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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金陵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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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雷阵阵。

    本该是白昼漫长的季节,此时的金陵却陷在雷雨的昏暗中。磅礴的雨水激起磅礴的雾气,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铜盆扣在天空中,不停往下倾倒液体。

    因为这场暴雨,城郊湖畔少有人影,仅有的一些躲雨的人,也只顾焦急暴雨,注意不了树林中发生的事。

    树林一小块空地里,程镜花伫在原地。她站得直挺挺的,没有任何雨具;暴雨下注,在她头发和皮肤上形成一道道微型瀑布。

    一道人影匍匐在她脚边,不断喘气。他在挣扎,身体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气音,一只手捂着咽喉,另一只手勉强往前伸着,试图抓住程镜花的衣摆。

    “镜花……我……”

    程镜花一动不动,只略略低着头。她的眼睛漆黑异常,没有丝毫感情,只弥漫着丝丝恶意。

    “说实话。”她吐出这三个字。

    那人在地上挣扎。

    程镜花扯了扯嘴角。她右手往腰后一探,再次伸出时,手里就多了一柄黑沉沉的大铁锤。她身材瘦小,也不知是怎么藏下这铁锤的,但她就是拿出来了。

    “说,”她的声音轻柔而冰冷,“你们在金陵城的据点,藏在什么地方?”

    “我……”

    她举起双手。铁锤来到最高点,再顷刻下落!

    砰——!

    先是这样的一声闷响,伴随着痛苦的惨嚎。

    砰、砰、砰……

    接着,是这样的声音。

    鲜血混着缕缕鬼气,在暴雨中被迅速冲散。

    “你不该说那句话。”

    程镜花一下下锤着。她反反复复地念着,唇边渐渐泛出一点笑意。男人的身体很快不成人形,却还在不停扭动。

    “你不该说的。”

    “不该说的。”

    “不该说的……”

    这一天的开头,原本和任何一次约会一样。

    越春秋来找程镜花,程镜花出门。芝麻糖一直不见踪影,临出门才匆匆忙忙飞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块糖。

    望着它那日益圆滚滚的腹部,程镜花有点发愁,小声说:“万一等挽琴回来,你因为长得太胖而被骂了……哎,一定都是我的责任。”

    “啾啾啾!”芝麻糖毫无惧色,还得意洋洋地扇扇翅膀。

    程镜花拍拍腰间门挂的竹笼,芝麻糖就飞了进去。这只竹笼不算很大,编得很精致,边缘也打磨得十分光滑,还带了盖子。挂在腰间门,当然有点突兀,但这是芝麻糖的夏日小窝,可以给它遮阴、休息和偷懒。它很乐意住在里面,程镜花也很乐意宠着它。

    说起来,这主意还是越春秋出的。他还送了一只竹笼当礼物。程镜花很高兴,但又很小心:芝麻糖是好友的爱宠,她不敢给芝麻糖用门外弟子经手的东西。

    为了不伤越春秋的心,程镜花自己想办法弄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竹笼,挂在腰间门,只说就是凌言冰送的那个。

    不出意料,越春秋又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他的目光先落在她腰间门,接着脸上出现一抹笑。

    “今天带芝麻糖一起?”他笑着问,“还用上了我送的笼子。”

    “嗯。”程镜花小幅点头,嘴角也翘起小小的弧度。

    “看来我送了有用的东西,我很欣慰。”越春秋认真说道。

    “嗯。”程镜花再次小幅点头。

    越春秋习惯了她的少言,撑起一把伞为她遮阳,说:“今天去城郊看看荷花吧?”

    程镜花愣了一下,说:“可……不是说今天去银杏街逛逛么?”银杏街离这里不远,是贩卖异域商品的地方,逛不了多久。她原本打算,今天抽空和凌言冰见一面,很快就结束,接着她得去监视江雪寒。

    “原本是这么说的。”越春秋眉眼温柔,“但今日天气晴好,城郊荷花开得极美,还能划划船,亲手摘朵荷花。我想着挺好玩的,想带你去。还是说……”

    他迟疑一下,有点小心地问:“你不想和我一起去了?”

