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昏暗长巷尽头，男人蹲在路灯下抽烟。
小弟见他面目狰狞，迟疑了半天，上前说道，“岩哥”
吴岩往后撸了一把刘海，粗声粗去，“干嘛？”
小弟往后点点，“有个男的，说和岩哥有一样的想法。”
吴岩烦躁的站起身，猛踹电线杆子，骂骂咧咧，“我他|妈有什么想法？”
小弟无辜的举起手机，屏幕上亮着女人的照片。
吴岩一眼就认出来，是今晚泼了他一整瓶冻酒的女人。
他双手插兜，向后眺一眼，“人在哪，我去看看。”
夜色汹涌，云层平静，却酝酿着一场暴雨。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压低帽檐，声线刻意，“她叫商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搞她，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够你下半辈子挥霍了。”
吴岩咬着潮湿烟蒂，沉默半晌，将烟吐出来，“成交。”
商晚到最后也没有吃到周以尧为她点的营养粥。
被那群人一闹，她几乎没有任何胃口，恹懒的滑进车椅，一动不动。
她虚阖着眼，垂着长睫，听见动静，又眯开了细微的一条缝。
周以尧打开内循环，捉了她掐过烟的手指，拿着薄荷味的湿巾细致地擦。
商晚偏着头，此刻清醒过来，嗓音仍有一点尼古丁熏过的哑，“不喜欢烟味？”
周以尧没抬头，“还行。”
她很快还击，“嘴硬。”
周以尧失笑，将她的手塞回外套，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内室的车载垃圾桶。
“你饿不饿？”
商晚有气无力，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你说呢？”
他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
启动，掉头，驶入宽阔马路，车辆星点，仿佛是疏朗夜空的投射。
车速不快，开得很稳，商晚靠着车窗，瞳底划过流星似的柱灯。
正分神，一个冰凉物体落在她手心，商晚视线扫过他抽回的手，稳当抓上方向盘。
腕骨微凸，指节修长，戴着表，她看着秒针滴答走过几格细小刻度，才问，“怎么？”
“深苑花园有家24小时营业的进口超市，你进我微信开小程序，买点菜，我给你做饭。”
商晚没动，反而问，“你那我那？”
商宇淮应该还在他家呆着，三个人商宇淮聒噪的像一只学舌鹦鹉。
她当机立断，“去我那。”
周以尧不知道短短半分钟内她的内心斗争如此丰富，轻哼了声，方向盘打满，进入高架桥。
手机设置重力感应，抬起自动亮屏，锁屏是盛放的玫瑰园。
商晚极轻的挑眉，“密码？”
周以尧“唔”了声，“没密码。”
居然没密码。
这样身份的人，也不担心哪天丢了手机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但是进入桌面后，商晚很快发现自己想多。
他的手机桌面干净的几近于无，寥寥几个系统自带应用，和一个常用的绿色聊天软件。
商晚想了想，又把手机递还给他，“你点进去。”
微信存有太多私人事情，而她没有任何打探对方秘密的意思。
周以尧却没这么想，含糊着，“开车，没空。”
商晚没辙，点开微信，手指下滑，流量却因为进入隧道的那瞬间变得缓慢，于是她理所应当又出乎意料的看见他微信置顶。
眼熟。
是她微信头像。
备注是小玫瑰。
商晚拢过发垂在肩前，曲着指节抵在唇边，闷回一声不轻不重的笑意。
明目张胆，又欲盖弥彰。
借着这样的机会和她示好，确实是少年特有的天真和赤忱。
迟来的互联网终于成功链接，商晚若无其事的找到蔬菜那一栏点进去，随口问，“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不怎么挑。”
她点点头，不看价格加购了适量的进口蔬菜，切到生冷界面，商晚兴致缺缺的翻了翻，随便点了几个。
她一直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和盛星乔那种顿顿都要讲究碳水热量的人不一样，能吃就吃，不能吃也无所谓，常是敷衍了事。
进口超市什么都有，商晚又翻了翻，买了些应季水果。
手机光线折在她侧脸，勾出挺翘的鼻梁弧度。
周以尧掌着方向盘，抬手摁亮顶灯。
光亮吞噬黑暗那瞬间，她眼明手快点了下单。
他倾斜着上半身靠过来，发梢擦过她的手背，声音沉着，不偏不倚落在耳边，“你点了什么？”
商晚把手机还给他，扬扬下巴，“你自己看。”
周以尧看了眼，没什么特殊的，点了付款，预计30分钟之内送到。
“你刚刚看什么那么入迷？”
商晚降下一点车窗，挂在耳后的发被吹得凌乱。
她说，“没什么。”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动起伏。
就是看了好几款避孕套而已。
周以尧不疑有他，过了最后一个十字立交桥，终于拐回深苑花园。
没有停回商晚家的地下车库，而是停在露天的停车坪，车子熄火，两束穿透夜色的笔直光源暗淡。
这个时间点，小区排列的别墅宛如安静的墓碑，探路灯迭次亮起，商晚率先下车，被冷风冻得眯眼。
周以尧锁车后，一只手虚揽着她，察觉到夜风正往身侧方向吹，他又换了个位。
和上次送她回来不一样，她不用挨着自己走路，但同样的，商晚这个甩手掌柜当的彻底，出了电梯等着他开门。
好像回的不是她的家。
进了门，商晚踩上家居鞋，原本想给他从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却见周以尧已经将换下的鞋齐整放进鞋柜。
