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消散的光
又是一次普通的睁眼，迎来又一个早晨。日天的右臂上还是呼着热气的宇宁。距离那次不慎被苏凯瑞暗算导致的一场变故已然过去了一个月，他昨晚还梦见了那穿越似的奇怪的梦，而后来没有继续，却是梦见了一切的起始，便是和宇宁复学那年在教室里发生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梦中的刘宇宁根本没有像记忆中一样只是言语形式的抗拒，不仅不断挣扎反抗，甚至最终挣脱了他的魔爪，冲出了教室在走廊里大声呼救。在这两场梦里，日天都无法控制梦境中“自己”的行动，不然第一反应肯定不是重蹈覆辙，看着她在走廊外大声呼救的样子，日天无论是意识还是梦中的“自己”皆十分惊慌，因为思路过慢，甚至没想起来当时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同床十多年的妻子忽然如此抗拒。直至醒来，他才开始好奇另一个问题：
看样子刘宇宁当时是可以逃出生天的，但为什么就是一点抗拒都没有呢？除了嘴上的“不要过来”以外。
左手好不容易摸到了身后的手机，拿过来的时候才看见宇宁那半边的床头钟——他又忘记这个钟了。
“才六点十分啊，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左手反手凭着肌肉记忆丢回手机，不料正巧边角弹了一下，手机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自然惊醒了刘宇宁。
“嗯？怎么了呀老公？”她如上次一样迷离着双眼，显然是被声音惊醒的。
“不好意思，手机掉地了，没事，时间还早，继续睡吧，宇宁。”日天司空见惯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宇宁轻轻翻了个身，看到床头钟上的六点十一，竟揉着眼坐了起来。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她轻薄的白色绸缎睡衣包裹着的娇小的身姿，但月匈部仍然丰满。
“醒都醒了，那就起床嘛，正好有时间做点好些的早餐。”宇宁说道。
日天笑了笑，想起了什么，抬起右手将宇宁拉了回来，又倒在床上。
“诶…呀，怎么啦，日天？”宇宁的声音很甜美。她以为日天想做点什么愉快的事，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
“有个问题其实我想了很久，现在想想还是问出来吧。”
“哦…什么呢？”
“我爱上你，是因为你的容貌，你的体贴，你的可爱，和你那柔弱而惹人忍不住保护的性格。但是我长相平平，而且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性格是个直男，那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呢？难道是金钱和…那方面的欲望吗？”
“嗯哼，这都被你猜到啦？”
“我…”日天反常地瞬间抽走枕着她的右臂，“妈的，你的意思是只要…”
“诶诶诶…人家开玩笑的啦，老公，不要这么气嘛。”宇宁见日天一副即将怒发冲冠的样子，急忙说道。
“啊——我也认为，所以我想提醒一句，我这个问题是认真的。”
“嗯…其实你自己说的两点也是啦，不过当初爱上你，是因为你的担当和执着……”
“可是在我当年在教室…那什么你之前，你明明是全班最厌烦我的人，为什么当时没有反抗，你本可以挣扎，你知道我腰椎有伤，执拗不了一会儿，为什么任我揭开了你，然后”
刘宇宁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日天居然问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
“因为…”宇宁压低了声音，“因为我看见，你总是挤着笑容面对那些欺压你的人，总是看似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开始还以为…你是个脸皮厚，却又好欺负的一个人。但是我发现你总会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中流泪，而且总在被发现之前调整好神态，不将悲伤的一面给他人看到。我其实…偷看了你当时写的小说，才知道你的内心其实一直在压抑，不过是靠这种方式，一个人排解。哪天受的气越多，写的内容就越多。主人公总是一个开朗、乐观的男孩，也许一开始不被人理解，受尽各种委屈，多少次被践踏尊严，却永远相信邪不压正，明天一定会好。但每一段故事都没有结尾。我知道，你是在记载你受的伤，承的痛，而美好的结局，却没有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下不去笔，写不出这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她的回答几乎不带一点迟疑和犹豫，就像是这番思想从来没有在心中被忘却哪怕一点。
