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008约好了一起长大

    ＂凛快逃，他们想捉你，快走。＂

    小路有气无力，勉强将警语说得足够声量，确认水肖和凛都听清了。＂人吃了仙丹，不会立刻毙命，先别管我，快走吧。精怪们已经无辜犠牲，被道士炼成了丹，神兽不能也遭殃。＂

    在小路的抗拒下，灵力的流动缓缓停滞下来，凛不解，退开来盯着莫离路，语气僵硬地问：＂为、什、么？＂

    ＂我不能害你脱力被捉，被炼成丹药。＂小路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手指上沾了血迹，这才领悟凛的伤口不是不流血，而是凛的血就是这种暖亮的光芒。他笑着问：＂我的是血，你的是什么？暖暖的，亮亮的，像日光，颜色很美，我觉得身体不那么昏沉了。＂

    ＂灵力。＂凛艰难咬着字，打算日后要勤练说话，免得想骂人也说不上几句，只能心急。

    ＂跟娘一样呢，难怪凛也能救人，我要是和你们相同就好了，明明是一家人。＂他只有一双眼同娘亲相似，小路叹息，稚嫩小脸皱了皱，抱怨道：＂我才不想像爹。＂

    水肖的心一颤，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身有危难，心仍记挂家人。她伸手扶起凛，轻轻推了推，耳语道：＂小路只是半个凡人，凡人都能撑上几日，小路应该可以撑得更久些，凛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小路的爹要到了，这些村民们不怀好意，想捉神兽卖给道士炼丹，趁他们还没察觉出什么，凛快走吧。＂

    相比刚才的头晕目眩，精疲力尽的模样，几句话的时间，过继的灵力流淌到了全身，小路多了点精神，一抬头笑容满面，见水肖强忍泪水，又忙说自己只是累了，要娘别担心，水肖只得眼睁睁瞧着他们俩，一个病得惨，一个有危险，她既心疼又无力，什么忙也没帮上。

    村长看他们一大两小，悄悄话说得起劲，想过来阻止，又觉得只是两个孩子趴在母亲怀里，相拥而泣。老吴一手可以拎起两个崽子，无论大的小的，左右逃不出村镇，连哀泣也要打断，未免不近人情，就让他们痛快哭一会儿好了。

    小路捉紧时机，对凛说：＂你答应过当我的朋友，陪我玩儿，绝不能被那些人捉住。＂

    灵契的缘故，凛无法违抗，话又说不利索，只好以摇头代替语言，却听小路自说自话：＂那约好了，你跟我一起长大。＂

    凛为之气绝，不都摇头了吗？没看懂？他艰道地说：＂我，不是，凡人。＂

    ＂我知道，娘说过你是从天界来的，爹也说过皇帝想抓你炼丹。＂小路施力从娘亲怀里坐起，抹去额头滴下来的汗水，感觉脸颊烧得难受，他强撑着不昏睡过去，勉力道：＂可是凛，我不希望你被我爹他们抓走，也不想你被炼成丹，只希望你好好的，没有危险。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想要学习修行术法，想变得厉害一点，想保护你和娘，你可以答应我吗？跟我一起长大，我会成为绝世修行者，不用很久的，我想保护你们。＂

    从凛那儿过继的灵力不足以支持太久，小路的每一句话开始变得吃力，小脸因为发热而红透，凛不忍再拂逆小路心意，只得点头答应一起长大，答应等待他成为厉害的修行者。同时凛也暗自决定，他必须成长，成为拥有大量灵力的神兽，既然他和小路立下灵契，那么以后他所有的灵力都是为莫离路而存在，小路踏上绝世修行者一途，一定会需要大量灵力辅助，那么只有一起变得强大，才能互利互助。

    凛是神兽，在天界降生，幼时遭遇不测，父母双亡，辗转流落到人间界，与水肖一同在镇玉湖待了两百多年。凛有一身洁白的毛和淡蓝的眼睛，在莫离路出世前，一直维持幼豹的外貌，直到为了背回昏厥在深山里的莫离路，不得不幻化出人的双手双足来，外貌才有了改变。两百多年间，见过猎户无数，凡人不知几多，换了一代又一代，凛身为神兽，来自天界，受天规不得伤害凡夫俗子，凡人却不会忌讳凛的身份，常为己私而进山猎捕。

    以前的凡人会害怕天界降罚而心存敬畏，可到了这一代，凡人修行者渐多，皇权之家更有了道修者，贪图治百病与长生不老，对神兽擅动妄念，以高价悬赏，官吏层层下僱，不少猎户为此进山寻猎，妄想猎得神兽，一日致富。另外也有一类人倚仗皇权信仰，不属于官方派系，却也贪慕传说中的神兽，那是近几年掘起的修行者，这类道士修家认为天界神兽有助其修为精进，即便不为己修，也为炼制神丹妙药，发了疯的派人往镇玉湖去寻，以术法设下各式陷阱欲捕神兽，而莫离路的亲爹莫以贤就是其中一位。

