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灵意志(四)
从这道人目前的表现来看,虽然称不上助力,但也算不上累赘。
管冲这样想着,嘴上不停,拿着一块有些焦黑的干饼费力地咬着。周围的流民看着管冲的吃相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些不知死活地向管冲悄悄靠拢。
但看着管冲那一身肌腱子肉以及手边有些血迹的锄头,最后还是悻悻作罢。
而管亥肚子里的馋虫此时也被勾了出来,他央求地看着母亲,然而一向对他爱护有加的母亲却咬着干裂嘴唇扭过头去。
这一幕落在洛书阳眼底,莫名有些辛酸。
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他只是习惯了繁华所以看不得人间疾苦。
逃荒路上年富力强的壮汉是一家人的顶梁柱,是一家人安全唯一的保障。因此家中粮食往往优先供应他们,至于老人、小孩这些只能吃些残羹剩水。
或许再过几天连残羹剩水也没得吃。
洛书阳强压下心头的杂绪,咽下嘴边的唾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微微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冲对此也不在意,他看着手中还有半个的烧饼和有些干瘪的肚子,费力地将烧饼扯成两半递给了自己的媳妇与孩子。
管亥饿的紧,眼底冒着绿光一把抓过烧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哪怕是噎得两眼发白也舍不得将口中的烧饼吐出来。
没法子,管冲只能递过去一壶水,拍着儿子的背,好不容易才让其缓过来。
“前面有劫路的响马。”
一声慌乱的嘶吼,瞬间惊动逃荒的人群,管冲立马起身看向远方的人群,那扬起的尘土和嘶鸣的马吟声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底。
“快跑。”
顾不得太多,管冲直接将刚缓过来的管亥扔在板车上,他则是和媳妇推着板车夺路逃窜。
时刻保持警惕的洛书阳也顾不得脚心的疼痛,也来帮忙推着板车,几人顾不得方向,混在人群疯狂地夺路而逃。
乌合之众,鸟兽四散。
洛书阳的举动让管冲感到意外与感激,但也顾不得说些什么,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如同高悬在众人身上的利剑。
几人气喘吁吁却一刻不敢停歇,咬着牙推着着板车一连逃窜数里,在确定身后没有马匪追来后找到一处草垛躲了起来。
在逃窜的过程中,洛书阳也在留心观察着马匪的情况。
这群马匪估摸着有三十几人,一部分人拿着短刀,更多的则是棍棒和农具。虽说是马匪但也只有领头的两人有两匹瘦弱的老马,其他人骑得都是老驴与骡子。
而逃荒队伍中少说也有上百人,真要是团结一致与其硬拼的话,大概率是两败俱伤。
马匪头目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只是带着喽喽挥舞武器在人群中驱赶,马蹄声与呼喊声相互刺激下灾民四散而逃这才给了马匪可乘之机。
“这群马匪应该只是打打牙祭,算不上拦路虎。”
相比于洛书阳,管冲的见识与经验丰富的多,一眼便看出其中虚实。
逃荒中遇见马匪与草寇是在所难免的,而这些匪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这第一种就是剪毛贼,又被唤作拔毛贼,取自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之意。一般而言拔毛贼的人数不多,没有固定居所,用的也是棍棒农具之类的武器。他们劫道说白了只是想要浑水摸鱼,混口饭吃,并不会枉害性命,应付起来自然容易的多。
另一种即是拦路虎,有些人也称之为坐山虎。这些恶贼往往占据险要地势,成群结队,少则上百人多则数千人,装备刀剑斧钺,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哪怕是官府对其也束手无策。
管冲一家自钜鹿逃荒至今剪毛贼遇见数次不止,但坐山虎只遇见过一次。若不是当时管冲急中生智、弃卒保帅,利用毛驴引发骚乱,他们一家估计会沦为那些贼寇的玩物。
“当家的,怎么办?绕过去吗?”
管冲媳妇儿不停地抚摸着管亥的后背,安抚着儿子的情绪。
“先等等吧,如果那些毛贼走了的话,我们直接沿着大路继续走便是,实在不行再绕路吧。”
管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荒郊野岭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绕路的话极容易迷失方向,山中野兽毒虫不少,最好还是避开为妙。
洛书阳对此完全没有意见,自己这具身躯细胳膊细腿的,基本依附于管冲一家的庇佑,自然是没资格发表意见的。
打定主意后,几人各自分工。
洛书阳负责拾掇些柴火,管冲则是拿着锄头负责警戒,同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些兔子、老鼠之类的野味。
而管冲媳妇和儿子则是支起一处简陋的棚子充当暂时的庇护所。
待到众人忙完各自的伙计已经入夜,洛书阳将拾掇的柴火放下,来到管冲面前。管冲拿起小刀处理着自己抓来的两只田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兄弟,你今晚可有口福了。”
洛书阳看着那还在抽搐的田鼠并不为之所动,即便是落魄饥饿至此他对于老鼠依旧提不起兴趣,相比于老鼠,他更在意今天意外发现的一种东西。
略微思考过后他开口说道。
“冲哥,你认得葛条吗?”
管冲闻言皱了皱眉头,“这倒是认得,你问这东西做什么?”
洛书阳见管冲如此反应,心里顿时有底。看来管冲并不知道葛根可以制成葛根粉食用,否则他绝不会反应如此平淡。
一念及此,洛书阳也无意故弄玄虚立马把心中所想告诉管冲。
管冲闻言面带疑虑之色,这葛条根部和木疙瘩基本没啥区别竟然能拿来磨成葛根粉食用?虽说以往也曾听说有人拿葛根用来调理风寒,但是用作药物和作为食物是两码事。
虽说疑虑颇多,但是对于食物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和洛书阳简单合计了一番便决定吃过饭后将葛根挖回来试试看,再不济也能作为药材凑合着熬汤用。
因为对于老鼠极端抵触,所以吃饭时洛书阳谢绝了管冲的好意。管冲考虑到白天洛书阳在逃窜中施以援手,最后捏着鼻子无奈地从储备的干粮中单独拿出一把粟谷给他熬了一碗汤饭。
吃过饭后管冲拿起锄头又递给洛书阳一柄铲子来到洛书阳发现葛条的地方,这是一处斜坡,上面葛根与杂草交织丛生。
借着月色两人埋头苦干,到了后半夜这处斜坡的葛根已经被基本挖出。
找来背篓将其带到营地,怎么处置变成了摆在几人面前的难题。
葛根粉的制作并不复杂,就是将其砸成粉末状熬煮然后过筛子进行沉淀即可。
唯一的问题就是极为耗时耗力,这也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与逃荒大部队脱节。
管冲并非犹豫不决之人,很快便拍板决定一行人就地制作葛根粉,为了节省时间,除了管亥其余人皆不再休息,熬夜加班加点赶工。
功夫不负有心人,持续两天两夜的劳作,几人的精神和体力已经接近崩溃,终于得到三十余斤葛根粉。
要不是荒年,管冲是绝看不上这点粮食的,但是现在逃荒路上每多出一斤粮食就代表着多出一分生存的希望。
看着坐在一旁休息的道人,他第一次觉得这道人还算有点用处。
但不待他多想,管冲媳妇便把他拉到一边指着筐里那灰白色的葛根粉又看向休憩的道人。管冲立马明白了媳妇的意思。
该如何分配?
这是几人必须解决的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纯属扯淡,绝大多数人的心理是既担心自己分到手的少,又担心分配不均。
很明显管冲即是这些葛根粉的分配者,他的决定也会影响这个临时搭凑的小团体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