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龙桌
陆谢春听完, 不由的道,“云翘,你现在好像真的很喜欢刘曜。”
“是啊, 是很喜欢。”沈云翘坦诚又郑重地说。
陆谢春也有进宫的腰牌, 是刘曜给他的, 虽然他几乎不进宫, 但当他把腰牌亮出来,宫门口的侍卫便恭敬地请他稍等。
大半个时辰后,赵得信出现在宫门口, 对他行了个礼,引着他往乾明宫去。
“赵公公, 他怎么样?”去乾明宫的路上, 陆谢春问道。
昨日赵得信又没有和刘曜出宫,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跟出去的侍卫透露,是和沈姑娘有关。
他叹口气, “不太好。”
陆谢春凝了凝眉,一路往里走去。
来到乾明宫,赵得信先去大殿里通传,他刚说了声陆大夫来了,刘曜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不见, 让他回去。”
赵得信轻手轻脚地合上殿内,一脸为难地走到陆谢春面前,告诉了他刘曜说的话。
陆谢春表情淡定对赵得信道:“你告诉他, 是沈姑娘请我来的。”
赵得信又往大殿走了过去, 陆谢春站在院子里等, 大概过了半刻钟,赵得信走了回来,道:“陆大夫,陛下让你进去。”
刘曜坐在大殿的书案后面,书案是黄花梨木的,四周雕刻着祥云纹的图案,陆谢春目光在四周看了圈,搬了个圆凳坐在刘曜对面,示意他伸出手让他给他把把脉。
刘曜却没有动,只是嗓音沙哑地问:“她为什么叫你来?”
陆谢春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有些担心你。”
刘曜眉心狠狠跳了几下,搁在膝上的指腹也无意识地颤抖。
陆谢春道:“你知道的,沈云翘是个善良的姑娘。”
刘曜眼神忽然如鹰隼般锐利了起来,牢牢锁住了陆谢春。
陆谢春道:“伸手,让我给你把把脉。”
刘曜没动。
陆谢春轻笑了声,说:“云翘还让我给你带了几句话。”
刘曜目光愈发沉凝,但陆谢春在刘曜的注视下,没露出任何的妥协之态来,只伸出手做出把脉的姿势。
两人僵持了片刻。
刘曜把手腕右手伸了出来。
一看到刘曜的右手,陆谢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刘曜右手也不知道用什么划伤了,食指长的一个伤口横在手背上,伤口没有处理,经过一晚上的暴露,边缘处隐隐有些发炎。
他摸了摸刘曜的脉,又对外唤了声,让人送些伤药和纱布来。
“她说了什么?”刘曜眼眶里有些红。
上了药,陆谢春把纱布缠在刘曜的手背上,闻言动作放缓了一些。
“嗯?”刘曜追问。
陆谢春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今天来之前不觉得自己会同情刘曜,他这么大一个男人,一点点情伤不至于受不住,尤其是刘曜虽然出生在皇室,衣食无忧,但有极度厌恶他的生母,还有一个有时会很疼爱他,但有时又会因为他连让自己的母亲对他心软都不能做到而不喜他的生父。
刘曜在情感上受的挫折并不少。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比沈云翘给他的打击要严重的很多,可是他的父母,好像并没有伤害到他,最起码,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刘曜。
苦闷,哀伤,压抑,情绪像是随时都要破裂。
陆谢春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温和道:“她说希望你能过的好。”
“还有吗?”刘曜问。
陆谢春摇了摇头,刘曜又问:“她是不是还想离开我?”
这……
陆谢春能怎么回答呢。
他叹口气,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陆谢春到底没有沈云翘那般舍不得刘曜难受,他想起他体内的蛊,他体内的蛊还是不够活跃,他加了一句,“态度也挺坚决的。”
刘曜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压抑和阴森。
陆谢春道:“等我回去,我会帮你劝劝她的。”
刘曜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希望你能劝好她,毕竟这对她才好。”
这话让陆谢春心头一颤,他好奇道:“明修,你……”
刘曜勾了勾唇,缓缓地对他说:“她不可能离开我的。”
陆谢春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笑。
陆谢春并没有在皇宫里待多久,就回到了妙如春。
沈云翘还侯在妙如春,等着陆谢春回来,远远地看到陆谢春的身影,沈云翘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沈云翘跟在他身边往医馆内走,“怎么样,陆大夫,刘曜他怎么样?”
