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辐射污染区，少管所」
“爸爸”
怀中的温暖被骤然抽离，睡梦中的游己皱皱眉，下意识蜷紧自己。
来人大概没听清游己乱认爸爸的梦呓，无情命令：“起来。”
游己倏地睁开双眼。
一片漆黑。
刚醒的游己眼神直发蒙：“怎么了？”软软的童音里仿佛还浸透着懵懂的天真。
在没有窗的牢房里，一丝风都没有，只除了游己耳边那道平稳的呼吸。游己侧耳凝神，却迟迟没有听见那道呼吸主人的回应。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仿佛雷达扫射般，从他的周身沿着一定的轨迹，一圈一圈精准勘探着什么。
这目光像是要将他周身的衣物扒光，剥皮去骨，揪出他幼童壳子里藏匿的老妖怪灵魂。
当然，游己明白，这种类比大概率只是自己做贼心虚的想象。
不知道对方半夜叫醒自己的目的，又担心被观察久了露出端疑，游己先下手为强，将错就错主动道：“爸爸，抱。”
“……”对于游己的错认，对方依旧沉默不语。
在这样令人不安的沉默中，游己坚持将“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贯彻到底，连隐藏在长长睫羽下的眼神都没闪烁一下，固执地张着双手求拥抱。
等了足有半分钟，游己才听对方说：“没睡醒？”
那人语调尾音其实是平的，是肯定句，但游己故意把它歪曲成问话。
游己嘟着嘴：“睡醒了，想爸爸抱。”
沉默半晌，那人突然单手将游己凌空一拎，像之前拎走游己那床心爱的小毛毯一样，将游己拎离了自己的上铺。
“这是少管所，这里没有你爸爸。”
少管所里的床位都是上下铺，而今天是游己第一天进入少管所服刑。
熄灯前，好不容易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爬到上铺，结果半夜就被下铺的少年拎了下来。
游己短短的四肢在空气中不协调地划拉了几下，最终默默抱紧了那只劲瘦的手臂，刚想张口询问，一只手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吚吚呜呜”两声反抗无果后，游己磨了磨牙，一不做二不休张嘴就——
舔！
做这类不讲武德的事游己向来毫无负担，对方手掌闪电般收回的同时，游己趁机发出一连串疑问：“干嘛？怎么了？去哪儿？”
其实游己感觉得到对方没什么恶意，心里更是毫不紧张，就是单纯有些莫名其妙。
年少时的指挥官，喜欢半夜欺负小孩儿是什么毛病？
这是游己回溯时光变成五岁小屁孩的第四天。
上辈子他浑身是宝——
木系白丁香精神体散发的香气能控制同等级及以下的异能者，汁液＊更是可无视等级调理催升异能（调理时对方异能短暂失效），精神体本身还有续骨生肌的治愈疗效。
为异能者管制塔半强制「无偿」献血了近十年，游己有一天仗着自身bug级的异能，攻其不备与监管他的管制塔副总指挥官交换了点唾液后，拍拍屁股“肇事逃逸”了。
然而，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游己这一系列作死行为的后果，最终不仅把自己的汁液给作了个精光，还差点小命不保。
迫于无奈，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游己，只得发动了自己的「隐藏」终结技。
忍痛摘了片精神体花瓣回溯了时间。
可惜游己这回溯技能还掌握得不到位，这一回溯就回溯过了头，从一个二八健壮小伙直接回溯成了一米二不到的五岁小鸡仔。
而现在拎着他这五岁版小鸡仔身躯的，正是他上辈子肇事逃逸的对象。
——前·异能者管控塔「副」总指挥官，现·少管所服刑少年犯，付予还。
在空中被调了个个儿，游己正面对上了付予还。
付予还问：“看清了？”
“看不清。”游己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是知道不是爸爸了。”
付予还钳着游己后颈的那只左手好似一块坚冰，寒凉彻骨，让游己说长句时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冷？”付予还却是误会了。
游己顺水推舟点点头，接着状似满脸真诚道：“哥哥拿走我的被子，也是因为冷吗？那哥哥拿走就是了，不用顾忌我，我冻生病了也没有关系的。”
说完还不忘吸吸鼻子，就，挺茶里茶气的。
对方果然一噎。
游己甚是解气。任谁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被人强行抢了被子拎下床都是要有起床气的！
然而没等游己暗爽多久，付予还干脆将游己扔到自己床上。游己四肢着床背对着付予还爬行两步，眼睛刚悄咪咪睁开一条缝，脑中便“砰”的一声身形僵住。
此刻，付予还摊在下铺床面的被褥上，有好几处星星点点的可疑水迹。游己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水滴由上铺滴滴淌下的声音……
