥当。
不一会儿，傅成喻端着两碗米粉过来。
他将卓沐的那份放到她面前，像是觉得辣眼睛，嫌弃地瞥了眼上面厚厚的一层辣椒：“你能吃这么辣？”
“还好啦。”
卓沐怯怯地接过，咬着筷子觑他一眼，小声地问，“总监，你是不是……想开除我了？”
“为什么这么问？”
她犹犹豫豫地坦白心中疑虑：“我没有林艺那么优秀，还总犯错……像originate这种公司，随便再招一个比我成熟的翻译……应该不难吧？”
傅成喻面色从容，语气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艺她有至少七年的专业翻译经验，是整个翻译组的骨干力量，你没必要拿现在的自己跟她比。”
“……”
嫌她这只菜鸡不自量力了是吗？
“我不会随便录用一个不够格的人，公司人事也会有他们的考量，这是多方商讨后决定的结果。”
傅成喻神情自然地挑着碗里的葱，忽然撩起眼帘盯着她看，“还是说，你认为你有值得让我破格的可取之处？”
卓沐被这一眼盯得心跳倏忽漏了一拍。
傅扒皮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卓沐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埋头忿忿咬了口米粉。
对面傅成喻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人在经过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特别疲惫的一天之后，大脑的注意力和反应能力都会随之下降。这属于人之常情，不能全怪你。”
卓沐讷讷“哦”了声。
“是我事先考虑不周。”
傅成喻顿了顿，才说，“任务比我预期的繁重，明天我会安排杭城那边临时调一位翻译来这组，每晚八点以后轮班处理邮件，减轻你笔译的负担。而你仍然优先对应江城这边的现场状况，随时待命。”
卓沐微愣，一双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眨巴眨巴望着傅成喻。
这是直接剥夺她笔译的资格了？
“别净想着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况且这也称不上重大事故。”
看了眼她的表情，傅成喻补充，“你该庆幸失误发生在深夜，只要收件人还没打开邮件，就能顺利撤回。”
卓沐：“……知道了。”
傅成喻：“还有——”
卓沐洗耳恭听状。
男人低敛着的下颌线条弧度完美，清晰流畅，举手投足皆像是与生俱来的优雅。
只见他斯文地挑起一筷子米粉，不咸不淡道：“不建议你和江序安走太近。”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