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渔翁得利
红树森林中除了密密麻麻的红树之外，还有一些攀附在树枝树干上藤蔓，同样是鲜红如血。
与外界藤蔓不同的是，此处的藤蔓形状无论粗细长短，皆是长满利刺，有些藤蔓攀附的树干上，甚至还生长着苔衣，同样的鲜红之色，苔衣将藤蔓和树干包裹，仿若一体。
红衣青年毫无征兆的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为好笑的言语一般，他突然收声，眼神狠厉的看着雷千跃，低沉道：“狂妄至极！”
红衣青年咬破舌尖，向着前方的血人喷出一滴精血，他嗓音沙哑道：“古往今来，无数被冠以天骄之名的修士都会在半路夭折，那么今日，就让周某看一看，你能否踩着周某的尸体，去成就你的天骄大道！”
高大血人在融合了青年的舌尖精血之后，全身血液开始蠕动，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表层而出。
雷千跃没有急于出手，他也想看一看，被称为红土州排名第一的宗门，其门下弟子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树梢上倒退出去的红衣女子稳定身形，分明没有被蟒尾波及分毫的她，不知为何面色竟是有些苍白。
她看向林中周姓青年的背影，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要对师兄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没有说出口，最终女子低声细语，喃喃道：“周师兄，要小心。”
红衣女子抬头看向雪白大蟒，她伸出右手，呈握剑状。
一柄仿佛是鲜血凝成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女子轻喝一声，提剑直奔大蟒而去。
已经将两柄穿梭在血人身体中的长剑收回的雷千跃神情肃穆，在他眼前的血人已经完全融合了周姓青年吐出的那滴精血，全身表层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经脉，覆盖整个身躯，看上去如同一个被扒去皮肤的壮硕男子，极为渗人。
在血人头顶处，有一只弯角突兀生出，向前倾斜，散出锐利之芒。
血人回头看了一眼周姓青年，在他吐出那一滴精血之时，双手便从未停止，不断掐诀对着血人打出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禁制，似乎这个血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存在变数，会让他难以掌控。
血人回过头，再一次张开嘴巴，雷千跃清晰的看到，这一次他的口中长出了牙齿，黑色且锋利的牙齿。
全身鲜血流动的血人仰头发出一声怒吼，吼声以血人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片片巴掌大小的红叶脱离树梢，缓缓飘落。
周姓青年终于打完了最后一道封印禁制，长长舒了一口气，视线看向前方血人，又好像可以穿过血人身躯，直视雷千跃。
他沉声开口说道：“杀雷千跃者，血宗弟子，周倾！”
雷千跃神情凝重，没有理会周倾的狂妄言语，他死死的盯着眼前血人，呼吸平稳。
虽然他感受不到血人有强大的灵力波动，或是相当于几重山的境界修为，但却可以感受到，融合了精血的血人和方才的血人相比，就像是毛羽未丰的少年和体格健硕的青年。
可若是仅仅如此，雷千跃并不会露出如临大敌的凝重神情，他在此时的血人身上，还感受到了一股气息，一股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十分诡异。
远处一直观察林中战况的罗敬同样有所察觉，兴许是为了感受更为清晰，罗敬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站定身躯后，脱口而出道：“妖气？”
随后罗敬又摇了摇头，“不对，不是妖气，是……半妖？”
罗敬轻声呢喃。
前来云天秘境的途中，罗敬脑海中有一段记忆蓦然清晰，记忆画面是一处战场，三足鼎立。
一方是密密麻麻的修士，一方是成千上万的妖族，另外一方则是煞气滔天的魔修。
罗敬感受过这种气息，所以并不陌生。
生性贪婪，不择手段，狡猾如狐，不可驯服，气息可迷惑心智者，称之为妖。
而眼前血人所散发出的微弱气息中，灵气与妖气融合，所以才会让雷千跃难以辨别。
树梢上的红衣女子以手中长剑挡下大蟒的一次撕咬之后，身躯向后倒掠，站定身形后，向周倾快速丢出一枚玉简，同时双手握剑，刺向大蟒。