下一秒，迅速调整脸部表情，游己回头震惊地问：“我尿床，漏下铺来了？”
付予还闻言眉骨一抬，雷达似的视线又一次从游己的眼睛到四肢轻轻掠过，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不穿尿不湿？”
游己：“……”你才要穿尿不湿，你全家都穿尿不湿！
“内务处没给发，我明天一早就去要！”
连月光都被拒之门外的少管所牢房里，没有一丝可以借视的光亮。
游己却直觉自己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都无法逃脱对方的双眼，他小小地咽了口唾沫，真像是一个被下铺大哥哥吓坏了的小孩儿。
“哥哥，我错了。”
站在床边的十六七岁少年，身形已经出落的修长挺拔，举手投足间也都隐约有了些上辈子那位顶尖异能大佬的影子。
只是对方手里现在还拎着一床游己睡觉前盖着的小毛毯，而小毛毯的底端边角处，此刻正由于地心引力还在往下滴落着什么。
在他脚边汇聚成了一小滩粘稠液体。
游己无焦距的目光落在那滩不明液体上发了一会儿愣，身体就又被对方拎了起来。
付予还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站在原地脚尖旋转半圈，随后选定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一回，游己没有挣扎，任由手臂的主人最终将他丢进了牢房从左至右数第四排床位的某个下铺上。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付予还的行动畅通无阻。
游己心中的猜测得以证实。
对方夜视能力，极佳。
新床铺原本是已经有人睡着了的，游己的突然造访却没给原主人带来多大困扰。
被褥中段一小团隆起的小孩儿看着比5岁的游己还要稚嫩瘦小，即算两个小家伙滚在一张单人铺上，空间也绰绰有余。
没纠结多会儿，游己就随遇而安又鸠占鹊巢地将新床铺的原主人一揉一搓，团吧团吧往角落里一塞。
说不定付予还是个色盲呢！
游己不无乐观地翻了个身，冰凉的脚背蹭了蹭床角一团小小的温暖打算重新入睡。
结果扔他到这的人却去而复返。
冰凉的手掌先是紧贴着游己的脸颊、耳垂，最终落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被冻得一机灵装睡都装不下去了的游己：……少年指挥官是有什么怪癖！？
-
尿床？
那是血。
秋末冬初的静谧深夜，告别了大半年烈日灼烧的辐射污染区，街道上灯光尽数熄灭。
皎洁的月光在断壁残垣间飘飘荡荡，将这片光秃秃的焦黄土地反衬得愈发肮脏。
街区里四处弥漫的腐朽气息，在无人的黑夜，肆意流窜，无处遁形。
这是一方真正的“埋骨之地”。
人们在辐射污染区中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在一个曾经鲜活，却又过早枯败的生灵之上。
这样一个被联盟放弃的街区，死亡如影随形。
在辐射污染区的西南角，有一片神秘却并不算起眼的建筑群。
建筑群的外围犹如一个不怎么规整的椭圆形鸡蛋壳，壳面坑坑洼洼却绵延不破，四周被黑黢黢石灰墙密封覆盖着。
丑，简陋，没有任何艺术观赏价值，在污染区屡见不鲜。前提在于没人发现，它表面横竖交错密密麻麻附着的带电金属网。
付予还立于这座形似巨型蛋壳，实为少管所的2202牢房中央，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白嫩鲜活得一点不像污染区该出现的小孩儿。
待到对方背部呼吸节奏慢慢恢复规律，付予还转身走回自己的床铺。
他没有立即躺下，他的床铺被褥上正沾染着几小块儿已经晕开的鲜红液体。而他的上铺，小孩儿的床垫上，更是在夜色掩护下，用血色将自己装点得“艳紫妖红”。
拎着小孩儿那会儿，付予还已经粗略观察过小孩儿的周身状况。对方虽衣衫染血，身上却并没有明显伤口，至少没有可以造成这种量级流血的伤口。
不是想自杀。
下完结论，付予还毫无好奇心地将小孩儿随手塞入其他床铺，开始着手处理自己染血的被套。
往拆卸下来的被套上轻轻一抹，那床刚刚还只是被血色滴染了几朵艳丽小花的被褥，顷刻间完全湿透。
然而，血色不仅没有消失淡化，色泽反而更加夺目鲜红。
——是异能反噬。
五岁孩子的血液中，竟有如此高阶的异能自卫反应？
……
夜渐深，整个少管所陷入酣眠，2202牢房内几近涩滞的空气里悄然混入一缕极淡的香气。
付予还自始至终冷淡的眉眼隐隐一动。
快步返回小孩儿睡着的床铺，付予还依次检查过对方的脸颊、耳垂、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并毫无一丝被辐射损伤所致的蜕皮生疮迹象。
刚收回手，床上小孩儿也跟着翻了个身，闭着眼小嘴叭叭嘟囔着什么。
付予还听得分明，小孩儿语气幽怨：“我果然不是你亲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