陆谢春看了沈云翘一眼,说:“还好。”
沈云翘眉头一蹙,“还好是怎么样?”
陆谢春叹口气,“云翘,你一定要知道的很详细吗?”
沈云翘微愕,旋即她点了点头:“嗯。”
陆谢春叹息了声,颓然地坐在圈椅里,神色复杂地道:“他眼眶通红,应该一夜没休息,手也受伤了,伤口发炎也不知道包扎,赵得信还说,说昨天回去就没吃任何东西。”
听着陆谢春的话,沈云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利器刺中了,鲜血淋漓。
她闭了闭眼睛,手紧紧扣住桌沿,“手怎么受伤了?”
“情绪激动后,自己弄的吧。”陆谢春说。
“那……一定要等四五天吗?”沈云翘忍不住问。
“不用。”陆谢春说,“三天就够了。”
沈云翘眼睛亮了亮,但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忧愁了起来。
沈云翘在妙如春医馆又待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往康远侯府走去。
她是坐马车来的,可这个时候也不想坐车,慢吞吞地往康远侯府走。
夏末的日头有些热,沈云翘却不怎么能感受到。
终于走到了康远侯府的侧门,沈云翘右脚沉涩地迈进门槛,这个时候,她猛地转头往后面看去。
长街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连风都没有。
沈云翘垂下头,有力无气走了进去。
康远侯府的后门缓缓合上。
刘曜站在康远侯府后门所在长街的拐角上,望着紧紧闭合的木门,问身边的侍卫,“她开心吗?”
沈姑娘的怏怏不乐几乎刻在了她的每一寸头发丝上,侍卫摇头说:“沈姑娘心情不太好。”
刘曜五指逐渐合拢,“离开我她也不开心,可是……”他唇角扯了扯,“她还是要离开我。”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刘曜阴鸷地笑了声,问。
刘曜极具压迫性的气势让侍卫心头发慌,他定了定神说:“属下不知。”
刘曜目光越过康远侯府的红墙,往西南方向看过去,那是春间院的位置。
“应该是……会更不开心。”
后面几个字刘曜声音太轻了,侍卫没有听清楚,只是看到眼前人忽然动了,侍卫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一刻钟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小姐,该用晚膳了。”听燕小声提醒。
“我不想吃。”沈云翘扣弄着窗棱上的雕花。
“小姐,从昨天开始你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听燕说。
“我不饿。”沈云翘说。
“小姐……”
“听燕,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沈云翘扭过头说。
见沈云翘心情真的很苦闷,不想见人,听燕只好无奈地退了出去。她走后,沈云翘继续趴在窗棱处,望着天上色彩变化的晚霞,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云翘开始数着时辰过日子,每一刻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煎熬,都觉得自己度日如年。庆幸的是,再痛苦再漫长,日子也有结束的一天。
又是一天结束了。
沈云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到后日就能去乾明宫看刘曜了,只需要再等一日,她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了,也有了一些困意。
翌日清晨,她陪祖母一起用早膳,刚刚喝了小半碗莲子羹,就见伯父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云翘有些奇怪地道:“伯父,你今天没上朝吗?”
往日这个时辰,她伯父应该在宫里上早朝。
“今儿不上朝。”康远侯让婢女再添一碗粥。
“不上朝?”
“昨儿我们去上朝,赵得信就说陛下病了,免朝三日。”康远侯拉开老夫人旁边的凳子坐下。
“生病了?”沈云翘手里的筷子险些没有拿稳,“严重吗?”
