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影
天气渐渐热了，江逸和唐晓秋的公司霄翼科技似乎遇到了问题，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两人又一次分开了。程乾也跟着忙了好长一段时间。
转眼又是一年开学季，九月份江逸终于解决了全部的遗留问题，重新回到了青阳。
程乾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看着他们不顾所有人眼光在全世界面前大大方方地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程乾心里难受极了。
或许是他小气，这么多年，他用冷漠时刻武装自己，将自己和所有幸福、快乐乃至温馨的场景完全隔绝开来。
周围的兄弟们了解他的性格，也不勉强，久而久之，类似这样的场合兄弟们也就不再叫他了。
江逸之前也没叫过他，认真算来，这次也是江逸第一次主动上门，只为邀请他参加生日宴的。
他的拒绝在情理之中，江逸的邀约却在意料之外。
程乾又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很久才起身关灯，锁门回了家。
程乾今年年初才买了房，办完手续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母子两个的户口一起迁了过来，算是在这里落户了。
房子虽然装好了，但是还在通风，所以他们目前还是住在租的房子里。
回到家后，程妈妈已经把夜宵给他准备好了。
“今天怎么又加班到这么晚啊？”
程乾洗了手走到餐桌前，直接站着三两口喝了程妈妈帮他盛好的稀饭。
“工作有点忙。”程乾随口道，“下次别等我了，我自己带了钥匙，不用您帮我开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乾跟妈妈说话时习惯了用上尊称。
程妈妈帮他收了碗，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开口道：“今天有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儿去我店里跟我要了你的电话，我……”
程妈妈话没说完就没再说下去了。
程乾从她手里接过碗，语气有些疲惫。
“妈，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不说这个吗？”
程妈妈有点急了：“那时候你还小，可现在你都二十四了！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你该长大了！”
程乾也不接话，进厨房把碗洗了，走出来时程妈妈竟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程乾叹了口气，无奈道：“妈，那时候，也只是您认为我小而已。不管是六年还是六十年都没用，我不会结婚，也不会谈恋爱。”
“你是在报复我吗？”程妈妈拧眉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因为戚余记恨我多久？”
程乾静静道：“我说了，我没有怪您，也不是在报复您。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谈恋爱。”
“你就非要找个男的吗？！”程妈妈气急。
“不啊！”程乾终于转过身，看着程妈妈认认真真道，“妈，这么多年了，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一次？”
“从前我说我喜欢戚余，您说我年轻冲动，同性恋世俗不容。现在我们在青阳，青阳民风开放，同性恋在这里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还是一样，说到底，不是世俗不容，而是您不容。”
“后来我说我一心学习、不谈恋爱，希望您尊重我，您当时也答应我了，这两年又是怎么了？不说别的，我的手机号是用来工作的，您给过多少女生了？”
“我说过我不谈恋爱，一心学习工作，以后也会给您养老，好好孝顺您，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非要我找个女孩儿结婚您就满意了？”
程乾突然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情绪略显激动道：“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您儿子我，天生就是个百分之百的同性恋！”
他沉声道：“我对女的没有感觉，也硬不起来！就算我听您的结婚了您也抱不了孙子！我这么说您能死心了吗？”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听到程乾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程妈妈还是下意识地呼吸一窒。
她缓了缓道：“是因为戚余吗？你还惦记着他？”
程乾自嘲般笑了，“您要是问我是不是还惦记他，是，我确实还惦记他，这个改不了，这辈子都改不了。但要是您问的是我是不是因为他才不喜欢女人，那肯定不是。”
他看着程妈妈，满脸坦然道：“我说了，我天生就喜欢男的！”
也许是因为今天才受了江逸的刺激，他一时心潮不平，没忍住道：
“小学一年级，是我主动凑上去找他说话；小学二年级，是我想尽办法让他注意到我；小学六年级，也是我主动去敲他的宿舍门，死皮赖脸地爬他的床，还非要跟他挤在一个被窝睡！”
“初中三年，所有女生送他的情书基本全是我扔的，女生跟他表白也全是我破坏的！”