“你认为…你就因为知道我的苦了？难道你喜欢被众人所孤立的人？”
“因为，我了解你最讨厌的应该就是我所带起的‘肥宅’这个绰号，我想卖个把柄，让你知道，与你做个交换：你保守我在教室…的秘密，我帮你劝阻班上的风气。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胆大，如果这会让你好受些，那我也能接受。你看看，当时的我有多傻，脑子一热连自己的贞洁都不要了……”宇宁竟笑出了声，虽然明显是苦笑。
“那…为什么你后来还不停提起你对樊中书的好感？”日天追问。
“所以我说我傻嘛，接近你之后，才发现你的真实一面，原来是个大度又勇于担当的人，你也开始笑着对我说话，和我分享趣事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你，认为你肯定也是爱我才这么做的，可我却想你自己主动的把爱说出口，所以才不停的提别的男生，觉得这样可以让你更舍不得人家。没想到你很不喜欢这一点，又开始凶我了，才确定你所爱的是一个柔软、娇弱的女孩，所以即使中考比你高了快五十分，还是报了与你同一所高中，在可以天天不用躲着同班同学的日子里，把爱陷的更深、”
日天僵住了，愣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要这能让你发自内心的愉悦，我将使你开心当作我的使命，而且会永远践行，直至撒手人寰。所以，老公，日天，你爱我吗？”
日天眼眶有些红，他拥抱住宇宁，忍不住地亲吻她的唇。宇宁顺着他的动作，享受这一次热吻。这是第一次，日天起床后第一个入口的不是纯净水。
“对不起，宇宁。对不起…我甚至直到昨天还在想…你是否不过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没什么啦，如果日天喜欢，我愿意改变我的一切。”
他抱得更紧了。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落泪，日天将脑袋架在了她的肩上，只是反常的吸鼻子声还是暴露了他，但宇宁不过微笑着安抚着他伟岸的后背。
“哒哒哒…”时间来到了六点半，闹钟鸣响起来。
“好啦好啦，人家要去做早餐，送小芸上学啦。”
“今天…我送吧…”日天哽咽道。宇宁听着日天还未调整好的神态，担心地看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又展露一抹微笑。
“爸爸再见！”陈芸打开车门时说道，她刚刚还亲切的吻了一下父亲的侧脸。
日天目送她走远，重新拉下了手刹，调整为自动驾驶，点燃了在女儿身边从来不会抽出的香烟。
“我才是傻啊……”
烟雾徐徐上升，泪珠缓缓划落。
“陈总早！今日您比平时晚了些，是有什么……”黄乐然说着，看见了日天愁眉苦脸的神情，眼旁好像还有泪痕，“陈…陈总？您怎么了？”
“没什么，照常汇报日程…”
“啊…好。陈总，今天不喝雪碧吗？”
“啊？哦，我都忘了，拿，拿一瓶给我。”
一个月前，日天被苏凯瑞陷害摄入药物，但至今他还被蒙在鼓里，不过那会儿他与光毓有染，没成想那清醒的光毓也没想起做安全措施，居然就这样怀有了身孕，现在正满南京找陈日天。陈日天看起来很好找，只要在网上搜一下就能知道他是南京玖门集团总部的总裁。可总裁肯定不会随便见人，所以她想去玖门集团总部混个工作，借机会见陈日天。
在一楼接待员的指示下，她来到了六层人事部。管招聘新人的负责人按流程询问了她一番，得知光毓没学历、没工作经验、没特长、没技术，哪怕是去搬轮胎都没力气，唯一合适的休闲区的服务员和大厦的保洁人员早已满员，不需要更多的了，所以他被劝遣返。这令她有些激动，竟直接叫出了声：“我…我要见陈日天！他在哪儿！？”可能是出于自己的脸面，她没有激动到说出自己怀了孕。
不过此举仍然差点让那个负责人动手：“你知道他是总裁吗？像你这种‘三无’人士，还想随随便便见陈总？”话毕直接将光毓赶出了门。
灰心的她正要往电梯那儿走，却被一个女声叫住了：“诶妹子，怎么称呼呀？”
“啊！？我…我姓光。叫光毓。”
“光家的人啊…”她轻声自语。“光毓啊，你为什么要见陈总啊？”
