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棋子
“这样是唤不醒的。”
被人皮面具闷得实在不透气,江月扯下了人皮面具,取出针袋摊开在书案上,“乔公子先帮个忙,我们先给他灌醒酒药,再行针灸,如此方可快速解酒。”
乔文轩过来按着沈子骞的肩膀,江月一把捏住他的两颊,把醒酒药往他口中灌了下去。然后从针袋中取出针具在火上烤。
“那我在门口守着,不让人进来。”乔文轩指着拱门的位置道,“太后的人随时都会来的,要是有人来我便提醒你们。”
“多谢乔公子。”
针灸用了一炷香时间,拔针后,袅袅燃起的艾香让沈子骞慢慢清醒了过来。他眸子打开时,迷糊中瞧见了江月在收拾好针具、又接着收拾酒瓶和书籍。
起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就躺在软榻上那么怔怔看着,恍惚间好像见到了母亲在给他收拾书案。
“母……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发出无精打采的声音。
“你没在做梦,但我可不是你母亲。”江月瞥了他一眼,把书籍分类堆放好,“对了,不知你喊的是哪位母亲?”
说到这里自己正在收拾的手也是一顿,太后跟自己母亲为何如此相像?这个问题她要怎么查呢?
“江月?”待看清人后,沈子骞的眸子来了点点亮光,这才披着毯子坐起来。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呆呆坐着。
迟疑了一下,他道,“这些让仆人来做便可。”
“顺手,无妨。”江月本来想喊仆人进来收拾,可是又要带上人皮面具,还得伪装不被仆人发现,太过麻烦。
她以前在道观被师父严格规范惯了,加上明泊弈对书房整理要求颇高,她养成收拾的习性,看不得凌乱的场面,都成了洁癖病了。
收拾完毕后,想到如今身份已不同,她便称呼他为:“瑞王殿下。”
“表妹,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行吗?”他人也整个站了起身,虽然还有些摇晃。
原本想走过去,但他的脚被面前的书案撞了下,如同他们之间的楚河界限,越不过去。
“你如今已经是瑞王了。”江月对他露出了一缕笑容,像午后树下透过枝叶斑驳的阳光,“也行,表哥,你还是先坐下说吧。”
听说由内务府记录在册,沈子骞已经认祖归宗,改名明泊谦,皇上准备给他封郡王,封号暂定为瑞王。不日会下圣旨,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正式写进族谱。
从此沈子骞这个人就没有了,世上多了一位郡王明泊谦。
“你也坐吧。”看不出任何表情,明泊谦脸上写满了疲倦和无奈,他重新跌坐在软榻上。
江月寻了张最近的太师椅,坐了下来。
“我看了你的脉搏,你这是心病。说到底,心病还得心药医。”
“我懂,”明泊谦苦笑,“可不知这心药世上哪里有?”
想到邵桂珍的嘱托,江月从衣袖中取出平安符,隔着书案递给他道:“这个是祖母托我转交给你的平安符,她还说你永远是她看着长大的外孙。”
沈子骞接过平安符,眼眶微微发红,眸子里依然一副惆怅。
“小时候,外祖母曾带我去看过一场皮影戏,完了之后带我去后台,那会刚知道各种皮人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在师傅的摆动下,那皮人在幕前如活了一般。当时年龄小,觉得操纵皮人真的很好玩。不曾想多年以后,自己竟成了那个皮人。”
江月也不知如何劝,思量了一下措辞,问道:“太后对你可好?”
明泊谦反问道:“对我好,会给我画地为牢吗?”
他眼神有些茫然望向门外的阳光,自说自话。
“我娘把我当成了复仇的棋子,母后把我当成了权力的棋子。从小到大,我娘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长大后要替沈家伸冤报仇。如今,我却成了那罪魁祸首的儿子,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剁了,献祭沈家列祖列宗。可是沈家的人,终归是回不来了。”
“棋子……”江月斟酌这两个字,“也许我也是吧。不过,俗话说卒子用得好,老帅没处跑。卒子尚且还有些作用呢,怎可轻易就认输了?你不在了,更没人给沈家伸冤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好像无法说服他。
不过说到皮影戏,江月想起儿时的一件事。
“对了,表哥,我十岁那年,在侯府过的唯一一次春节,当时祖父还在,祖母请师傅们到府中放皮影戏,全府的人都看了,我记得你就坐在我旁边,还安慰我了呢。你还记得你跟我说了什么话吗?”
“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明泊谦颇有些意外。
那会江月刚失去父母,在侯府的孩子面前比较自卑。父母双全的堂哥堂姐妹不会感同身受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当时表哥看出来了,还安慰了她。
这么多年,皮影戏演的悲欢离合故事她早忘了,但是她确实没忘记他说的这句话。
他说,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江月莞尔道,“今日这话也送给你。表哥,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倏尔,明泊谦黯淡的眸子里像是照进了月辉,整个人似乎来了些生气。
他依稀记得那年春节,坐在他身旁的十岁小姑娘,完全没有看皮影戏在演什么,低着头在悄悄地抹眼泪,她一定在想父母了,他想。后来他递了张帕子给她擦眼泪,说了句话安慰她。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当然,他也忘不了她流泪无助的样子。
“但是后来你去了道观,没有能留在京师,我终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为了此事他特地去找了外祖母,可惜,最后江月还是跟逍遥仙姑去了道观。
“别这么说,当时你才多大,再说是我自己要跟师父走的。”对于去道观这事,江月还真没有后悔过,“道观条件虽然苦了些,但师父管得很严,严师出高徒嘛,挺适合我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