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相对论里的废物
林国务卿笑了一声,嘴上的笑容散发出来的亲近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这可就说错了,御瑾这小子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只是输在了阅历和沉淀。至于面对永夜议会嘛……联合公国都拿他们没办法,御瑾能够拿下我们的第一次胜利,这已经是不得了的荣誉了。”
“呵呵,也许是我对御瑾的要求太过严格了吧,所以我还是觉得我的大儿子还欠缺一些本事。御瑾,以后要多像林叔叔学习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父亲。”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聊这些了吧。毕竟现在找到子曦小姐才是重中之重。”
林总理适时宜地岔开话题。他当然知道自己独自到苏家的聚会里,或多或少地会受到揶揄。而提到失踪的苏子曦,既能拿捏到苏家人的痛点,让他们对自己不会那么的“亲近”和“热情”。而且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展现自己的大度和包容。
当然苏总理也不是笨蛋,他之所以这么提一句让苏御瑾向林总理学习,是为了让苏御瑾暗中派人监视他的行动。如果苏子曦最后是被林家人成功找回来的,那么给苏家的打击绝对是是从各个层面上的巨大。
身为一切原罪的秦言,似乎也早就猜到了这两大家族,两位国务卿的心思。但是苏子曦生死未卜的情况让这位老师完全无法不关注在两家的政治斗争上。
他站出来,朝着苏国务卿鞠躬,说道:“国务卿先生,将苏小姐带过来都是我自己犯下的过错。我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理方式。”
秦言一句话,两位霓夏帝国的领头人物齐刷刷的看向秦言。林国务卿浅笑两声后,朝着苏国务卿点头示意,离开。
而旁边身为苏家客卿的众人彼此迷茫地互视。见家主苏国务卿没有再说话之后,也是胆战心惊地相继告退。
偌大的沉香书房,只不过片刻时间,再次恢复成它本应该拥有的安静。
书桌上,那破碎的桌面讲述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书桌后,那位大人物流露出以往不曾有的担忧和焦急。
他双手交叉撑在桌上,眼神中的急躁和无可奈何的表情穿过了桌上还散发着墨水的书页上。似乎想要在本子上找到属于苏子曦的痕迹,看看苏子曦是否现在还是安全的。
“……秦言,我知道你的能力,我也不打算处罚你。对于林家的到来,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书房里,秦言和两位苏家少爷恭恭敬敬的站着。国务卿的话在空旷的空间里循环回响,产生环绕在三人身边的回音。
苏御瑾低下头说道:“有嘲讽的意味,但是也有真心想要帮我们寻找子曦下落的心思。可是我感觉不到他们帮我们的意图是什么……还是说他们对子曦有所意图?”
“哼,对子曦有所意图?”
国务卿推开椅子,缓缓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略显无奈地说道:
“权力,义务,交易。子曦能代表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我也没心思去猜他们想要哪一方面的利益,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他们和坎贝尔公国的事情。如果被他们率先找到苏子曦了,那我们……”
“父亲,您是担心他们找到苏子曦后,我们所欠下的人情会让他们狮子大开口?让您去和坎贝尔公国进行国务交流?”
“咳……算了,不说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立足于苏子曦还活着这一事实上。如果她死了的话………”
国务卿低头,看着林总理的身影。而他也同时在抬头转身,朝着酒店的最顶楼笑了笑。
“不会的,苏先生。”
秦言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地说道:“我和那刺客交过手,他一路上几乎不会对平民下手,反而是对我和御瑾少爷频繁下杀手。如果他有意刺杀子曦小姐,那么他绝对不会带走小姐的尸体。”
窗户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缓缓回应道:“没错。这个我当然也考虑过。但是那个刺客究竟想做什么?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渠道有接收到他要挟我们的消息。”
“………嗯。”
“秦言,你笑什么?”