“因为…反正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脸没憋住的红了起来。
“啊——”她没有多问，“他今天下午两点在栖霞的分部那里开会，三点半结束，到时候陈总会后习惯在楼下散步，你就能找到他啦。”
“啊？真的吗？谢谢姐姐，姐姐您贵姓呀？”
“我叫刘宇桐，按你的话，喊我刘姐就行啦。”
光毓显得感激不尽，短暂告别后离开了大厦，开始准备前往栖霞。
刘宇桐通过玻璃墙看着小跑离开的光毓，露出了一抹阴险的微笑。
她随即利用职务之便打开并查看了实时路况，上面有南京城所有大大小小公路的摄像头画面。随后她开始着手计算了从一处厂房到分部的最近路程，计算了陈日天的走、跑速度，了解了各个道路的限速和红绿灯时长，并用模拟器记录路程上每条道路的红绿灯交换时长与实时示数。最后将一切计算完成，打了一通电话：
“请问是江宁厂房吗？”
“对的，您是玖门的吗？”
“我是总部的调度刘宇桐，请您安排一位人员，在下午两点四二分，准时出车，将yqqx330号货物运送至栖霞长利汽配城分部。注意，准时发车，不早不晚，路程请保持40的车速，高速保持85，这样正好可以让陈总开完会下楼时见到运输车，以便展现给外宾。”
“行，我记一下…好，我会安排的，请你放心。”
“嗯，好，再见。”刘宇桐挂断了电话，又显现出那一抹阴险的笑容。
光毓是在两点四十来到栖霞分公司楼下，站在不远处等候。
这里其实原本是玖门的本部，或者说，这里是玖门集团公司诞生的地方，但后来由于建了大厦，这儿只有四层且相比面积过小，便将此处主运营汽修、汽配，二楼为仓库，三楼为办公区与休息区，四楼则全层改为了贵宾室，四周奢华的墙垣，或雕刻或绘制着，玖门集团四十多年来的历程与成就。当然，原来老总的办公室仍留了下来，作为纪念老总的房间，为此并没有刻意翻新，只是稍加修复必要的地方。
冬日的风渐渐变得刺骨的凉，天空也趋于乌云叆叇，这使四层通明的大灯显得更亮。当然，正于屋内议事的日天等人是感觉不到的，楼下的光毓却在不断抱着自己的胳膊，生怕着凉。
三点三十三分，日天很准时的开完会下了楼，因为父母的家就在附近，他想回去看看，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外宾，日天也没想展示什么。
刚点上一支烟，身后传来了熟悉而不善的声音：“陈…陈日天！”
“不会是她吧？”日天愣了一秒才回头，虽然长相几乎一样，但已然接受现实的他还是能辨别出来，这不可能是光琉，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光毓。
眼见来者不善，日天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
“陈日天！陈总！我…我是光毓呀！你还花好多钱资助了我呢！”
“艹，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日天忖道。
光毓追了上来，居然直接拉着日天：“为什么不理我？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我…我怀上了你的种啊！”
陈日天本想敷衍过去，结果听到了怀孕，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你是谁，很抱歉，我求你忘了我，至于你的孩子，我可以秘密给你一大笔钱助你抚养，拜托不要再跟着我，你会毁了我的生活！”
说罢，他过了马路。光毓呆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追了上去，口中大喊着：“是一个姓苏的男人让我们故意害你的！但是我…”可似乎老天都不愿让她说完，此时路灯早已变红，呼啸而来一辆大货车，司机正在低头拿取正在响铃的手机，所以……
光毓被车头的巨轮撞倒，三排轮胎瞬间碾过她的身躯，压碎所有的骨骼，破裂所有内脏。货车开过，道路上只剩下一团肉泥、一个沾着血与泪水的头颅，与一滩血泊。
而陈日天听到“姓苏的”后立刻回头，却是正巧目睹了这一切。而同样看在眼里的监控另一头的刘宇桐，挂断了手机上对方还未接通的电话。
日天随人群一同拥上去看着尸体，不知所措，直至警方与救护车前来驱散了众人。
光毓是孤儿，所以没有人为她哀悼。发货的厂家并不属于玖门集团，而是合作商，所以怪不到陈总身上。刘宇桐无声无息地，杀死了“老仇家”，光氏。
没错，当年在苏州地区失踪的刘家，传承至今的一代便是刘宇桐，而也是光雄养子的众多后世中的一位，产下了光毓。
滂沱的大雨冲净了地上的鲜血，次日起又是一个普通的马路，没有人记得她在人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