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遥远的他
丁晓光穿过国道,穿过肖河桥,穿到田间道,最后在一山林外停了下来,将自行车塞进路边的草丛里,然后沿着一条小道,慢慢走向一座还没被城镇化的小山丘,去给丁秋枫上坟。一座里面没有丁秋枫却是丁秋枫的坟。比起村里其他故去前人的墓碑,丁秋枫的墓碑显得格外的新。丁晓光在坟头摆上三个碗,放上菜,接了一杯酒,给墓碑淋上,接着坐在碑旁,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沉默半晌,说道:“爸,我来看你了”,说罢一饮而尽。
丁晓光在墓碑旁呆坐着,一杯杯的敬父亲,一杯杯的自饮。
“爸,我记得你可爱这一口了,来,我多给你倒点。真想有机会和你比比酒量,看咱爷俩谁更能喝一点。”丁晓光喃喃自语,面带着微笑。
“但是吧,咱们即使想比拼,那估计也只能上外面比拼去,在家那绝对不可能,就我妈那脾气,见你喝酒,分分钟就能掀桌子,你说是不?”丁晓光越喝越嗨,笑得更灿烂了。
“也许,咱们也没法比一比呢,说不定这些年,你在我妈的狮吼功下,就戒酒了呢?”丁晓光说着说着,笑容从脸上逐渐消散。
晚风热辣辣地吹着,没有回应。从遥远回忆里吹来的风,不言不语。
夕阳格外的绚烂,染红了天,像红扑扑的脸蛋儿,冲着望向它的人儿笑着。树林里偶尔有些鸟儿飞着,叫着,闹着。它们不像是在悲鸣,更像是在欢快地唱着。谁还没点欢乐呢?
父亲二字对丁晓光而言,显得十分的陌生。与父亲有关的故事还能清楚的记得许多,可是父亲的模样,丁晓光已经基本记不得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有父亲的照片都残缺不全。那是在丁秋枫屡次喝完酒回来吐在床上后,王秋月暴跳如雷撕掉的,包括结婚照里的他也都被掰了出去。虽然王秋月一直在家充当着顶梁柱的角色,但丁秋枫的离开还是让王秋月如天塌了一般。在丁晓光和丁晓芒成长的过程中,多次有人牵线搭桥给王秋月介绍新婆家,王秋月都拒绝了。那些困难的岁月是如何挺过来的,在成年后的丁晓光的想象中,他无法想象。
1998,那个失去父亲的年月,丁晓光才八岁。一个人从这个世界的离开,对这个年纪的他来说,没有太多的概念。若不懂生和死,何言喜与悲。比起后来在村里、在学校,被人骂是野孩子开始思考父亲这一含义相比,彼时的他没有过于悲伤。他的难过只是在于父亲不能带他玩耍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把游泳技术提升的愿望落空了。他以为父亲只是出了趟远门,还会回来,所以,难过也只是一阵子。王秋月也当他只是出了远门,在她的阻止下,家里一直没有给丁秋枫立碑。直到2012年的夏天,丁晓芒满18岁上大学的那年,王秋月去坟头给丁秋枫立了块碑。王秋月积压了多年的悲伤在墓碑旁哭得歇斯底里。她再也不用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在被窝里,嘶哑地撕心裂肺。她终于咆哮了出来,对着只有一部分丁秋枫遗物的坟茔,边哭边说自己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了。丁晓光和丁晓芒跪在坟前,也是泪如雨下,既是对父亲的思念,也是对母亲含辛茹苦的心疼。
丁晓光站在山丘上眺望着远方,陷入深深的沉思。晚风越过山岗,丁晓光看着还算清明的空旷山野,笑着念叨道:“爸,您这儿的风景挺好的。”
“爸,你放心,以后这个家交给我。我会让老妈和弟弟过上好日子的。”
丁晓光又蹲了下来,把酒瓶子里剩下的酒匀了匀,刚好两杯。自己提了一杯,敬了敬,一饮而尽。
下山的路走起来有点儿飘忽。忽然天旋地转,丁晓光腿脚一软,直接栽了个跟头,滚了下去。好在山丘不太陡,没滚多远。丁晓光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想这酒的后劲还真足,看来等下得酒驾了。他接着往山下走去,走到自己藏车的路边沟,仔细翻了好几遍也没发现自行车的踪影。
“妈的!这破车都偷!”丁晓光破口大骂。
看来酒驾的机会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