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渔翁得利2
无边荒原的某一处，有三名身穿鲜红衣衫的男子前后而行，他们时而抬头看看穹顶烈日，时而眯眼眺望，试图看到荒原上的其他修士，或是找到荒原边际，可似乎都不曾如愿。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样貌邪魅的青年，他似乎有一个习惯，每走一段路程，他都会伸出舌头舔舐嘴唇。
跟在他身后并肩而行的两名男子则是不然，他们始终神色肃穆，纹丝不变，形同傀儡。
邪魅男子再一次举目眺望，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也自然而然停下脚步，观望四周。
一无所获之后，邪魅青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正当他要迈步前行之时，脚步却是突然一顿，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似有所感同样一顿。
三人不约而同闭上眼睛。
大约三息过后，三人又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邪魅青年嗤笑出声，淡淡说道：“孟月死了。”
“嗯。”
“嗯。”
两名男子异口同声。
其中一名男子问道：“师兄可有所察觉？”
邪魅青年摇了摇头，然后高高扬起脑袋看向天空，嗓音慵懒道：“要么是距离太远，要么是秘境规则，总之察觉不到。”
邪魅青年平视另外一名男子，问道：“你觉得呢？”
男子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回师兄，我觉得是距离太远的缘故。”
青年抬起手臂，伸出食指指向先前问话的男子，同样问道：“你觉得呢？”
被问到的这名男子沉声道：“回师兄，我与师弟想法一致。”
“哦。”
邪魅青年淡淡开口，似乎是感觉无趣，转身迈步前行。
……
坠入林中的雷千跃将头颅狠狠按在地面，单膝跪地，手中无双灵剑入土数寸，他呼吸粗重，抬起渐渐泌出汗水的额头，冷眼看向飞掠而来的周倾。
雷千跃收回视线，侧过脸颊，又看了看快速跑向自己的师弟罗敬。
重伤在身的雷千跃竟是没来由扯动嘴角，他轻轻松开握剑的右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无双。”
插入地面的无双的灵剑剑身颤动，伴随着一声清脆剑鸣拔地而起，在空中连续几个翻转之后，化作一只雪白大蟒，张开血盆大口冲向周倾。
坐在地上的雷千跃双腿盘膝，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些灵石捏碎，又取出一些疗伤丹药吞入口中。
罗敬手中紧紧握着一枚玉简，拖着巨渊向着密林奔去。
面对来势凶猛的雪白大蟒，周倾前行速度没有丝毫停顿，他五指张开大手一挥，掌心伤口处有大量鲜血喷洒而出，已是躯体完全复原的血愧立刻出现在周倾身前，张口一吸，将鲜血全部吸入口中。
只不过血愧并没有依照周倾心意奔向大蟒，而是神色古怪的看向一袭红衣的青年周倾，鲜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贪婪。
周倾则是全然不顾，前行身躯向一旁横移两丈，手中已然多出一把大弓。
周倾一手紧握大弓，手掌横向摸过弓弦，手心处划出一条笔直伤口，他一手拉上弓弦，一支以鲜血凝成的弓箭顷刻搭在弓弦之上。
周倾神色冷冽，拉弓如满月。
杀气腾腾的弓箭脱离弓弦，激射而出。
弓箭对应之处，正是雷千跃的眉心。
两人距离虽然相隔数丈，之间更是有多颗大树阻挡。
可那些粗壮树干往往在触碰到箭矢的一瞬间便直接粉碎，化作粉末。
鲜红箭矢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临近雷千跃身前。
但就在此时，盘膝而坐的雷千跃不动声色捏碎手中一枚玉简。
在他的身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赫然现身。
老者虽然不是实体，看起来也十分模糊，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模样。
但恰恰是这位老者，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抓，就把那只将要钉入雷千跃眉心的箭矢直接捏碎。
连带着紧随而来的两只箭矢也一并捏碎，老者身形随风消散。
与此同时，已经来到密林边缘的罗敬身躯微微后仰，将拖拽而来的巨渊狠狠甩了出去。
