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十五
未等宋岁岁消化完给她打来电话的人正是她家姐姐亲自跑机场去接的“祖宗”，坐在vip观赏区的唐漪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能坐得住，起身往外头走了去。
场内灯光昏暗，唐漪摸索着往前走，尽量不惊动他人，一直走到出口处，才低声问了句，“他现在人在哪？”
“应该是西门那个转角处。”
跟上来的宋岁岁仔细回想了下那通电话的内容，给出答案。
“带我过去。”
真放任不管，依江溯那不依不饶的性子，估计能在场区外站一晚。
可十月底的榆城夜晚，刮风又飘雨的，不比冬日暖和多少。
唐漪心内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将让他远离的话说出口，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有了点点痕迹的喜欢，甚至不知该如何说上一句最寻常的问候。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西门转角离内会场近，脚步未停走上两分钟，就能瞧清对面高楼大厦顶部投放的广告。
巧了，正是她的一个高奢珠宝代言新近上的画报。
人漂亮，画报拍出来的效果自然好。
发着光的led大屏上，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年轻女人展露着线条优美的天鹅颈，颈上的铂金项链折射出璀璨光芒，而主钻旁镶嵌着的点点碎钻像是跌落凡尘的星子，心甘情愿地为同样存于这世间的仙女做着点缀。
是的，仙女。
在有的人眼里，屏上这副清绝面容的确就是这沉沉夜里唯一的光源。
唐漪的视线顺着led大屏向下移，登时发现柔和的米黄色路灯下正立着一挺拔身影，且不难辨认出，他此刻正抬头朝头顶望去。
这人是江溯。
她一眼认出，所用时间不知有没有用上一秒。
而在唐漪受限于视角与距离没能看见的地方，江溯整个人的神情认真且专注，那种沉下去的眼神同看什么稀世之宝没有丁点儿区别，或许更甚之。
他就这么站着，避开所有喧嚣地等着一个人。
“江溯。”，唐漪停在了马路对面，隔着条黑白斑马线。
望着对面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喊出了他的名字。
就在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间，仰头欣赏广告的江溯转过身来。
他等的人来了。
看见是唐漪，他猝不及防地扬起一个笑，而后抓住了绿灯最后几秒的空隙，快步闯过斑马线。
“舒舒，你来了。”
唐漪轻轻“嗯”了声。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说吧。”
少年情意太珍重，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后的连夜赶来，也是守在场外揣着心思给她打的一通电话。
但怎么办，她不能要。
江父那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像一根刺，倏地扎进了唐漪心里，不显山露水的疼。
她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霓虹灯上，决定等江溯说完再同他说自己决定一个人找个江南小镇住上一年半载调整状态的打算。
“舒舒怎么不看我？”
但江溯硬是执拗地等她把目光收回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舒舒，再过不到……”
他瞟了眼电子屏上的时间，力求精准无误道：“不到两个小时零三分钟，我就二十一岁了。”
“岁岁平安。”
唐漪盯着他黑曜石一般的深色瞳孔，条件反射地说出这么一句。
难怪人说习惯难以改变。
江溯四五岁的时候，遭遇过一场意外。
在一个全国知名的大景区里，差一点点被人贩子给拐走，好在他机灵，半途使了个小计脱身，不过却也因为同家人走散流落在街头。
过了足足七八个小时，才被当地警方搜寻到。
而那天，恰恰是江溯生日。
也是那天后，唐漪再没有祝过江溯“生日快乐”，像是有了某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似的，在满是鲜花与蛋糕的日子，她只同他说“江溯，岁岁平安”。
“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江溯勾了勾唇，俯下身来，“舒舒，唐望舒，我要的不止是这个了。”
时间真的能无限放大人的欲·望，十多年前那个默不作声等在教室外的小屁孩，倏然长大，也倏然想要将月亮拥入怀。
他敛起脸上最后一丝笑意，展现出最大的庄重并认真，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江溯将话挑破，不留余地。
或者说，这一日他等得太久、忍得太久了。
他对她的喜欢，根本就不是什么别人眼中的“姐弟情深”，他对她，明明就是最世俗不过的普通男女之间的喜欢。
在唐漪尚在愣神的时候，江溯低头握住了她的手，并将那只他早已可以一掌包住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隔着薄薄一层衣料。
几声低笑响起，似是无奈似是吁叹。
“舒舒，心跳骗不了人。”
什么都可以伪装，唯独胸腔处的心脏跳动不受控制，那是人最真实也最直白的反应。
唐漪的手搭在江溯身上，两人之间像是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迅疾而又有力的心跳声，她听得到。
初长成的青年人毫不掩饰的爱意，她听得到。
原来，他真的喜欢她。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唐漪不会知道自己的心也会有这么失控，失控得要东冲西撞的一天。
怎么回事啊唐望舒，大场面见过无数，千帆过境五味杂陈的戏演过无数，到头来怎么还是免不了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上三岁的人说出口的一句喜欢，给哄得意乱神迷？
可是，不行。
抛开江溯是她看顾了十几年的弟弟不谈，江怀远江叔叔的话里话外明显是不赞成自己和江溯在一起的。
诚然，现在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
但江溯过了今晚也不过二十一岁，这么好的年纪里，本该好好谈个恋爱，轻轻松松的，什么也不用顾忌。
何必同自己在一起，平白承担着来自于长辈的阻力，还有别人打探的目光？
“小屁孩谈什么恋爱？”
唐漪故作轻松，像小时候一样，抬手揉了揉一把江溯微软的黑发。
她试图将今天夜里的一切淡化，自然包括江溯那句说出口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