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灵意志（二)
对于张角这个名字，洛书阳怎能不熟悉？
四百年大汉就是被他亲手送进坟墓，也是在这位道人领导下掀起了历史上第一场以宗教为组织形式的农民起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短短十六个字带来的破坏力不亚于千万铁骑，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直插大汉王朝的心脏。
而投出这柄利刃的即是张角，或者说是自己？
洛书阳的异常反应落在了汉子的眼底，但是他并不关心，他挥了挥手驱赶道。“俺可没闲工夫庇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
洛书阳闻言瞬间惊醒，事要分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同伴。他强行按下心中杂乱的思绪开口道。
“如果我这个道士会些药石医术，老哥也不在乎吗？”
汉子闻言，原本凶狠的眼神多了几分猜疑，他打量着面前的道人，犹豫不决。
对于逃荒的人们来说最为恐惧的首先是疾病，其次才是饥饿。
一旦身体出现疾病，尤其是那些药石难医的伤寒、疮伤甚至瘟疫，那么很有可能一个家庭、宗族就会就此瓦解。
汉子自忖凭借自己的一身气力到了别处也能供养一家老小，但是逃荒路上随时可能出现的疾病始终是悬在头上的利刃。
一旦他病倒，那么他的老婆孩子将再无依靠，他们一家在这逃荒的队伍就会彻底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如果有一名可靠的医生，这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道士看着瘦弱，但若真的会些医术，与其结伴同行倒是自己高攀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确定道士是否有真本事傍身。
“口说无凭，你说你会些医术药理，可能证明给我看？”
洛书阳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老哥，你看我这手边既无药材，也无工具，如何展示给你看啊？”
汉子闻言，不由得面带怒色。“你这鸟道人耍俺是吧？”
“我哪里敢戏弄老哥，只是实在受限于当下，但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哥你我结伴同行，我这药石医术老哥自然就能知晓。”
洛书阳故作轻松地说道，但是手心却捏了把冷汗，等待着汉子的反应。
汉子皱着眉头，扭头看向身后的媳妇，二人的对话自然都落在了这妇人的眼中，她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汉子虽然面相凶恶，但却对自己的老婆极为顺从，扭过头来放下手中的锄头，嘟囔道。
“俺这里不养吃白食的。”
洛书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露出一抹放松地笑容。
“老哥，我想下去摸点鱼虾，估计要借你的篝火取取暖，还望老哥多多包容。”
那汉子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抹诧异。
虽然嘴上嫌弃这个瘦弱的道士，他本来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暂时养着这个吃白食的家伙，却没想到这个道士倒是知道自食其力。
洛书阳的表现让汉子对其感观好了不少，因此开口提醒道。
“那分叉口水下有处淤泥坑，估摸着有两三丈，你可别往那里凑，陷进去了俺可救不了你。”
“多谢老哥提醒。”
洛书阳将长袍提至腹部，找了个草绳打结将其拴紧，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水边，试探地下水。
寒冬夜晚的河水如同银针一般不断刺入洛书阳的身体，那彻骨的寒意和痛感让其不由得吸了口冷气。但是腹部传来的饥饿感让洛书阳只能不得不剧痛在这河边摸索着，看能不能找到些好货。
很可惜洛书阳运气并不大好，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了些许螺蛳，连只虾蟹也没见到。
这倒也正常，这条河流算不上大河，再加上有数百人已经扫荡过一遍，河中余下的河鲜所剩无几。
洛书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准备往下游走走。那里水深，鱼虾应该还有些。
这时那汉子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河边递过来一张用破布缝合的抄网，洛书阳倒也不矫情，道了一声谢，接着自己的捕鱼大业。
汉子把抄网借给道士后便回到了篝火旁，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乎的鱼汤，看向自己的媳妇。
“燕儿啊，这瘦弱道士有什么值得咱们帮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窝囊废，会不会医术还两说，带着这家伙不就是带着个累赘吗？”
被称为慧儿的妇女微微一笑，轻轻地拍打着酣睡的儿子的肩膀。
“这道士人虽说没有你那般气力，但是说话咬文嚼字，显然肚里有些墨水，应该是个识字的。
带着这道人牙儿也能跟着学些字，若是真的如他所说会些医术，咱们这一路会好过许多。”
汉子挠了挠自己的头皮，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是知道自己媳妇的心思的，早在牙儿刚出生时候便想着以后送他去读书识字，为此还用两条猪前腿求当地先生为牙儿起了个正经名字——管亥。
但是连年旱灾，即便是汉子一身气力，也无法保证家人衣食无忧，更何谈供儿子读书识字？再加上苛捐杂税，徭役摊派，汉子没法子这才带着家人逃荒。
只是没想到穷困到这地步自己的媳妇儿还是没打消让牙儿读书识字的念头。
汉子不忍心责怪媳妇，他只是怨恨自己没本事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习惯了低着头，却忘记抬头看看谁给他们带来的苦难。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这边洛书阳借着抄网终于捞了些河虾和小鱼，不算多但填饱肚子应该是足够了。
解决了吃饭问题，洛书阳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也随之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庆幸之色。
“还好自己赌对了，这汉子倒是憨厚。”
洛书阳之所以选中与这汉子结伴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为主要的因素有两点。
其一是这汉子孔武有力，甚至还带着一些农具工具，这说明这汉子不好惹，能给洛书阳提供一定的庇护，不然以洛书阳这单薄瘦弱的身躯，在这逃荒路上，迟早沦为别人的猎物。
其二就是汉子对媳妇的态度。逃荒的队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充斥着怨气、愤怒、悲伤等负面情绪，因此一家人难免会吵闹甚至打骂。
在这种情况下这汉子却还能心平气和的对待媳妇与孩子，说明其心里至少有几分善念。洛书阳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给穷凶极恶之人。
洛书阳选中了这名壮汉，但是人家却未必看得上洛书阳的瘦弱的道士。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基于利益而存在的，要想得到他人的看重，最起码要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洛书阳只得宣称自己会医术。倒也算不上撒谎，洛书阳的确知道一些简单的药理，了解一些药材和功效，自然比不得专业医生，甚至连赤脚行医也不如。
但是至少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果然不出洛书阳所料，鱼儿上钩了。
不论这汉子是怎么考虑的，至少他暂时性地接纳了洛书阳，有了可靠的同伴，接下来的逃荒会相对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