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寻了短见
许清流能隐隐感觉到吴云青对司如渊抱有极大的恶意,四年前司如渊救了他一命,就算此时威胁到他升迁,也应是愧疚无奈交加,又怎会非要置他于死地?
“不妥,如此行事不妥。”
许清流眉拧成了一团,“徐刺史背靠着谁你尚且不知,你手握徐刺史贪赃枉法的证据,未来势必要踩着他上位,你又怎知徐刺史背后之人不会对你心存忌惮?徐刺史都要赶尽杀绝之人,背后定然有能与之抗衡的能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该小心。”
吴云青目光幽幽,唇角上扬笑得温柔如水,语气意味不明,”清流果然还是不愿对他动手,那之前所说”不如杀之“是在哄骗我?“
此时的云青容貌可谓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许清流心中的怪异感却越来越浓,“我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你不利之事于我也是大威胁。纵然我不会真杀了司如渊,也定然会将威胁铲除在萌芽之中,这一点你可放心。”
“清流的决定自然都是对的。”
吴云青没有再追着不放,神色如常不疾不徐,“眼下醉花楼被烧,清流准备怎么处理?”
一抹凌厉的杀意从许清流眼中一闪而过,“等所有信息全部汇集,再看怎么处理。”
稍顿他又道:“此番你言行与平日相差甚远,我想在城中进行言论导向,好叫他们知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个严于律己的痴情之人。届时醉花楼的老板感于知府大人的痴情,再将那个叫知府大人失态的美人送给他,成就一段佳话,你看如何?”
吴云青目光微沉,“这个让吴大人失态的美人也可是叫人心旌摇摇的许公子。不容于世的分桃之恋岂不更叫人唏嘘?”
许清流惊诧不已,云青清高固执又守旧古板,他平素最是讨厌轻佻不端之人,眼下竟能无波无澜说出这样一番话,怎不让人吃惊?
“怎么?不妥?”
吴云青一双黑沉沉的眸直直盯着他,“可是与我扯上关系清流不愿?”
许清流瞧着吴云青深不见底的眸盈盈一笑,“倒也不是不愿,只是你我皆知若你被冠上断袖之癖的名声,于你仕途于你未来的婚事皆是有碍,所以不能如此行事。”
吴云青眉眼若沉温温淡淡:“那清流可否愿意以我知己的身份参加游船赏雪,届时你可根据船上宾客的行径分析徐刺史究竟有何阴谋。”
许清流思索了片刻,“待我与芙蕖、九娘将最近要处理之事整理出来,便与你同去。”
……
陵江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司景辰神色大变,“阿渊,你说明年六月枣山关失守连失七城,从此向罗光国俯首称臣连年进贡?可镇守枣山关的可是云猛将军,他用兵如神镇守枣山关已经多年,又怎会突然失利?”
司如渊神色凝重,“传言云猛病重,病得已经下不来床。大军压境临场换将是战场大忌。我跟于他身后,许多事也只是听说并不清楚细节,战事失利后云猛病死在千山城。横赋暴敛民不聊生,许清流以一己之力能让陵江有今日的繁华已实属不易。他分身乏术太多杂事分去了他的心神,无权在手纵然机关算尽也是无力回天。”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沉闷到了极点,司景辰静默了片刻,“你,不是死在澜江之中?那你这次还要去游船赏雪?”
司如渊眉眼若沉,“朝夕相对、寸步不离跟了他五年,这事早已成了我的执念,不管如何我都会走这一趟,我想亲眼看看他还会不会对我狠下杀手。明年你的调令就下来了,你还是早做准备,别让人打个措手不及再抓住抗旨不遵的把柄。”
司景辰脸上是愤怒是屈辱是不甘,一个粗犷的汉子恨得差点掉下泪来,“我死守乌头关,若这君王不能,不能……”
熬红了的双眼瞪得像铜铃,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在嘴边滚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
申时末,天边的云彩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的暮色,许清流和吴云青一起登上了游江的花船。
船上宾客不少,许清流蒙着面纱安安静静跟在吴云青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宴客厅,并未见到徐刺史。
“原来是陵江新上任的吴大人,吴大人真是性情之人,你与醉花楼清倌的痴情绝恋真叫人感动……你身后便是你的红颜知己吧,怪不得能叫一向清心寡欲的吴大人也大动凡心,如此佳人真叫人艳羡呐。”
“林大人与林夫人郎才女貌鹣鲽情深才是真真叫人羡慕不来的神仙眷侣。”
吴云青与年龄相仿的同僚你来我往聊得欢畅,又相互谦让着落了座,许清流则被侍女引去了女眷专用的宴会厅。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船上的宴会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觥筹交错闹热而喧嚣。酒过三巡一个满脸通红醉得不轻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指着吴云青语气不善。
“吴大人,所谓清倌也不过就是说着好听罢了。在座各位谁人不知醉花楼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一个出自楚馆的妓子,也就你把人当成宝贝。听闻你曾落草为寇,这种出身又怎能做一方父母官。不如你让那妓子陪我一夜,我到徐刺史面前帮你美言几句,你看如何。”
热闹非凡的宴会厅慢慢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或惊讶、或探究、或冷眼旁观齐刷刷看向吴云青,他双颊通红也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眼眸怒火腾腾,气得口齿不清,“你,你,你满口喷粪,阿,阿,阿流才不是妓子。我若真,真落草为寇,又怎会以清白之身考取功名,成为,成为陵江的主薄,你是,是在质疑我朝律例,质疑刺史大人的决断吗?”