苏毅辰转头,一脸不满的瞪着他。
“二少爷,请您放心。我笑是因为苏小姐她目前一定还是平安无事的。”
“是吗?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苏御瑾的声音变得异常激动,或许他对苏子曦的失踪有着很重的愧疚感。而秦言则是摸了摸放在腰间的蔷薇手枪,冷冷地说道————
“因为,苏小姐的迄今为止的生活方式已经足够让她能在面临这种情况时,做出唯一能活下去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呵呵……因为她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是一个贵族小姐。现在,我们只需要扩大搜索范围,看我们究竟能在哪个地方找到完整无缺的苏小姐吧。”
秦言转过身,打开房门,离开。
绚目的光芒再次填满那双银色的瞳孔。
这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感同身受的信赖。
感同身受的……在黑暗中生存的挣扎。
黑暗,安全的场所。
肮脏,简朴的保护。
蓝色,代表着与天空遥遥呼应的未来……
金色,代表它即便是在尘埃里,依然有着最闪耀的美丽。
从尘埃里诞生,从尘埃里蜕变,然后回到金色的殿堂……
是的,只有你。
两次从尘埃里凿出未来的人……
苏子曦。
你,才是那个被世界所承认的人啊……
堆积着杂物的小木屋里,一个女孩身上盖着毛毯,躺在破旧的木箱子上。
“……啊!”
从噩梦中惊醒,苏子曦猛的坐了起来。
沉重的呼吸和浑身的冷汗已经替她叙述了所有的一切。
回忆着梦里的情景,她的双手也不由得渐渐握紧。可是就这么一握,手腕的无力和酸痛更是让她忍不住的颤抖身子。
唐郁回过头,在他的手里,短刀正削着飞刀状的木片。他重新转回去,似乎苏子曦的醒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醒了?”
“你………”
“嗯哼?”
“………我衣服呢?”
“在那里。”唐郁随手指了指墙角,那肮脏的,满是木屑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湿漉漉的衣服:“呵呵,还以为堂堂苏家小姐有多么金贵,结果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仄……”
听到唐郁的咂舌声,苏子曦想了一下,打算抱着身上的毛毯去那角落里将衣服穿上。可是手腕和脚腕的疼痛,让她甚至连正常站立都无法持续,扑通一声,摔下了木箱。
再怎么说,她也是才饱受了一顿折磨的病秧子。
“身体恢复了?那我们开始今天的康复训练吧,不然你的身子可受不了我以后的折磨。”
苏子曦抬起头,面对唐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
“不叫我的名字了?没事,我会让你喜欢是这个名字的。站起来,不是没事了吗?”
唐郁丢下木刀和匕首,两步走到苏子曦的面前,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捏着她下巴,恶狠狠地说道:“想死,还是苟且偷生地多活一阵子,这一切都在你。”
苏子曦抬起眼睛,对于这个刺客她当然没有任何的好感,而且还很害怕。但是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选择了,只有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苏子曦低着头,默然不语。她的心脏已经重新回到被并封住的状态。知道了不听话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之后,求生欲望再次开始在这个少女的心中燃起。
这是……距离自由,最近的时候。
无时无刻,肮脏的老鼠都在和残酷冰冷的世界对抗,拼尽全力,用尽所有的心思去博取那一点点的可能性,也要活下去。
苏子曦很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角色,肮脏的老鼠就算把皮毛粉刷的雪白,也依然改变不了始终是老鼠的事实。
重生了,从脏水里的死老鼠变成偷奶酪的白老鼠。
幸运吗?
可是,世界于自己而言,只不过是一场致命的玩笑。
世界观的巨大差异让自己毕生的所学所识在那金色的殿堂里是那么的丢脸,可笑。在那个殿堂里,无论学识、本领、政治、交际,又有谁会不如一只老鼠?
废物,这个词是相对而言的。至少在这个世界最顶层的阶级里,自己绝对是一只即使被粉刷得雪白,也依然散发着恶臭的废物老鼠。
自己唯一比那些比起那些大人物来,也许只有扛饿,这一个本事了吧?现在……只不过是褪下白色的皮毛,重新回到阴沟里当臭老鼠罢了。
因为不想死,所以奋力求生。因为不想死,所以越是卑贱的老鼠,越能够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然后……
即使卑贱,即使可怜,即使悲惨,也想要活下去。
大门合上,少女的身影在唐郁冰冷的目光中,歪歪扭扭的走来。她的身上,穿着一套散发着异味的补丁布衣,可是那苍白精致的脸庞和玲珑身姿倒也让她看起有些别样韵味。
唐郁看着这个少女,看着那双和凛冬冽雪一样的沉寂双眸。
这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所谓的自尊,没有什么眷念的体面。没有希望,没有诉求,没有对美好命运的向往,更没有悲天悯人的哭闹,怨天尤人的发泄。
有的,只有最直接,最干脆的求生欲。
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唐郁的嘴角,露出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很好,那现在就开始今天的游戏吧。”
“………”
“先去乞讨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