    “我……怎么会。”

    程镜花是先说出这句回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低下头,有点懊恼,又有点生自己的气:这都第几次了!明明想好要十二时辰不离地监视江雪寒,她到底在做什么?

    没错,她不想让越春秋失望,但是……

    该怎么说呢?

    程镜花一边挪动脚步,一边盯着地面的影子走神。地面上,她的影子是矮小的一条,越春秋的影子是高大的一条,身后是渐离渐远的玉壶春大门,她还能听见弟子们的一些议论和调侃,大概是在说,门中的又一名小弟子结下情缘了。

    门中又一名小弟子——指她。

    她皱起眉毛。

    该怎么说呢?她确实不想让越春秋失望。也确实,她一看见他,头脑就有点发昏,仿佛充满了晕乎乎的、快乐的气体。这就是情缘吗?她不大明白。

    更何况,就算是那种让人头脑发昏的感觉,过了这十天半个月后,她就觉得……

    好像也就那样吧?

    高兴,也还是高兴的。

    越春秋会带她在街上东逛西逛,如果看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哪里,他就会痛快地买下再送给她。她随口说想吃什么、玩什么,他也会细心地记住,下次给她一个惊喜。

    他会带她去吃好吃的,有昂贵的菜色,也有稀奇古怪的、连程镜花都不知道的小店。

    他还给她讲了不少他在外游历的事,讲他认识的有趣的人。

    但也就这样了。

    程镜花暗暗反思,难道是她太贪心了?她在暗处见过不少眷侣,那些人相处也无非如此,重在细节。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也就这样了。

    因为,诸如此类的事情……挽琴也和她一起做过啊。人生中,第一个灿烂地笑着、说要和她交朋友的人是挽琴,第一个和她分享零食的人也是挽琴。

    第一次坐在路边,被烫得“呼哧呼哧”也要吃下一碗鸭血粉丝汤,这是和挽琴一起的经历,还有专门起个大早,去排队买一种甜酸的、软糯的米糕,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幻想米糕有多好吃,结果吃完了面面相觑,小声感叹原来也没那么好吃……

    这些都是和挽琴一起的回忆。

    第一个送她礼物的人是挽琴,第一个给她惊喜的人是挽琴。还有,第一次有小动物不害怕她,还愿意给她抚摸毛茸茸的羽毛……这也是因为挽琴,才能拥有的经历。而且,挽琴为了她,还敢跟门主生气!程镜花真的很佩服!她自己是完全不敢的,她莫名害怕门主,以前害怕,不知从何时起,就更加害怕;那近乎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越春秋当然也很好,可第二次吃到的糖,总是没有第一次那么甜。

    划船——划船倒是第一次。程镜花试着说服自己,这是越春秋精心准备的,是为了她,是特别的……但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她甚至走神地想:等挽琴回来,能不能一起去划船呢?

    “镜花……镜花,你在想什么?”

    她惊醒过来,本能地瑟缩一下,不安地道歉:“对、对不住,我方才走神了。”

    越春秋摇头表示不在意,但眉毛皱了起来,显出一点不快。程镜花看出了这点不快,心里更不安了:天,她怎么能让对她这么好的人失望?她焦灼起来,几乎将刚刚的念头完全抛弃。

    “对不住。”她又道了一次歉,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想起了我的朋友……”

    “朋友?”越春秋神情动了动。他眉眼深邃,眉骨在眼窝里投下深深的影子,而这时,他眼中的阴影仿佛加深了。他问:“我记得,你的朋友就是那位商挽琴商姑娘吧?”

