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九月底，耀大一年一度的艺术节。
周以尧经不住班长的软磨硬泡，还是上报了一个钢琴独奏曲目。
他原本是打好了拒绝的腹稿，宋嘉栩在一旁翘着腿玩手机，刷论坛时被某条消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哟，美院居然请了那位艺术家小姐当评委。”
周以尧稍稍坐直了身体，假装随口一问，“真的假的？往年的评委不都是艺术系老师吗？”
宋嘉栩横了一记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难道她不属于搞艺术的？你瞧瞧，个人履历贴上来了，拿过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奖，吊打音院许多混日子的了。”
周以尧嗯了声，目光敷衍的扫过她的个人照，依旧是没有笑容，看起来又冷又傲。
商晚大概还真的不是搞艺术的。
她可能比较喜欢搞好看的男人。
周以尧没什么表情的收了视线，对班长报上了自己的曲目。
“preludeincminorbwv847？”班长纯正理工男，对音律一窍不通，“这每个单词分开我都看得懂，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c小调平均律变奏曲。”宋嘉栩很好心的解答了，在班长更加惊疑的目光下人模狗样的解释，“要培养一个富家子弟是需要很多傍身技能。”
两人的身份大家都清楚，班长若有所思的点头走了。
“干嘛啊。”宋嘉栩扔过来一个促狭的眼神，“你往年不都是最讨厌这种人头攒动的场合了吗？”
周以尧面色不改，生硬吐出两个字，“手生。”
艺术节彩排在耀大礼堂，评委少了一个人，送选曲目的学生也少了一个人。
这两人都因为私事不能亲自前来，负责人抱着节目表唉声叹气，“还以为今天能看见商老师呢。”
身旁的女孩子笑道，“商老师来干嘛？彩排又没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看看”负责人踮着脚望了望，“周学长也没来。”
“正常。”女孩子说，“人多的地方就别想逮着他。”
“有一回下大雨，你记得吗？”
“嗯？”女孩子抬头，有些纳闷，“就是我把雨伞给商老师的那天？”
“对。”她仔细地想了想，“后来我在学校对面的药店看见周学长，他撑着把伞，贼像你那个。”
女孩子笑开来，“巧合吧，商老师和周学长哪有关系，他们两隔着银河差不多。”
负责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女孩子被逗得哈哈大笑，“商老师又不是我们的老师，再说了，周学长马上大四，就算真的有什么”
她蓦地住了嘴，摇摇头，“我都在说什么废话，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参加彩排的学生格外多？在耀大也两年了，还没有见过大家这么积极。”
另一位接腔，“百分之三十是热爱舞台想出风头，百分之三十是来看美院商老师，百分之三十是因为周以尧的参加。”
“不对，那还有百分之十呢？”
负责人合上节目单，“强权主义下的牺牲品。”
耀大艺术节定在下午两点开始。
模特部的学生们来了一个令人血脉偾张的惊艳开场，摄影部的镜头却没在他们的标杆腿上停留太长时间，反而是对准了评委席上百无聊赖转着笔玩的商老师。
商老师做了慵懒的长卷发，织成一个松散的鱼骨辫垂在肩前，辫发中间穿了条奶白色的绸缎。一字肩的法式连衣裙，后腰是个别出心裁又简约大方的蝴蝶结，及膝裙下交叠着修长双腿。
她托着腮，遇到镜头就抿唇微笑。
摄影部的男生都想好了，剪辑出一个商老师的单人cut，就叫“出道吧！商老师。”
商老师的点评字词精简，不动声色的圆了表演里的瑕疵还适当的给予了鼓励。
大家对这位不仅有美貌还有才华的商老师好感度更高了。
商晚对付起这些愣头青的学生们堪称一套一套，她根本懒得去翻节目表，直到身后的女同学整齐划一的涌出一道音浪，她有些迟疑的放下手中的矿泉水，低声去和另一位老师进行学术交流，“她们怎么忽然兴奋了？”
男老师是一本正经的学究分子，但是谈起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忍不住带了笑，“下一位是我的学生。”
“嗯？”商晚记得这位男老师是科院的教授，顿时来了点好奇。
“计算机系19级的周以尧。”
商晚颇感意外的稍稍挑眉，将那点神游天外的注意力给捉了回来。
“是他啊。”她继续笑，眉眼明艳，却没太多别的意思，“我知道他。”
不得不说，后勤部门对周以尧这个耀大头牌给予了百分之两百的高关注度。
那打光，那气氛，那渲染，将人声鼎沸的大学教堂的逼格直奔维也纳音乐厅。
黑色的三角钢琴，身材清隽修长的男生从幕后走出，浅灰的衬衣恰到好处的掩下大学生的青涩，不动声色的衬出清冷疏朗的贵气。
商晚缓缓坐直身子。
他先是向着台下鞠了一个躬，角度拿捏的分毫不差，一看就是浸淫舞台多年。
