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指环
江月一时也不知她是赞，还是贬，只当是忠言逆耳，并无表示。
姑姑的院子如她的性子一般清清静静，然而宁静之下似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黄昏里知了深深浅浅地叫着，提醒即将要立夏了。几个丫环在院中整理花草，细看便能发现，只有那片滴水浮屠没了，种上了别的药材。
一切似乎照旧，却又除了旧。
“月儿，你也瞧见了，姑姑这院里，确实没什么好茶可招待的。”姑姑接过碧玉递来的蒲扇，抓在手中轻摇了几下，“捉襟见肘的日子就没断过，让你这宸王侧妃见笑了。”
表面上有逐客之意，言下却在试探。
换成以前，江月也就识趣告辞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正如姑姑所说，她与之前的她确有大不同。
江月暗忖着，姑姑若是不想我跟来，方才就不会出手给我解围。
“侄女觉得姑姑这挺好的，跟山上相比，至少院子够大，什么都不缺。”她话锋一转，“没有茶叶，熟水也总有吧。”
江采玉盯了她片刻，才吩咐道：“碧玉，去倒杯熟水出来。”
稍顿，又道，“站着作甚，请坐吧。”
石桌和石椅都挺洁净的，两人在两头面对面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月儿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姑姑是否知道沈子骞在哪？”
“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你。”江采玉继续悠哉游哉地摇着蒲扇，“子骞挺好的，你找他有何急事？”
“是关于……”
此时碧玉端了杯熟水过来，搁在江月面前的桌面上。
只能随口编了。
“是关于宸王的病，我想同他探讨一下。”
“你方才不是说，子骞已经从莲花山庄回来了吗？既如此，说明宸王的病也无大碍，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早知道方才就不这么说了，江月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见她无言以对，江采玉接着说教道：“别怪姑姑，你是有夫之妇，不适合跟子骞走得太近了，他的事你也少管，这对大家都好。”
越是扯开话题，说明越有问题。
“姑姑……”
“好了，我年纪大了，比不上你精力充沛。”江采玉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我不胜酒力，你把水喝了便走吧。”
“是吗？”江月欲跟过去，“我这儿有醒酒药，姑姑需要吗？”
“侧妃。”碧玉拦在她身前，给她行了礼，禀道，“姑小姐乏了，需要好生歇息，不便见客，请回吧。”
眼看江采玉就要进入屋内，如此，以后再找机会又不知何时了。
想着，江月冒险喊了一句：
“姑姑，表哥知道您是宫主吗？”
此话一出，如同杀手锏，瞬间无形穿过江采玉的胸膛，蝉声好像停止了，周围变得寂静。但只维持了一刹那，蝉声比方才更大声地袭来，震得她摇摇欲坠。
江月瞧见江采玉转过身来，月光洒落在她半边身上，半边隐藏在阴暗之中。在月光中的半边脸上，目光转而深沉而有杀气地望着她。 她手上的玉指环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红光，好像弯弯的血月。
看来猜对了。
血月宫的现任宫主是她，江采玉。
“月儿真会开玩笑，晚上天凉，进来喝杯热茶吧。”江采玉敛容恢复常态，吩咐道，“碧玉，准备上好的茶叶。”
江月反而有点忐忑，方才江采玉那个六亲不认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寒而栗。但如今似乎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进了屋内。
隔着茶水袅袅的雾气， 姑侄二人沉吟半晌。
江采玉坐在主位上，先淡定呷了口茶。
“放心，你是我大哥的唯一血脉。再说，我答应过宸王，不会对你动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明泊弈早就知晓了？江月有些意外，他为何要装作不知？
“我们是同盟。”江采玉未作过多的解释，“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不是宸王说的，也不是红鸢。”
江月离主位那么远都能感到她的寒气，她抓住茶杯，手心里热茶杯让她镇定了下来。
“猜的。你血色指环上的图案，我见父亲画过。而我父亲是血月宫的创派人，血色指环的图案出自他手并不奇怪。”
江采玉放下茶杯道：“我儿时跟在大哥身边，对他的学识耳濡目染，这个玉指环确实是他所留下的，可惜我离他还有很大差距，他的很多研究都中断了。”
“你院子里的滴水浮屠，从西域来，刚开始播种时需要圣女的新鲜血液，对吧？这种花本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家能轻易养在院子的。”这个是江月从宫家药谱上得知的。
“还有，能给宸王下毒，能让碧玉接近紫苏，让红鸢易容成墨梅的，能熟知所有这些人行踪的，也只有你，姑姑。”
听到这里，江采玉轻笑了一声：“江月，你确实有点聪明，不愧是我大哥的女儿。”
“如此说来，给裴颢下情毒的也是你，对吗？”江月道，“可是你也向我下了毒，你就不怕对不起你大哥吗？”
“那件事吗……”江采玉望向别处，“你知道我为何故意让红鸢来完成这个任务吗？我知道红鸢会出手，她是我精心培养的圣女，却在执行任务时对裴颢动了情，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裴颢和别的女子发生什么事的。”
江月蹙眉：“圣女，是用来供养滴水浮屠的？”
“没错，圣女，需长期服用少量的滴水浮屠，然后用处子之血供养滴水浮屠的种子。我给你的滴水浮屠，已经是长成了的，说来你还得感谢我给你那几盆花吧？”
红鸢长期服用少量滴水浮屠，会不会导致宫寒不孕？
“只是我不明白，不是你给宸王下的寒毒吗？为何你们还能成为盟友？”
江采玉容色微冷，嘴角一勾：“月儿，你对宸王了解多少？”
江月眼角往上一抬。
“你知道他母亲怎么死的吗？死前是什么惨状吗？你了解过他内心的仇恨吗？”
她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