商晚纳罕，很快想起来，上次给他买外套时，其实顺手买了一双家居鞋。
家居鞋和客人备用的拖鞋的不一样，前者代表亲近和接纳，后者仅仅是过路而已。
周以尧将她的手包和外套挂在玄关壁架，催促，“把你这身换下来，我下楼拿外卖。”
巨大穿衣镜就在侧方，她踏出一步，框入纤细又高挑的身形。商晚微微歪了头，视线捉到他正要开门的手。
镜子光影交叠，他们明明隔着几步距离，在镜面中却亲密无间。
商晚返回主卧，换了身睡衣，真丝的款式，领口松的显山露水，裤腿儿只到脚踝，遮不住玫瑰娇艳的花瓣。
流理台开了大灯，商晚拿出摆放意义大过使用意义的精致碗碟，解锁密码成功的开门声响起。
周以尧将鼓囊的一大袋食材暂时搁置在玄关，他卷叠袖口，看她要拿崭新案板和菜刀，从身后伸过手，“你别动，我来拿。”
这套厨具是盛星乔某次来耀京替她置办的产物，华而不实，至今商晚没有用过。
触上菜刀刀柄，周以尧摁下她的手，另只手撑在流理台的边缘，替她把橱柜最顶层的菜刀拿下来。
一个后拥的姿势。
她顿了顿，没有急着抽身，周以尧接着拿下粘板，轻放桌面没有任何声音。
于是落地古董钟的走钟声异常清晰。
商晚的指尖摁在他线条紧实的小臂，她微偏过头，离他上下轻动的喉结只有毫厘。
周以尧顺理成章垂下眸，两人距离太近，心跳轻易交织。
孤男寡女，午夜暧昧，实在太适合发生什么。
商晚抿了下唇，抬开他的胳膊，转头拿杯子接了杯温水，倚着吧台看他。
两人无话，她也不预备说什么。
就这么审视的看着，比上一次在耀大典礼堂而皇之欣赏他时，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比她小5岁，刚刚二十出头的男孩子。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标准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她仰头喝水，微微眯了眼。
当然，不穿的时候也很好看。
流理台摆好超市处理过的食材，他洗净菜刀，将烫好去皮的西红柿切丁备用。
商晚磨了磨牙，有些手痒。
她折回卧室，取出正在充电的手机。
周以尧听见她的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手中动作不停。
“你再等等。”
“嗯。”
商晚拖长尾音应着，确定自己手机处于静音，打开相机。
取景器框着他的背影，将这一刻的画面定格。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鲜香嫩烂的番茄牛腩意面。
还切了些水果，摆盘精致。
商晚挑挑眉，指尖轻点在侧颊，“就一碗？”
周以尧将洗净的筷子和瓷碗推到她跟前，言简意赅，“我不饿。”
她把面一分为二，盛到瓷碗中，去厨房多拿了一双筷子。
“一起吃吧。”商晚笑了笑，“我吃不完。”
夜已经很深，等一碗暖热的面条吃完，空洞的胃终于被精碳水填满。
商晚醒了瓶酒柜最上方的白葡萄酒，侧身问他，“助眠，你要不要？”
这句话着实耐人寻味。
周以尧收拾好餐桌，抬眸看过去。
应该没有更深的意思，他不用自作多情。
“不了。”他示意已经走向一点二十分钟的座钟，“很晚，我也得回去了。”
商晚给自己倒了酒，她走回来，没有像吃饭那时分立两桌，而是在他身边就近拉了张椅子，挨着坐下，“喝吧，一杯酒，误不了事。”
她轻啜一口，状似随意散漫的问，“国庆收假后，我答应耀大的课程结束了，想给自己放松下——”
商晚歪了歪头，“你有什么可以放松心情的去处推荐？”
听起来毫无破绽的理由。
商晚笑意盈盈，不安分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触感微凉。
“你想去哪？”
商晚耸耸肩，收手时顺势挂过耳边垂落的发，“都行吧，最好是人少一点，我不喜欢热闹。”
周以尧看着高脚杯映出身后连绵的灯光，他不自觉后仰去看，商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明亮的顶灯，只留昏昧壁灯。
光线暧昧而旖旎。
周以尧真的给她报出几个地名，但不是商晚心中所想。
她每说一个，她就顺手输在查找框，却没有摁下搜索的放大镜。
见她兴致缺缺，周以尧背手轻敲，将她的视线捉过来，两人对上，他弯了下唇角。
“有个地方，离得稍微远了些。”
商晚坐正身子，扣着手机，推远些。
“什么？”
“遥城。”
等他意识到商晚没有立刻接话，疑惑的看她。
视线撞过来的刹那，她轻松的笑起来，真诚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听起来不错，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唔。”周以尧垂眸深思，“我外婆还在的时候住在那儿，挺山清水秀一个小镇，商业气息不高，你不是画画么，每年都有不少学校带队到遥城写生。”
“评价挺高。”商晚往后靠了靠，周以尧没发现她敛了笑容，唇边有些僵。
他的手机震动，周以尧切开微信界面，商宇淮给他发了个委屈猫猫头，附言，“小尧哥，你还回来吗？”
他正要回，商晚的气息却压了过来。
有点冷寒，好像一支沾着露水的玫瑰放在冰口。
她忽然没了探究欲，也不预备考证当年发生的事情。
确认和不确认没什么关系，她和周以尧的关系始终不会更改。
柔软的唇映上来，灯光随之熄灭。
落地窗帘送来凉薄月光，拂洒在她轻闭的眼睫。
蛊惑一样，贝齿咬过他无措的下唇。
“别回去了吧，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