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溘然长逝
2018年的秋天，宁孝贤溘然长逝，没有一点点征兆。
丁晓光一开始还以为他这是身体的痼疾突然复发，所以没挺住。但知道的真相是，宁孝贤在家里弄了辆不知道过了多少手的小货车，干起了拉运矿石的生计。在一次夜间出车时，不知道是路况不好，还是车子效能太差，总之就是出了车祸，连人带车翻进沟里，被一车石头给埋了进去。
一清早还在睡梦中，接到卫梨花梨花带雨般撕心裂肺的电话，宁羽惊愕弹起，而后愣神瘫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等她缓过神来，已是泪湿满襟。
丁晓光和她一道回去奔丧，一路二人没有太多言语。丁晓光知道那种失去父亲的疼痛，那是一个生命里曾经鲜活的人，他曾经参与着自己的生活，可却在某一个时间节点过后，他再也没有参与过自己未来的生活。他成了生命中的一个断点，更是一个痛点，生生地划断了那根曾经也是完完整整的生命线。
车窗外飞速流逝的光景，仿佛都失去了颜色。丁晓光不敢多看，也不敢闭眼。宁羽更甚于他。
愈近家门，宁羽情绪愈发表现出急切的慌张，可脚步却愈发的沉重。每走一步，似乎力有千钧。当迈进家门之时，宁羽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姐妹二人迎上前去，三人抱在一起，悲恸大哭。
平日里看起来有点儿大的庭院，挤满了人，这时看起来又显得那么的小。院墙下堆满了花圈，有的支棱了起来，有的倚靠着墙，有的一点精神也没有偎在墙根。院子里摆好了酒席，丧事总得热热闹闹的，往生者不得静悄悄地走。
远亲近邻都来和宁孝贤告别，丁晓光也燃了三炷香，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卫梨花哭的死去活来，虽然平日里对宁孝贤没有好言语，但这一家之主突然撒手而去，天被捅破了，就算再有怨气也难以抑制天塌般的痛苦。她本来是哭累了歇一会，见自己这准姑爷上前敬香来，那被调小的音量又被拧大了起来，哭得就快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宁羽吓得三步并一大步，跨上前去抱住她，也跟着声泪俱下。卫梨花却挣扎着推开了自己的闺女，待丁晓光刚插住香，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在地上撒疯似的癫了起来，丁晓光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卫梨花边东倒西歪，边哭丧地叫出声来道：“小丁啊，你这磕了头，就不是准女婿，就是真女婿了。你这老丈人就这么走了，他走前的一段时间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和我这闺女结婚的事啊！今天，你就当着他的面，发个誓，之前答应的结婚的彩礼啊房子啊那些，可一样都不许食言反悔啊！不然你老丈人可真是死不瞑目啊……”
“妈，你当着爸的面瞎说啥呢！”宁羽本来是担心自己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没成想她这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过激，简直是过激到离谱，于是连忙喝断了卫梨花的胡言乱语。
可卫梨花一点都没打算收住，继续诌着：“小丁啊，今天你可必须当着我家老宁的面，给我们老宁家一个承诺啊！不要以为老宁不在了，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的闺女啊！你必须保证以后好好待我们家小羽，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许欺负她啊！”
旁边的亲戚也上前去劝慰卫梨花，丁晓光一时满脸涨红，不知是气的恼的还是急的吓的，嗓门更像是被上了锁，想说出话来，却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惶恐地望向宁羽，可宁羽却没敢看他。好在丁晓光很快也被宁家一个亲戚给拉了出去，场面才没有彻底失控。
宁孝贤被抬进了山里，埋进了土里。亲朋好友，来来而后又往往。喧闹慢慢地，还是归于寂静。
回京路上，二人没有太多话。
之后整个冬季，二人过着看似和好，但又没有真的和好的生活。好几次凌晨丁晓光突然惊醒，发现宁羽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厕所待好久，等回到床上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表示没事就敷衍过去了。丁晓光以为她还在因为卫梨花的那些言语，而不知如何应对彼此之间的关系，于是丁晓光反复表示，生活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不为其他任何人活，他们俩过好未来的生活就行，这也是父亲曾经的嘱托。宁羽也只是“嗯”地应着，没有多话。
某个周末，丁晓光做了个噩梦，再次惊醒。望向身旁，宁羽在侧，心随即安定了下来。他侧过身去，环抱着她，可没多久就感觉到不对。伴随着身体的抽动，丁晓光察觉到宁羽是在啜泣。他连忙爬了起来，顺便把宁羽搂过身来。只见她凌乱的头发，粘在已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丁晓光心疼地撩开乱发，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小羽？做噩梦了吗？没事的，我在呢。”
宁羽反应得更加地剧烈，从啜泣演变成放声大哭。丁晓光左手穿过她的后颈，一把把她搂到自己胸前，右手在她的背上轻缓地拍着。过了好一会，宁羽才开口说道：“晓光，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丁晓光拍着她后背的手，停在了半空，久久不能落下。过了片刻，丁晓光才心里没底地问道：“小羽，你怎么了？”
宁羽淡然地回应了一句：“没怎么。”
丁晓光有些心急了，又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遇到什么事了，咱们商量着来，可不能说这样的胡话了。”
宁羽语气更加平静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丁晓光心更慌了，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最近我哪做的不好了，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你犯不着……”
宁羽打断了丁晓光的自我反思，说道：“你没有错，你很好，就是我不想走下去了，我累了，没感觉了。”说完把丁晓光的左手，从自己的脖子后面拿了出去，自己侧过身去没在说话。
丁晓光也没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