虽然她不知道有着天骄之称的雷千跃还有什么神通术法，或是强大的法宝。
但她心里明白，眼前这柄有着凝丹境剑灵的长剑，无疑会增长雷千跃的战力。
所以她必须尽全力牵制这柄灵剑，让不惜使用宗门秘术的周师兄能够轻松一些，不至于心急之下出现差错，从而导致封印禁制松动，出现被血愧反噬的状况。
高大血人并没有依照常理跳出土坑，同样也没有使用任何神通术法，而是以纯粹身躯直接向着雷千跃走去。
厚重地面在血人的前行下寸寸崩裂，随着距离雷千跃越来越近，在相差不足十步时一跃而出。
高大血愧虽然在体格上与炼体之修相似，但却没有如炼体之修一般，以双拳砸向雷千跃，而是以雄鹰捕兔之姿扑向雷千跃。
雷千跃松开五指，手中短剑如一道长虹直奔天穹。
“雷变！”
滚滚乌云中，一声炸雷响彻云霄，一道粗如手臂的天雷，蕴含雷霆剑气迅猛砸下，直击血愧头颅。
同时在雷千跃身前出现了十数块上品灵石，他双手握住身前两柄长剑，猛然一震，身前十数块上品灵石直接破碎，化为飞灰。
雷千跃朗声道：“断江！”
两柄长剑瞬间化作数十柄，眨眼之间便是成百上千。
被剑气包裹的雷千跃向前掠起，手臂高高举起，长剑直劈血愧头顶。
刚刚跃出土坑的血愧就被迅猛落下的天雷砸中脑袋，不偏不倚，刚好砸中血愧头顶生出的那只角。
明明是如同流动血液形成的弯角，可与天雷中的短剑碰撞之时，却发出了金属之间独有的铿锵之声。
短剑被直接弹开，剑尖破碎，巨大力道让剑身顺势砍在了一颗布满苔衣的红树树杈间，而在厚厚的苔衣下面，距离短剑不足三寸之处，有一根毫不起眼的细小藤蔓，轻轻的缩动了一下，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兽。
不远处全神贯注作战的周倾和雷千跃都丝毫没有察觉，树梢上与剑灵缠斗的女子同样没有察觉。
可在战场之外的罗敬却突然皱起眉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眼前的红树森林似乎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可若说有何不同之处，罗敬又说不上来，但那份感觉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甚至越来越深。
手提双剑的雷千跃所劈位置，同样是血愧头顶的弯角。
随着两剑劈下，围绕在雷千跃身躯四周的成百上千道剑气如大水拍岸，又好似分身回归本体，千余道凌厉剑气接憧而至。
这一剑，是雷千跃自学剑术神通之中最强一击。
一声轰然巨响，雷千跃向后倒掠出去，重新回到红森林之外站定，手中两柄长剑轻微抖动，发出剑鸣。
跃出土坑，身躯离地的血愧则是被重新打回土坑之中，发出沉闷声响。
盘膝坐在原地的周倾面色红润，他一把捏碎红衣女子抛来的玉简，点点蓝色光芒渗入肌肤，周倾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他猛的睁开眼眸，看向雷千跃，冷声道：“宗门天骄？井底之蛙罢了！”
雷千跃手腕一抖，将左手长剑收入乾坤袋中，同时取出一枚玉简捏碎，一股属于山巅境的强悍气息顿时出现在他身前，气息扩散，形成一个大圆，如同水幕。
罗敬自言自语，轻声说道：“李长老。”
雷千跃再次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将瓶中丹药尽数倒入口中，他淡然道：“杀血宗周倾者，搬山宗宗门天骄，雷千跃！”
血愧从土坑中一跃而出，身躯前倾，以丝毫未损的头顶弯角直撞雷千跃，
雷千跃对着身前“水幕”一剑劈下，明明只是九重山修为的剑气，却在穿过“水幕”之后蓦然一变，不但散发出浓浓的山巅境气息，更是有着山巅境初期的全力一击。
同样是一道剑气，但却是天差地别。
剑气不偏不倚劈中血愧头顶弯角，血愧前掠的躯体猛然一顿，随后直接向后倒飞出去，飞过周倾头顶，连续砸烂上白颗红树才停下退势。
雷千跃没有丝毫停留，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直击周倾。
可令雷千跃也没有想到，被剑气击退二十丈的血愧会突然出现在周倾身前，以身躯挡下这一剑。
更令雷千跃感到惊奇的，是血愧头顶生出的弯角，竟然依旧没有丝毫损伤。
雷千跃有些恼怒道：“雷某倒要看看，你这怪物能挡下几剑！”
第二次被砸飞出去地血愧仍是在一息之时回到周倾身前。
这一次的雷千跃一连挥出三剑，剑气如虹，一同砸在血愧胸前。
血愧身躯顿时被直接斩断，连带着身后的周倾都在剑气余威之下倒飞出去，尘土飞扬。
然而周倾虽然受到剑气余威的波及，但却是几乎没有伤势，他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背靠在一颗先前被血愧撞断的树干上。