男子阴阴一笑,“我自然是手中有证据才敢这么说,怎么,你是想让我把证据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说罢,取出一张陈旧盖有红色公章的公文纸,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
吴云青浑身绷紧整个人显得极为不安,倏然猛地扑过去将高举的纸张一把夺下,狼吞虎咽塞进嘴中咀嚼着吞了下去。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所有宾客都在窃窃私语,“看来吴大人曾落草为寇是真事了,否则他怎会如此紧张急着销毁那张旧公文。”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乐不可支满脸得意,“本公子随便扯了个谎你就信,吴大人,你还真是“性情真人”呢!”
吴云青在男子的讥诮中变了脸色,勃然大怒,“你,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何如此戏耍于我?”
男子斜眄着他笑得阴森玩味,“找个乐子罢了,谁叫吴大人眼光好呢!一个妓子给谁睡不是睡,吴大人你说呢?”
正在此时,一个侍女从隔壁宴会厅走了过来,走到男子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耳语:“美人醉了,已经让人送入客房。”
男子戏谑瞧着吴云青,又取出一张旧的公文纸,身子稍稍前倾,“吴大人,我知此佳人非彼佳人。我从京都远道而来,抛下侯府至亲就想得许清流一夜,你若不如我愿,以我的身份你的仕途还要不要?”
将旧的公文纸一掌拍到吴云青胸膛上,男子仰头大笑,笑得嚣张肆意又得意至极,大摇大摆离开了宴会厅。
吴云青被男子一掌拍得踉跄了几步,紧紧按住公文纸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全然没了刚上船的意气风发。
司如渊站在人群中将所发生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眉拧得死紧。在京都谁人不知万小侯爷是个喜好男色恣睢妄为横行霸道的恶棍,可京都与陵江有万里之遥,他又怎会盯上许清流?
他心跳紊乱又慌张,吴云青自露马脚都没能让他轻松片刻,虽知许清流手段高明绝无可能轻易中招,可架不住有心之人的蓄意谋之,万一他中招了呢?
只稍稍想了下昏暗灯光下那双微微上挑便媚入了骨的凤眼,司如渊步履奇快赶紧跟了出去。
虽已怒到已经接近理智全失,他还没忘先跑到女眷宴会厅确认许清流的去向,随意拉住一人便问,“吴大人带来的女眷呢?人在哪里?”
眼前的男人面色凶恶就如一尊杀神,被拉住的女眷被吓得瑟瑟发抖,“她喝醉了被侍女带下去休息了。”
接连几个女眷皆是这般说词,司如渊速度极快往客房跑去。
花船面积不小,宴客厅往下走一层便是客房。他面色冷凝飞快思索着该如何让万小侯爷放过许清流,忽然,他听到微弱的呼救声,猛地一脚踢开了客房的门。
摊开的床被褥凌乱,万恶棍脱得只剩下亵裤,光裸的胸膛上布满抓痕,唇瓣也被咬得鲜血淋漓。
脑中那根叫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司如渊双眼充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脚将人踹翻在床上,怒不可遏,“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司如渊你竟敢对我不敬,待我回京你死定了。”
万小侯爷语气张狂还要叫嚣,司如渊面色狠戾,一刀狠狠将他手掌钉在床上,在痛苦万分的惨叫声中咬牙切齿,“他若伤了一分一毫我定然叫你百倍奉还。”
眼前人眼眸血红简直比恶鬼修罗还可怕,万小侯爷忍着剧痛,“他中了药不肯与我亲近,自己跳进了澜江。”
司如渊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滴水成冰的隆冬,澜江能游船是因水深数十丈,水面宽阔又水流湍急,这也是他上辈子会命丧澜江的缘故。
他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让许清流体会一下澜江寒水的滋味,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摧心剖肝万念俱灰不外如是。
风吹得未上锁的窗户呼呼作响,司如渊眉目凌厉唇抿得死紧,跑到窗前一跃而下。
吴云青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看热闹的宾客,刚走到门边,正好看到前澜州知府司大人竟在除夕之夜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