本就比寻常灵剑大上数倍的巨渊，加上罗敬近乎全力的丢置而出，巨渊灵剑竟是隐隐发出破空之声，裹挟着风雷之势，砸向周倾。
已然掠至雷千跃身前几丈处的周倾，对声势迅猛的巨剑视而不见，他向前伸出手掌，掌心那道猩红的伤口处，有大量鲜血流出，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凝聚在他手掌之前，形成一个巨大的血掌。
血掌呈现猩红之色，其上的掌纹一清二楚。
随着周倾手掌迅猛向下一抓，巨大血掌五指弯曲，径直抓向盘膝坐地的雷千跃。
雷千跃双手掐诀，抬起一直手臂，伸出双指，指向血掌掌心。
双方都纹丝不动。
雷千跃的双指和周倾的血掌之间，灵气逼人。
就像是民间江湖的两位实力相当的江湖武夫，在以纯粹内力气机分个高下。
虽然雷千跃先前被箭矢穿透胸膛，是明面上的身受重伤，可周倾明明并没有被雷千跃的剑气击中，却也不知为何身患伤势，只是与雷千跃相比，显然要轻上许多。
雷千跃击杀红衣女子之前，以无双灵剑劈出了第十道剑气，那可是相当于山巅境初期的全力一击。
若是周倾拿出防护法宝抵挡，或是以其他方式躲避剑气，雷千跃都会毫不犹豫剑指周倾。
可偏偏周倾在笑。
也正是如此，雷千跃才当机立断选择击杀境界低上一重的红衣女子。
而在罗敬眼中，那只依靠鲜血恢复伤势的血愧，在雷千跃剑气将要击中周倾之时，竟是出现在了周倾原来的位置，替他挡下那一剑。
移形换位？
虽然罗敬不知血宗血愧之术有何弊端，但在他的认知中，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血宗修士在身陷绝境之中扭转战局。
雷千跃喷出一大口鲜血，抬起的手臂也渐渐弯曲。
周倾咬牙切齿，面部青筋凸起，以近乎疯魔的姿态，一寸一寸按下手掌。
周倾身躯右方，几步外的一颗红树当中破碎，灵剑巨渊翻转而至。
身躯腾空的周倾，眼看着血掌就要抓向雷千跃的头颅，对呼啸而来的巨剑不闪不避，任由其重重砸在身上。
周倾随着巨渊侧飞出去，一只腿被当中砍断。
他在赌，赌他可以先击杀强弩之末的雷千跃，只不过他赌输了。
雷千跃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臂，体内灵力也已近乎枯竭，但他仍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他以眼角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周倾，气息紊乱道：“下三州……排名第一……的宗门……也……也……不过如此……”
不远处的周倾没有起身，他躺在地上，面朝苍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他苍白无血的脸上，仿若一具尸体。
已是奔至两人几丈外的罗敬猛然停下脚步，被鲜红树叶覆盖的厚土之中，有十几道身影破土而出，将雷千跃和周倾包围在内。
又有一人破土而出，是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他不慌不忙拍了拍身上沾染的些许灰尘，对罗敬看也不看，缓缓走入圈中，闲庭信步，神情惬意轻轻拍手，笑道：“精彩至极，精彩至极啊。”
男子来到雷千跃身前，蹲下身子，“名声在外的天骄？只可惜……”
男子转过脑袋，看向视线当中的一片空地，哪里原本也是一颗颗高大红树。
空地中央剑气反复，血愧和大蟒各显神通。
空地边缘有四名男子，各站一个方位，四人皆是笔直站立，双手保持着掐诀姿态，看样子是在布置阵法。
不知是无暇顾及还是不屑一顾，巨蟒和血愧都对四名男子视若无睹。
“只可惜渔翁得利。”
男子站起身，又来到躺在地上的周倾身旁蹲下，看着周倾空洞的眼眸之中满是泪水，他啧啧道：“红土州第一宗门，确实不过如此。”
形成包围的十余人听闻此言哈哈大笑。
其中有一名黑纱遮面的女子冷声道：“族长何必与两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直接杀了便是。”
瘦小男子摇了摇头，抬起手臂指向雷千跃，随口说道：“他可以死。”
男子又指向周倾，“他不能死，血宗的血愧，本族长很感兴趣，势必要将其带回族内，若了解根源，我族定可扶摇直上，日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修真大族。”
男子话音刚落，霍然起身，神色凝重看向一颗布满苔衣的红树。
其余十几人皆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在众人周围，有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传出。
男子猛然大喝道：“小心！”
一条长满利刺的鲜红藤蔓从地下窜出，直接勒住一名只有六重山境界的青年脖颈。