    莫以贤来自修行世家，宗族上下全是道修，据悉，莫家现今主事者，师从柱国高官陶祖师，受封真人。莫家大爷莫立文擅符诀咒文与祈神，自离京别师、自立门户以来，为地方官僚驱邪除祟颇享盛名，又因祖辈遗产丰沛，莫家得以经营伏鬼魅降精怪的行当，在方术修行大盛的年代，于地方城镇名气响亮。

    由于帝王信任修士，尊尚道法，专注修玄，带动朝中风气，不少士人仿傚，造就道术修行一时地位非凡，此外修行网罗众多派别，一正道、清徽宫、明净宗、道德宗、先天道、宝灵宫、玉当派、天星观，都有各自的弟子和崇尚者。以前的修行方式落寞，道修在当世一跃而升，倍受尊崇，然则动用全宗族嫡旁系众子孙一起修道的，除莫氏别无其他，于是莫氏又有修行世家的声名。

    当莫以贤终于带着莫家的修行子弟赶到时，已是傍晚时分，小路混身又胀又疼，僵直麻的感受漫延到身上各处，折腾得他不住哼哼。这奇怪丹药威胁不了身为仙子的水肖，也沾染不到神兽身上去，可对凡人之躯的莫离路来说，仍是致命的。

    莫氏其他修行者借口追踪精怪下落，各自大大方方的捉捕神兽去了，水肖独自迎来莫以贤责备的眼神，听说孩子是迫吃下丹药的，莫以贤没敢碰触儿子，看了他们母子二人几眼，颇不情愿地道出实情：＂莫家不炼丹，也解不了丹毒。＂

    ＂你们明摆着进山来捉神兽，不为炼丹吗？＂她是这么听说的。＂以前你曾说是迷失在山里，险些饿死，才无意闯进了镇玉湖，我重视你的意愿，从未追问原因，但道修捉捕神兽炼丹之事，我听这些村民说了，你当年是为捉捕神兽而来的吗？＂

    莫以贤生来有一张温文的脸孔，举止尔雅，即便动怒也不会失礼吼叫，这点一直令水肖为之敬服，相比天界神官，水神轮回转世的莫以贤要令人着迷许多。

    ＂他们是为了神兽，我是为了我父亲。＂莫以贤的眼神没有丝毫闪烁，既然水肖开口问了，他便解释其中一部份，那也不算撒谎，因此他理直气壮：＂有鼎炉炼丹的都不是寻常人家，非宫观不能，莫家进山寻神兽，为的也是讨好我父亲，我父亲则想进献给他的师父，希望为莫家子孙谋得一官半职。＂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都打着神兽的主意。烧得有些糊涂的小路立场坚定，神兽凛是他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家人，现在又立下灵契，说什么都不会让给祖爷的。莫家祖爷莫立文，小路一年会随父回去一趟莫家祭祖，领过祖爷给的压祟钱，见过祖爷那忧愁莫家子孙的圆饼脸，小路曾经觉得看起来特别傻憨，可是爹不但尊敬而且孝顺，若非娘亲是守湖仙子，离不了镇玉湖太远，最远就到山村之外，再走就会走回镇玉湖，早在九年前，小路出世之前，她就该进莫家门拜见祖爷莫立文的。

    小路不情愿地想：祖爷金银财宝多得堆成山，子孙满堂，什么也不缺。相反的，他只有娘亲和凛，绝不能相让，如果祖爷真卯上了和他抢神兽，就为了给祖爷师父送礼，那小路肯定得翻脸，那祖爷他不认，反正镇玉湖没有孩子争相拿红绳串，他不会见着谁眼红，缺了祖爷也不妨碍。

    ＂你们再不想办法，儿子就要变成黑焦碳了。＂小路以为自己说得足够大声，出口才发觉失去力气，说的话都成了蚊蝇声嗡嗡。

    ＂现在那些不重要，小路怎么办？那丹毒怎么办？＂水肖着急，虽是发怒，却也十足温柔。

    ＂这样吧，小路由我带回莫家，看看父亲能不能解这丹毒，毕竟父亲的老师境界崇高，解不了总还有其他法子可走，找到这丹药的门路，指不定有一丝生机。＂莫以贤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眼里有着担忧和恐惧，最终没挨过心里的谴责，仍伸手抱起了儿子。

    水肖心中不舍，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便听从了心爱之人的建议，让唯一的孩子离开她身边，生命垂危，也不晓得将来能否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