“应该有些严重。”康远侯斟酌地说,说完,他似乎有话想对沈云翘说,余光瞥见老夫人,康远侯忍住了。
用过早膳,康远侯来到了春间院,见沈云翘有些魂不守舍,他叫了她一声。
“云翘,你和陛下……”康远侯问过几次沈云翘和刘曜之间的事,毕竟刘曜不是寻常人,他是帝王。
前些日子,刘曜对他的态度又温和的令人诧异。但沈云翘始终也没给他一个准话,康远侯也看出来了,不是她不想给,是沈云翘是迷茫的。
“伯父,我和他很好,你放心吧。”沈云翘挤出一点点笑意。
康远侯不太相信。
沈云翘又说:“伯父,我心里都有数的。”
康远侯逼问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问来,沈云翘更是心情低郁,康远候只好离开了。
康远侯离开后,沈云翘心更乱了,刘曜病了,病的很严重?想到这儿,沈云翘提醒自己,皇宫里那么多厉害的太医,他就算病的很厉害,也不会有事的,再说,刘曜身体一直很健康。
可虽然能这样告诉自己,沈云翘心依旧在胸口处怦怦作乱。
沈云翘一直忍到了未时,随着时间流逝,心跳没有平静的趋势,反而越来越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叫了声听燕。
“小姐。”
“帮我备车。”
沈云翘又去了妙如春医馆,一看见陆谢春,不等他说话,沈云翘便急不可待道:“陆大夫,你知道刘曜生病了吗?”
陆谢春示意沈云翘别急,他安慰道:“不严重。”
“真的?”
陆谢春点头。
沈云翘不安的心定了一点,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陆谢春,“陆大夫,一定要等到明天吗?”
陆谢春看了她一眼,“沈姑娘,只有一晚上了。”
“是啊,只有一晚上了。”沈云翘殷切地看着他。
陆谢春按了按太阳穴,沈云翘又哀切地叫他。陆谢春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他去给刘曜把脉,刘曜受到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
想着间,陆谢春听到沈云翘拖长声音又叫了他一声,眼神更是无比恳求。
陆谢春长叹口气,“你去吧。”
沈云翘眼睛倏然一亮,连道谢都来不及,拎着裙子就往外面跑去。
马夫驾车的速度已经不能再快了,沈云翘忍住催促的心,终于,康远侯府的马车从抵达了皇宫东门。
她把刘曜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再加上刘曜刻意提醒过看守宫门的侍卫,他们核对完身份后,便叫了小宫女,引她去乾明宫。
乾明宫内,赵得信知道沈云翘进宫的消息后,愣了片刻,连忙去前面迎接她。
沈云翘走完了长长的几条宫道,都要能看见乾明宫了,这时看见赵得信的身影,沈云翘快步走了上去。
赵得信福了福身,激动又不安道:“沈姑娘,您今儿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对陛下说。”沈云翘道,又问,“陛下病的严重吗?”
赵得信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这……奴才先带你过去吧。”
见赵得信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沈云翘有些不安,难道刘曜病的有些严重。思及此,她脚步放的更快了些,赵得信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进了乾明宫,赵得信叫住沈云翘:“沈姑娘,奴才先去通禀。”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沈云翘说。
“这……”赵得信有些为难,可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沈云翘已经大步走向了刘曜的寝殿。
赵得信揣摩了一下刘曜的心思,见沈云翘的手都放在了殿门上,没有上前叫住她。
还是那间空旷硕大的屋子。
一推开厚重的殿门,沈云翘就望见了坐在书案前的那个身影,已近黄昏,室内没有掌灯,仅仅是靠着出窗边落进来的夕光取亮。
刘曜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烦躁道:“谁……”说了一个字,他看见走进来的人,眸色凝了凝,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状似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沈云翘边说,边向刘曜走近,走近后,便嗅到了一股酒水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开来。
她目光一沉,视线落在刘曜面前的长桌上,上面赫然放着两个镶金雕玉的酒瓶。
“你喝酒了?”沈云翘声音微微抬高了,她鼻子不满地动了动,“生病了怎么能喝酒?”她弯下腰,把他桌子上的两个酒瓶拿走,放在另外一张距离刘曜有些远的圆桌上
刘曜没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的动作,等沈云翘再一次走到他面前,刘曜才神色不明地问:“你不是要离开我吗?我喝不喝酒关你什么事?”
