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十七卷——风欲起
次日清晨,天正灰蒙蒙一片。
晚秋愈发含悲,无时不在散放冰冷的凉意,始祖所在的小院内,无数厌长青一夜间,仅剩的黄叶飘落在地。
蜿蜒曲折的松枝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而此刻,松枝尖尖正被满是愁容的方梦随意拨弄着,不时发出筋绳抖动的劲音。
由于,始祖点名,从今以后,“李锤”的一切事务都由“青鸟”来负责。
面对这件事,所有打着侍寝名号却想“献身”的奴仆们皆是一阵惊奇。
惊奇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所有想要“献身”的奴仆都对方梦不怀好意,暗中排挤。
更甚者,还不断暗中给方梦穿小鞋,唱毒腔。
唱毒腔,顾名思义便是暗中传“青鸟”身患邪病,会因为同房而传给“李锤”少爷。
一系列的影响,导致方梦在凡人居所中过得并不好。
哪怕只是过了一天一夜,可这种感觉丝毫不比与始祖生活的头三年的状况差,无时无刻感受着如针芒刺背的感觉,令方梦身心疲惫。
此时,方梦内心正处于无比纠结的状态,心中两道声音各自为阵。
一道怂恿自己乞求始祖停止下达的命令,一道则是告知自己莫要逾界,暗自承受。
两道声音在方梦脑海中争论不休,俏容之上满是纠结。
公鸡尚未鸣啼,方梦便按照要求,来到了始祖房前,见始祖尚未睡醒,便一直在门外静候。
只是方梦并不知道,此刻,始祖正盘坐在床上,对于方梦的到来亦是了如指掌。
不过,始祖并没有开口示意,依旧将其晾在房外。
始祖并非不清楚此刻方梦内心的纠结,恰恰相反,这股纠结下的根源,是始祖特意为之。
为的就是观察,方梦是否会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只要是人,自然会有胆怯,这不过是最为正常的情感,可若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胆怯,最终只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方梦是目前始祖亲自培养的暗子,而她的存在,便是作为自己的替命人。
若有不可避免地险境,而方梦便是替自己死的棋子。
始祖并不是不死的存在,只是目前尚未有人达到令自己死的地步。
可目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如今,始祖要做的便是引导其性格,并逐渐改变其心态,令其成为一个在关键时刻不畏生死的棋子。
方梦这枚棋子,在所有人认识她的人中已经消失,而自己也不会令其“抛头露面”,恰是绝佳暗手。
面对未来的风云变幻,始祖向来不是只思量当下之辈。
谋者,常定一子,虑十步。
这也恰是始祖的态度。
只是,这些皆是建立在一条生命之上。
不过,这些却从不在始祖考量之内……
咯、咯、咯、咯…
顶着艳红鸡冠的雄鸡提起高嗓,发出高昂的鸡鸣。
方梦一惊,神游被鸡鸣打断,一时茫然后,立刻收了收脑中杂音,捧着水盆轻轻叩响始祖房门,怯怯地小声开口。
“始祖,我来服侍你起床了。”
“进来吧。”
过了一会,屋内传来回音。
听见允许,方才轻轻推开房门进去。
方梦的目光很快便扫到了盘坐在床上的始祖,不过她并没有往早已醒来想。
皆因从前跟随始祖之时,每日清晨,始祖自古棺中出来第一件事便是盘坐,久而久之,便以为这是始祖的习惯。
方梦将装有温水的木盆放在床旁,打湿细纱巾递给始祖,始祖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做完之后,方梦却有十分特别的感触,这些工作放在昔日,本是应该别人为自己所做。
可现在却是换了一个位置。
不知是何种心情作祟,心中反倒又生出一丝悲凉。
一闪而过的表情,始祖已然注意到了,不过并没有点破,只是淡淡的问道。
“可还适应当下的生活?”
方梦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始祖会对自己嘘寒问暖,转念一想,心中又以为是始祖在试探自己。
赶忙开口道。
“当下生活很好,不需要始祖担忧。”
先前的思想斗争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哪还敢将自己的反驳想法提出来。
始祖见此,依旧是平淡开口,不过语气却重上了几分。
“当真如此?!”