被斩断身躯的血愧面部狰狞，身躯连接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原。
雷千跃歪着脑袋，视线绕过正在恢复躯体的血愧看向周倾。
两人四目相对，周倾冷笑道：“借助的东西，又能使用多久呢？”
雷千跃收回视线，深深呼吸一口气。
这一次，雷千跃直接连续斩出了五道剑气。
五道剑气，每一道都具备山巅境初期修为的全力一击。
雷千跃对挥出的剑气看也不看，他单手提剑高高跃起，身形在红树森林上方，同时收起手中长剑，横臂于身侧，高声道：“无双！”
化作雪白大蟒的无双灵剑一个甩尾与女子拉开距离，大吼一声飞向雷千跃。
大蟒在途中不断缩小，回到雷千跃手中之时，已是灵剑状态。
雷千跃手握无双灵剑，对着身前“水幕”用力劈出一剑。
这一次的剑气虽然威力与之前的九道剑气并无差别，但剑气形状却是不同。
先前的九道剑气皆是笔直的长剑姿态，这一剑则是银蛇姿态，而在速度上也比之前快上一倍有余，并且这道剑气并不是斩向血愧，而是周倾。
红衣女子面色大变，她虽然对宗门秘术谈不上了解，但却是能感受到那一剑的威势。
女子抬臂绕后，取下了一支发钗，一支做工精细入微，通体深红的发钗。
女子手臂一挥，手中发钗脱手而出，直奔那道形同银蛇的凌厉剑气。
盘膝坐在地面的周倾双目圆睁，看向雷千跃斩向自己的剑气，不但没有取出任何防护法宝，或是做出任何躲避姿态，反而收回视线，轻蔑一笑。
被五道剑气击碎上身的血愧正在凝聚身躯，显然无法做到立刻出现在周倾身前阻挡剑气。
红衣女子甩出的发钗虽然速度奇快，可相比于领先斩出的剑气还是慢上一些，若是周倾向后退出几丈，也许发钗就可以击中剑气，从而阻挡剑气。
雷千跃透过树叶缝隙清清楚楚看到周倾在笑，他没有紧随剑气直奔周倾，而是调转身形，对着红衣女子劈出一剑，同时身形前掠，直奔红衣女子而去。
红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雷千跃会做出如此举动，八重山巅峰修为，竟是来不及从乾坤袋中取出防护法宝阻挡一二。
也许是那道“水幕”只能支撑雷千跃斩出十道剑气，所以斩向红衣女子的剑气只有九重山的修为之力。
九重山的剑气结结实实砸在红衣女子身上，红衣女子闷哼一声，身躯向后倒飞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在倒飞途中，红衣女子的左手手臂砰然炸碎，散落在下方红树森林中。
提剑紧随的雷千跃满眼杀气，又是一剑挥出，剑气直奔女子脖颈处抹去。
已是身受重伤的女子根本无法躲避，被剑气直接割去头颅，尸首分离。
雷千跃一把抓起女子头颅，同时一脚踢向女子腹部，将身躯踢向森林外的罗敬。
而就在此时，罗敬突然大喊一声，“大师兄小心！”
一支鲜红箭矢在雷千跃踢飞尸体的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身在空中的雷千跃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坠入下方森林之中。
罗敬在喊出“小心”之后，快速的向着雷千跃所在位置跑去。
奔跑途中，罗敬一跃而起，将女子尸体上的乾坤袋扯下，放入怀中。
同样奔向雷千跃的，还有在大吼之后，眼眶湿润的血宗弟子周倾。
周倾也不明白，为何在他亲眼目睹师妹被割去头颅之时，心跳好像突然静止了，脑海中出现瞬间的空白，耳中更是除了一片轰鸣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种感觉他在数年之前曾经历过一次，那是他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离世之时。
可她不是亲人，她只是自己的师妹，只是同处一个宗门而已啊！
为何会如此？
是因为她舍弃了内藏防护神通的钗子救他周倾于性命之危吗？
周倾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才在踏入秘境入口之时，紧紧拉住他的衣角，使得两人一同出现在这红树森林中。
但周倾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她啊，他只想提升修为，变得更强，不再受宗门师兄们的欺负而已。
周倾抬袖抹去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双拳紧握，拇指指甲深深扣入血肉之中，身躯如离弦之箭冲向雷千跃。
仿佛世间许多喜欢，都是在失去之后才得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