被称呼为族长的男子以手刀劈向藤蔓，将只有拇指粗细的藤蔓瞬间斩断。
藤蔓缩回地下。
被斩断的藤蔓也被青年快速从脖颈取下，甩向一旁。
见此情形的罗敬紧握手中玉简，以确保可以第一时间将其捏碎。
一颗粗壮的红树上，苔衣忽然破碎，数条足有手臂粗细的藤蔓赫然出现，向着人群缠绕。
眨眼之间，已是上百条藤蔓摇曳出现。
脖颈处布满鲜血的青年抬起手中长刀，对着其中一条藤蔓迅猛劈下。
如他所想，这条藤蔓会被砍成两截，然后缩回地面。
但下一刻，青年便发出一声惨叫，被藤蔓扯入地下，地面上只剩下一柄断刀。
瘦小男子一边躲闪一边说道：“大家小心，这种藤蔓极为诡异，且不可莽撞。”
男子刚刚说完，便又有一名族人被藤蔓缠绕，拉入地下。
眼看着怪异藤蔓越来越多，男子神色凝重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封印血愧。”
面对空地的男子猛然转头，看向躺在地上，宛若尸体的血宗弟子周倾。
就在方才男子说话之际，周倾也张开嘴巴，轻轻吐出两个字，并且动了动手指。
“血愧。”
尽管声音轻微，但还是被男子清晰听入耳中。
男子又赫然转头看向空地之中，头生弯角，身躯高大的血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而恐惧来源，正是对血宗的浅薄认知。
高大血愧被大蟒一尾剑气逼退身躯，他没有再次扑杀向前，而是对着周倾所在之地，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
瘦小男子忍不住打出一个冷颤，再也无暇顾及家族其他后辈的生死，他手臂猛然抬起，隔空一抓，将已是闭上眼眸的周倾躯体抓在手中。
瘦小男子头也不回，身躯直接遁入地下，向着密林深处遁去。
剩下的十余名族人转眼之间便有五人被藤蔓缠住身躯拖入地下，惨叫连连。
就连地上已经尸首分离的红衣女子，都被藤蔓将其身躯和头颅缠绕托入地下。
布置封锁大阵，试图困住血愧和无双灵剑的四人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奇怪的是，在这片空地之上，那如同蛛网密密麻麻的藤蔓，竟是无一条触及此处。
鲜红眼眸充满贪婪的血愧再一次以身躯撞向大阵。
没了血愧的纠缠，无双灵剑化作的大蟒对着雷千跃所在之地同样发出一声咆哮，声音之中充满愤怒的同时，又像是在呼喊。
大蟒高高抬起头颅，身躯迅猛翻转，携带剑气的蟒尾重重砸在阵法之上！
各站一个方位的四人之中，有一人被阵法直接反弹出去，身躯在倒飞途中，尚未落地，便已炸碎。
剩下的三人也在血愧第三次撞击之中身死道消，大阵土崩瓦解。
高大血愧和雪白大蟒没有片刻停顿，瞬间冲出。
血愧冲向密林深处。
大蟒冲向雷千跃，以庞大身躯将重伤昏迷的雷千跃护在其中。
那些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修士，很快就被藤蔓全部拉入地下，就连空地上倒飞出去的三人也不例外。
地面上一片浪迹，翻起的泥土呈现鲜红之色，不知是被鲜血浸透，还是红树粉末。
那些怪异藤蔓似乎对大蟒并无兴趣，而被大蟒以身躯护住的雷千跃，自然而然也幸免于难。
随着那些藤蔓全部回归平静，罗敬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向着雷千跃走去。
那条满面凶气的大蟒看到罗敬走来，轻声呜咽，它将头颅垂在地面，似在乞求罗敬救一救它的主人。
罗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些灵石，同时取出一个装着疗伤丹药的小瓶，将瓶中丹药倒出一粒，走到雷千跃身前。
盘膝坐地的雷千跃头颅低垂，胸膛的伤口处还在不断泌出鲜血，气息微弱。
罗敬一把捏碎几块灵石，以搬山宗入门神通驭灵术，将灵气从雷千跃伤口处推入体内，又把丹药放入雷千跃的口中。
罗敬起身对着大蟒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无事。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青锋道人说过：结婴之下，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起死回生。
罗敬拾起巨渊，放在背后自制的简易木鞘中，举目看向血愧消失的方向，呢喃自语道：“血愧冲破大阵之时，身上已无灵气，反而妖气却是浓郁了几分，此番前去，不知所图为何。”
罗敬收起斗笠，迈步向前走去，最终在周倾最初盘膝的位置停下。
此处地面上，有一支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