一时之间,方梦内心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始祖是想我说实话吗?还是说始祖只是再度强调?
方梦久久不作答,始祖也未催促。
只是方梦不知道,在自己的猜疑之中,内心刚刚建立的防线正在悄然崩塌……
过了一会,始祖再度开口,语气平淡,可是方梦依然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关心。
“以后,心中又何所想,尽言便可。”
不等方梦反应,又再度开口。
“如今,你已身怀本祖恩赐,自然是本祖的人,若是有何想法,皆可畅言。无需担忧。”
方梦一时被始祖的言论震惊,久久未能平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怯生生开口。
“始祖,现在的生活有些不太顺心。”
“何事。”
方梦将服侍一事所导致的事情,一一告诉始祖。
始祖闻言,点了点头。
“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全,我会吩咐下去,停止此事。”
方梦俏脸露出嫣然一笑,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真的?!”
随即,又想到自己这番动作可能惹始祖不喜,赶忙低头认错。
始祖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方梦平稳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始祖这是将我看作自己人了吗?!
我真得不用再每日担惊受怕了?!
……
无数想法在方梦的脑中起起伏伏,一时竟不知该认可哪个。
可不论是选哪个,无疑都是加深了方梦对始祖的好感。
其实这也并不突兀,方梦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经历久了担惊受怕,突然受到始祖的关心,极易产生扭曲的好感。
其中道理,并不是一个如此年龄的少女能够理解的。
一切俗事顺利安排妥当后,始祖告别李倩柔,向着学堂而去。
一整日,始祖都以李锤往常的生活习惯,在学堂中趴着昏睡,唯有李相道不时来代替的时间内,始祖才睁眼倾听。
始祖并不是认为李相道所教的比他人好。
相反,即使始祖趴着桌上昏睡,可对于每一位师长所讲的知识,同样将其认真记在心中。
对李相道给予特别对待,不过是为了令他产生好感,对之后进入收藏书籍之地更加便利。
无端的善意终是少数,而心怀目的方为常。
结束学堂后,始祖早早回到家,期间李继等人还想邀始祖一同在老八酒馆聚会,商量关于机缘一事。
不过被始祖以家父回来了,必须回去一同晚食拒绝了。
夜色降临
始祖站在房内,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天边的明月,心中则在暗暗计算着,李继等人大约要多久才在会聚于老八酒馆。
这第二场聚会,事实上没有“李锤”参加更好。
当始祖心中盘算定下,下一刻,始祖身形如雾散去,很快便离开了李府,不过,离李府数十步开外便停了下一来。
一来,雾体本是依靠空气中弥漫的血气支撑,空中血气匮乏自然支持不久。
加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脉气对雾体有很强的压制,这也是始祖初来新世界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的情况。
二来,雾体虽无形,却容易被他人发觉,无意情况还好,若是有意为之,始祖极易暴露身份。
始祖行走于暗处,很快便来到老八酒馆。
始祖并没有踏入酒馆,只是找了一处距离酒馆不远的地方坐下,周围没有小道经过,鲜有行人往来,故而漆黑一片。
恰在此时,李齐福领着李继与李保庆进入了酒馆。
不时,与上次相同的房间内燃起灯火。
见时机成熟,始祖意念一动,掌中浮现一只肉耳,而在房间内的李齐福肩上,那块先前留下的肉块也同时化成肉耳。
两耳相连,共传听音。
房间内笑声四起,更有少女绵长的娇羞与喘息之音,妖娆无比。
片刻之后,屋内暧昧渐淡,肉耳中依稀传来夹菜咀嚼的声音,三人的言论大多皆是在讨论房中之事。
不时穿插至始祖所授的阴阳果上,三人尝试这阴阳相融以及脉气流转的滋味,简直欲罢不能。
三人谈论的话资落在了“李锤”身上,李齐福不动声色地将所想之事引入其中。
“哥几个,说到李锤,你们觉得这机缘可信吗?”