    “嗯,嗯……”程镜花乖乖点头。

    越春秋略一眯眼,遮住一抹精光。他重露笑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来金陵这么些日子,也听过商姑娘一些事,她……镜花,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程镜花有些茫然,但见他在笑,也就松了口气,忙说,“越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越春秋又踌躇一会儿,很为难的样子,这才说:“唉,那位商姑娘……实在不是个好人啊!”

    “……嗯?”

    程镜花睫毛颤了几颤,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她睁大眼,表情看上去惶恐而不安,而这给了越春秋信心。

    他继续说:“我听说,那商姑娘品性不大好,最是张扬跋扈、爱欺负人,偏又是玉壶春门主的表妹,被门主偏心着,旁人拿她没法子。”

    程镜花慢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越春秋觑着她神情,心里又有点拿不准了,于是他故意叹了口气,选择退一步,道:“镜花,你柔弱善良,我真怕你被她欺负了。你还是离她远些吧……我知道,疏不间门亲,我贸贸然这样讲,你心中肯定不好受,可我真为了你好,实在不吐不快。你要是听了不高兴,就当我没说罢!”

    程镜花还是略睁大了眼,看着他。遮阳的纸伞在上方撑开,伞面落下阴影,她的眼瞳也罩在影子里;这是一双极大的眼睛,称得上美丽,但当主人更用力地睁大眼时,这双眼睛会显出一种阴惨惨的渗人来。

    此刻,越春秋——或者说凌言冰,就感到了这种渗人。他甚至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瑟缩了一下,脊背也沁出了冷汗。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心中懊恼自己多话,有心想再说点什么来弥补。但在他想到说什么之前,程镜花忽然抿出一朵小小的笑花。

    她抬起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瘦弱的女人面现红晕,继而挽住了他的手。

    “越公子……”

    凌言冰有些迷茫,但面上立刻做出了反应。他立即柔和了神情,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程镜花一如既往地羞涩,说话声音细如蚊蝇。她笑得有点弯起眼睛,刚才那种渗人感全数褪去。

    “我,我有些话想跟越公子说。”她说。

    凌言冰自无不可,指着前头说:“就快到湖边了,我们去那里说罢。”

    然而程镜花摇摇头,有点不安地说:“我想单独和越公子说。那里人太多了,我有些怕……”

    凌言冰看过去,旋即了然。

    已经出了城,不远就是大片波光。天地间门弥漫着夏季的燥热,那片粼粼波光是如此清爽,那儿有满开的荷花,也有如织的游人。

    对程镜花而言,确实太过热闹了罢?什么千丝楼楼主,说得那么厉害,也不过如此!有他出手,还不是小菜一碟。凌言冰暗忖着,心中涌起一阵不屑和嫉妒。

    但他嘴上说得温柔:“好,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那座小树林怎么样?还有……”

    他看一眼程镜花腰间门的竹笼。这笼子一路上没动静,那只又懒又肥又馋的小鸟多半睡着了,但他终究有些忌惮,就说:“芝麻糖闷了这么久,也该无聊了。我们说我们的,放芝麻糖出去玩玩,好么?”

    程镜花温驯地点头,打开竹笼,伸手指进去搡搡那小鸟。好一会儿,那鸟才露了个头出来,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勉强振翅起飞,还差点儿撞在竹笼盖上。

    望着它飞向蓝天的身影,瘦弱的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伤感地说:“最近芝麻糖的精神都不大好,我真有些担心……”

    凌言冰立即出言安慰:“天气热,人乏,动物也乏。”他心中得意地想,自然了,他给出的竹笼动了手脚,什么食鬼鸟不食鬼鸟,不就是个冠羽都没长齐的扁毛畜生!

    女人看上去毫不怀疑,还点点头。真是温驯的女人。凌言冰想着,心里有点痒痒的,可惜自己如今处境不佳,不然,这么乖巧的女人,收用一番又如何?虽不漂亮,可是真乖啊。

    不漂亮但乖巧的女人仰着脸,轻轻拉一拉他衣袖。

    “越公子,”她羞涩又温柔地催促,“我们快走吧。”:,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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