他是质问的语气。
沈云翘连忙在他身边蹲下,道:“刘曜,我没有想离开你。”
她说话速度很快,想要最快的速度让刘曜知道真相,“你知道你体内的蛊吗?陆大夫说体内的蛊蛰伏许久,难觅踪迹,只有你情绪波动才能找到它的踪迹,是陆大夫他让我刺激你。”
说完了,沈云翘忐忑地望着刘曜。
刘曜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沈云翘蹙了蹙黛眉,忙不迭说:“我没想回漠北,我那天说的都是假话,都是陆大夫让你说的,我没有想要离开你。”
刘曜漆黑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似乎终于接受到了沈云翘的言下之意,他唔了一声,随即伸手拽了一下蹲在他身侧的沈云翘,将人拽在了自己的怀里。
“真的吗?”他好像醉了,语气里带着酒意,一边问话,还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从她的眼尾慢吞吞地滑到她的嘴角。
沈云翘重重点头:“是真的,我喜欢你,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嘴堵住了。
这股感觉属实陌生,沈云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刘曜也睁着眼睛,望着她,两双眼睛之间的距离不过食指长。沈云翘愣了愣后,便回过神来,接着,她闭上眼睛,环住了刘曜的脖子,张开了唇,用力地回应了刘曜起来。
刘曜本来是主动进攻的那个人,但因为沈云翘突然回应,刘曜僵了僵。
旋即攻城略地的那个人就变成了沈云翘,甚至她好像因为他的失神有些不满,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嘴唇。
刘曜眯了眯眼,顿时间,抱住她腰的手愈发用力,似乎想要将人嵌入他的身体里,唇舌间也变得放肆猖狂。
宫殿很静,静的能听见暧昧的水声。
不知道过了很久,两个人终于拉开了一些距离,一条暧昧的水线在两人唇齿间黏连。沈云翘的嘴唇更是红肿,像是被暴雨欺负过的春日海棠,娇艳欲滴。
刘曜抬手,呼吸不稳地摸了摸她的后脖颈,他的唇色也很浓郁,下唇珠甚至还漫出了一点点血珠,刘曜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眼神却一直落在沈云翘的脸上,“为什么这么做?”
沈云翘呼吸略微急促,浑身也有些发软,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像是含了两汪春水:“不是你想亲吗?”
刘曜轻轻地笑了笑,别有深意地问:“我想亲就亲吗?”
不等沈云翘开口,刘曜忽然问,“如果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亲呢?”
说完,他手指落在沈云翘腰间,暗示性地要去解她腰间的系带。
沈云翘后背猛地绷紧了,一动不敢动了,刘曜冷笑一声,正要松开她,忽然发现沈云翘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柔软地贴着他,脑袋还埋在他的脖颈处,姿态亲密无间。
刘曜浑身一僵,旋即他试探性解开她的系带,沈云翘依旧没有拒绝,外衫落在地上,刘曜的手继续往里走,夏日的皮肤单薄,他察觉到掌下人轻轻颤抖了下,不过那种颤不是拒绝的颤抖,而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一截白嫩的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中,人瑟缩了下,旋即更加贴近了自己的身体。
而这时她似乎也有些不满意了,手落在了他的腰间,去解他腰间的玉带。
刘曜身体微微颤抖,他感受着沈云翘的动作,那点微弱酒意彻底烟消云散。
“沈云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沈云翘的声音从他的脖颈处传出来,不如从前的清亮,有些酥软。说完了,她忽地抬起头,不快地道,“你的玉带怎么那么难解?”
刘曜的呼吸很重,“你……你想好了?”
沈云翘从刘曜胸口抬起头来,她那双干净的杏仁眼里映照出他的脸,她问,“你不是想吗?”
她的呼吸带上了龙涎香的味道,和着她身上的暖香洒在了他的脖颈和下颚处。
刘曜额上青筋鼓动起来,“那你想吗?”
沈云翘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让你快乐。”
啪的一瞬,刘曜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裂开了,被灌进了一种酸酸软软的东西。他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最先注意到沈云翘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长的可爱,还是因为她对她喜欢的人太好了。
有人要欺负还是皇后的太后,就算她只有五岁,她也会竭尽所能地用她的力气保护她很爱的姑姑。
“沈云翘,你别后悔。”刘曜眼神突然变得幽沉,他缓缓伸手,看似柔情地摸了摸她的脸。
”你这么啰嗦,是不是不行?”沈云翘忍不住了。
刘曜怔了下,旋即轻轻地扯了扯唇角,他贴在她的耳侧,缓慢地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几乎是话一落地,龙桌上的笔墨纸砚全被扫到了地砖上,而沈云翘的后背贴在了属于刘曜的龙桌上。
月亮从西边升了起来,先是在石榴树枝的最下面,它一点点地往上爬,慢慢地,它爬到了石榴树上最高的位置,然后又逐渐东斜。
这时候,那座宫殿里的声音好像消失了,又好像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