“高一开学前在我们一起去南方的那次火车上，也是因为我见不了别人觊觎他所以才一个没忍住当着那些人的面偷亲了他！”
“您不愿意让我跟男的在一起，您该找我呀？！您去找他有什么用？”
程乾越说眼睛越红：“您明知道他最听您的话，您让他离开我，他就直接跑去了国外，整整六年零两个月了！他一个大活人音讯全无！消失得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可是他做错什么了？”
程乾哽咽着，“他走的时候连十八岁生日都没过！还是个实打实的未成年呢！”
他抹了把眼泪，擦干净手从钱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捏在手里，含着眼泪道：
“你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了吗？”
他吸了下鼻子道：“快一千八百万了！！”
程妈妈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
自从戚余第一次给程妈妈的那张卡里打钱开始，程妈妈就把那张卡直接给了程乾，也把绑定的手机号换成了程乾的。
程乾又办了一张新卡，每次戚余打钱过来他都会一分不少地转到那张卡里。
程妈妈以为戚余虽然在邮件里说要负责程乾的一切花费，她当时也确实没有多当真。
毕竟都是孩子，在她心里，他们的话多少都带了些少年意气的成分在里面。
等以后分别时间长了，各自慢慢长大，对年少时期的人和事自然也就慢慢淡忘了。
而这样的结果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该是这样的呀？！
“您没想到吧？”程乾哽着喉头道，“您知道他最近一次打钱是什么时候吗？”
程妈妈没说话，却抬头看向他。
程乾含着眼泪，死死盯着她说：“是今年五月份，还不到四个月！就在您想尽办法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他一次性给我打了七百万！”
他咬着牙问：“您知道为什么吗？”
程妈妈下意识摇了摇头。
程乾回忆着着当时的情景，眼睛更红了：“今年五月，霄翼科技被江氏打压，忙得不可开交，作为霄翼科技的合作律所，我们律所全体也都跟着没日没夜加班。”
“那段时间律所实在太忙了，人手也是捉襟见肘，有一次我跟江逸聊工作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句想要扩大律所规模，想多招点人，不然要忙不过来了。”
“我上午刚说的这句话，中午就收到了戚余打来的钱。”
程妈妈惊得张大了嘴巴，“我……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程乾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您不知道，您当然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您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程妈妈，哑着嗓子说：
“您以为之前酒馆的老板为什么会那么好说话，还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您以为学校的教授们为什么对我格外关照？您以为霄翼科技那么厉害的公司为什么偏要选我们这个全是新人的律所跟他们合作？”
“是因为戚余！江逸就是鑫淼的创始人！他和梁辰就是高中时戚余在延林认识的朋友！”
程乾死死盯着程妈妈满是震惊的眼睛，满目悲切：“现在您知道了吗？您儿子我能有今天，他的功劳占了多数！”
“您心里总觉得您养了他，他欠了我们。可您扪心自问，他真的花过我们家一分钱吗？”
“他小时候您是对他好，可他也在我们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免费劳工！再加上这六年来他的付出，和高中三年他因为我们两个而承受的伤害！还不够还吗？”
“就只是因为我们对他笑过，对他和颜悦色过，就要让他用九年的痛苦和煎熬、有家不能回来还吗？”
程乾紧咬着牙，哭着道：“妈，您也是个母亲，如果把我换成他，我被人这么对待，您会愿意吗？您真的就一点儿都不会心疼吗？”
程妈妈彻底愣住了。
她正要说什么，程乾却不想再听，转身出去了。
三日后，乾正律师事务所。
程乾刚踏进律所大门就听到律所里到处都在兴致勃勃地挤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前台小姐姐看到他进来，立刻拿着手机跑过去向他打听，“老板老板，那天江逸不是来邀请你了吗？他们那天求婚的时候唐晓秋到底说了什么呀？！”
程乾低头扫了眼前台小姐姐手里正在播放的视频，说：“我没去，不知道。”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视频里上百架无人机不停在空中变换着队形，直到最后定格在那一句【willyoumarryme？】
镜头慢慢向下移动，唐晓秋当众单膝跪在江逸面前，举起了手里的戒指，红着眼睛看着江逸，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程乾怔怔地看着江逸点头，看着他流泪，看着他拉起唐晓秋和他热烈拥吻。
镜头以两人为中心不停绕着圈，而在某一个瞬间，程乾突然一把夺过手机，一遍又一遍后退，重复播放着那转瞬即逝的镜头。
那个站在阴影里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的人影——
程乾快速把手机塞给小姐姐，抓起钥匙掉头就跑。
“老板，一会儿要去法院，你去哪儿啊！”
律所有同事大声喊道，程乾却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