后面的女声喊声撕心裂肺，商晚忽然回头，将食指抵在唇上，娇俏的眨了眨眼。
果然安静下来。
底光和追光相互交接，所有的气氛都随着他解开腕上的袖扣开始走向热烈的高|潮。
这并不算是一首柔和的钢琴曲，也远远没有听完就想上前表白的冲动，与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曲目相差甚远。
毕竟像是艺术节这样的容易在校园里大出风头的机会，周以尧选择了一首在考级时都很冷门的曲子进行重新演绎。
“平心而论。”商晚坐主评委c位，左边是撑场子用的教授，右边是音院的副院，她低声和副院说，“我怀疑有炫技嫌疑。”
副院笑了一下，眼含欣赏，“就算是炫技也没几个人能听得懂。”
“这倒是。”商晚从善如流的认可了副院的话，她没怎么欣赏改编后个人风格明显的巴赫，而是专注的、拿出了整整一个月都闭关在画室里那股子韧劲，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欣赏起周以尧。
“这个学生很不错的。”教授乐呵呵，“什么都很厉害。将来应该是为了出国做打算。”
商晚从人体比例的美学里抽魂，附和的轻笑，“是啊”
才不是。
周家是什么家庭她略知一二，要是大四才出国的话那也太输在起跑线了。
周以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像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商宇淮。
足以激起她那稀少的几乎可以省略为无的同情心。
流程似的点评环节，副院看见主动拿麦克风的商晚友好的笑了笑，眼神递出一个“请。”
周以尧坐在琴凳，侧影被框进无数学生的镜头里，他偏过头，视线对上了笑容优雅的商晚。
“这首曲子”她的声音很好听，立式音箱360°无死角的回响在大礼堂里，“情感高|潮的变化很明显，后期的托卡塔风格，轻快到几近趋于浅薄的哀伤，我很少见c小调做这样的改编。”
她打趣的笑起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这里是颁奖典礼，你在我心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掌声如雷。
女学生呜呜哇哇的叫着他的名字，顺带夸一下“美院的商老师好会说话哦”，“对啊人又美又没有架子我刚刚去要合拍她还夸我可爱！”、“从今天起我就要爬墙成为商老师的粉头！”
周以尧起身，再次鞠躬。
商晚笑着放下话筒。
有了周以尧这张脸和听不懂他在弹什么但就是感觉很酷炫的人气加持后，后面的节目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和平平无奇。
但商晚她还是充分保持了一个高精准高敬业的职业微笑花瓶，对各位学生们送上一两句程式化的祝福和鼓励。
好不容易挨到艺术节闭幕，商晚两指戳着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转身时忽然迎上了一个黑漆漆的镜头。
“怎么？”她有些失笑，“连我也要采访吗？”
“嘿嘿。”镜头后露出几个男孩子的笑脸，“可以吗商老师？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商晚露出意外的神情，随后也跟着一起微笑，“受宠若惊。”
摄影部和新闻部的学生很上道，立刻转接为工作模式，还有模有样的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记录对话。
前几个问题都是专业性问题，甚至问到了“怎么看待、或理解艺术？”
这种堪称政治答题卷上的深刻问题难不倒商晚，她随口跑马几句顺便在词句里过度修饰了一些专有名词和英文简称就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就比较放飞自我了，问到了年龄，喜好、择偶和介不介意年下。
商晚半开玩笑，“这些不会一起被剪进去吧？”
男生给了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摆摆手，“放心吧商老师，我们有分寸。”
摄影圈俗称卸妆水的镜头下，商老师眉眼明眸善睐，五官明艳娇妍，红唇上下轻碰，齿白光洁。
“目前单身，不介意年下。”
男生不死心又问，“那商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商晚想了想，不经意的像是刚刚想起，又仿佛深思熟虑。
她对着镜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美人模样，笑意令人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
“我喜欢啊。”
“——周同学那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