李保庆挠挠头,没什么坏心思,先一步开口道。
“我倒觉得李锤不像骗我们。”
李继不傻,自然听出了李齐福的弦外之音,于是问道。
“为何觉得李锤所说不可信?总得有理由吧。”
李齐福故作老成,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解释道。
“昨夜,我等聊到机缘一事,明显感到李锤过分好心,给我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就连叫我的称呼也由福子变成了齐福,我可从未听过李锤这样叫我。”
李保庆听后,并没有插话,只是觉得李齐福内心思虑过度,夹起菜继续吃了起来。
李继则是顿了顿,似是在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
“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假得也罢,若是真的,那就大赚了。”
李齐福没有回话。
李保庆见两人一副老气横秋的嘴脸,心中顿感不爽,臭骂一声。
“一群小耙头,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我们可是在吃饭,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活在当下才是我们的人生警言。”
两人一愣,目光落在了揽着少女的李保庆。
此刻,他正一脸享受的张着口,等待喂食。
少女的纤纤玉手拿着筷子夹起嫩肉,便往他嘴里放。
嘴里吃着,手还在不断揉捏高峰。
明明顶着一副十来岁少年的脸,却做着连老嫖子都无比羡慕的事情。
李继猛地拍桌,怒吼一声。
“艹!”
“还是我特么肤浅了!”
猛得一拍,顿时吓的李保庆与李齐福一抖,李保庆某处不知名的地方瞬间软塌下来。
李保庆某处虽然软塌了,可火气却猛地一飙。
“干你嬢的!!吃饭就吃饭,激动啥!”
……
始祖在屋外静静听着三人的交谈,平静无比。
隐藏于阴影之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波澜。
有的时候,想太多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当想要听到了事情确认后,始祖没有再停留于此,而是朝楼宇相对稀少的山寨外围而去。
顺着少有人行走的青石板路,走了约莫百来步,又再度拐入另一条蜿蜒的泥泞小道,很快便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泥瓦房前。
始祖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屋内一片破败景象,透着微弱的月光,甚至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的淡淡尘埃。
始祖转身将要关上门之时,角落的阴影以人无法明视的状态,分裂出一团黑影。
黑影如游蛇晃荡,缓缓朝始祖靠近。
正当黑影快要触碰到始祖的一瞬间,始祖的双眸迸发出强烈的腥芒,赤红如血,于黑暗中摇曳。
无形的血气蔓延,顷刻便笼罩了屋内一角。
阴影处忽然有鲜血喷出,下一秒,阴影处传来惊呼,并分裂出一道人影。
“始祖,快快收手!是我!李仇都!”
闻言,血气翻腾带来的压迫却不减反增,始祖冰冷地开口。
“本祖自然知道是你。”
月光透过屋顶,形成一道光银的亮柱,血气化作一只巨手将其生擒至月光下,露出李仇都原貌。
冠发青云,剑眉如峰,五官棱角皆为分明,却因清瘦的外貌,气息稍显锋芒过盛。
直到传来阵阵骨裂声,始祖才将血气散去。
李仇都胸口起伏跌宕,踉跄起身后,马上为先前的失礼而发声。
“始祖,我…”
李仇都刚开口,始祖便将其话语打断。
“李仇都…你的戾气太盛了,是觉得本祖提不起剑了吗?!”
李仇都愣神片刻,抬起头双眼便对上了悬于黑暗中的两轮红月,刚积攒的为数不多盛气顷刻崩塌,双膝一屈,跪在了始祖身前。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何为好。
“始祖,我…我”
“记住!你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本祖给你的,本祖有能力给你,自然有能力加倍收回。”
阴影之下,李仇都无法看见始祖面容,可始祖嗔怒的神情已经浮现在脑中,高傲的头颅紧贴地面,卑微道。
“始祖,恳请给我一次弥补逾礼的机会。”
“将你们这次在祠堂内阁所讨论的内容,全部说出来。”
趴在地上的李仇都周身一颤,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此次会议秘密召开,只有上层掌权者才知晓。
如此看来,始祖岂不是在上位者中早已有了眼线?!
那自己的价值岂不是……
一时间,李仇都的姿态越发卑微,一五一十地将会议内容清楚交代,甚至连每一位家老以及其余上位者的发言都一一阐述。
始祖笔直如松,站着静静听其讲完。
大多皆是围绕妖兽潮为何突发,以及抵御妖兽潮所带来的损失,和一些后续资源分配的问题。
大差不差,宗族之间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