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一视同仁
秦王宫内。
百官朝着坐在王位的嬴政行礼,“臣等拜见公子。”
虽然现在嬴子楚死了。
但需要为嬴子楚守丧一年。
而后才能继承王位。
守丧一年并不是守个365天。
而是到年末。
到了下一年的年初,从秦庄襄王纪年,过渡到秦王政元年。
嬴政才能登基为王。
未登基前,依旧只称呼公子。
当然,也有人称呼大王。
但在正式场合,尤其是上朝的时候。
百官是不能坏了规矩。
嬴政挥手,“百官免礼!”
百官起身。
没等宦官说话,吕不韦当即站了出来,“启禀公子,臣有谏。”
“言。”
“臣想请公子观一物。”
“何物?”
吕不韦拍了拍手。
门外有位将领,双手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木盘上,似乎有一物被红布盖着。
看那形状,似乎是个人头。
嬴政微微蹙眉。
但没有出声。
吕不韦走到木盘,“臣想请公子观之物。”
她拉开红布。
一颗人头,显露在众人面前。
人头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发丝凌乱,双眼紧闭。
看样子,并不是什么权贵人。
嬴政看了吕不韦一眼。
眼神中带着疑惑。
“这是?”她沉声道:“莫非文信侯以此头,来试政的胆量?”
“自然不是。”吕不韦手指头颅,“此首乃是乱贼之首。”
“乱贼之首?”嬴政笑了两声,“文信侯这是想要请功?不过,区区乱贼,怕是不足以彰显你之武勇。”
众人顿时一笑。
一个手中掌握秦国百分之六十兵力的主帅。
拿一两个乱贼的头颅,就想要来请功。
就像是大象踩蚂蚁,还得意洋洋,炫耀杀了多少蚂蚁。
这样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昌文君冷哼一声,“如今,文信侯杀了一两个毛贼,也要朝公子要封赏吗?若人人如此,怕国库有多少钱财,也不够拿出去赏赐。”
昌平君笑呵呵的开口道:“昌文君也必如此说。些许毛贼也算是功绩。”
她看向吕不韦,“想必文信侯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杀了此贼。”
昌平君询问吕不韦道:“是吧,文信侯。”
吕不韦淡漠的看了两人一眼。
这两人,自从芈宸死后,便一直针对她。
如今更是明里暗里贬低。
要不是一些原因,不想对这两人动手。
以这两人疯狂作死的行为,她一定会满足这两人想死的愿望。
然而吕不韦不知道的是。
针对她,并不是因为楚系势力与她之前的仇怨。
还因为要在嬴政面前,彰显自身以及楚系势力的作用。
自从芈宸死后,两人就一直在想,嬴政为什么要饶过楚系势力成员。
难道仅仅是为了稳固朝堂的局势吗?
或许现在的确是这样。
但以后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系势力的衰败,已经成了必然的趋势。
现在,嬴政为了朝堂稳固,会保住她们。
但如果以后,楚系势力衰败。
或者嬴政找到了可以替代她们的人。
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难道等死吗?
没人想死。
昌文君,昌平君,乃至所有楚系势力成员都不想死。
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成为嬴政的宠臣。
嬴政要她们咬谁,她们就咬谁。
如今朝堂局势很明朗。
赵系和吕系把控着朝堂。
嬴政若想彻底掌控秦国朝堂。
不可避免的要打压吕系与赵系。
将吕系与赵系手中的权力,全部收回来。
可赵系与嬴政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
甚至有些事情,嬴政需要赵系势力的支持。
所以,赵系是绝对不能动的。
她们只能将目光投到了吕不韦的身上。
针对吕不韦,不仅能彰显出楚系势力的忠勇,还能显示楚系势力的能力。
以后就算嬴政找到了楚系势力到的替代品。
也不会想着卸磨杀驴。
最关键的是,对付吕不韦,还能出几口心中的恶气。
至于会不会把吕不韦逼急了。
昌平君与昌文君倒是不太担心。
甚至还想着让吕不韦气急败坏的杀上几个人。
只要吕不韦气急败坏到杀人。
那楚系也就没必要担心嬴政会卸磨杀驴了。
一个敢于正面硬刚吕系势力,甚至不计后果的撕咬吕不韦的楚系。
想必嬴政不会拒绝接纳这样的楚系。
取得嬴政的信任以及保住性命是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重振楚系的光辉。
嬴政被昌平君与昌文君的话给逗笑了。
考虑朝堂上需要严肃。
她轻咳一声,声音放缓,“当真如昌文君,昌平君所说那般?”
嬴政手指下方首级,“拿此首级,是为了向政请功?”
她收回手,“那么,文信侯,你想要政赏赐你些什么?”
“公子,此首并非贼首。臣也没沦落到需要几颗人头来加官进爵。”
说这话的时候,吕不韦朝着昌平君,昌文君,甚至臻马的脖子看去。
昌文君和昌平君倒没感觉到什么。
一直看戏的臻马,突然发现吕不韦的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顿时一愣。
而后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吕不韦收回视线,对着嬴政行礼,“难道公子不想知,此首是何人首级?”
嬴政脸上显露出疑惑。
臻马此时开口道:“是何人首级,直说便是,卖甚关子?难不成文信侯将这当成了市集?如售卖货物般,先让我等猜上半天,而后才告诉我等?”
昌文君与昌平君看向臻马。
三人相视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沟通着什么。
随即,三人同时一乐。
只要针对吕不韦,咱们就是好朋友。
至于之前的仇恨。
放不下仇恨的,也不会活到现在。
也不能说是放下。
只是没必要因些许仇恨,同时得罪吕系与赵系。
吕系和赵系联合,楚系全盛时期都没干过。
更别说现在的楚系了。
唯有拉一批,打一批。
分化赵系与吕系。
才能有可趁之机。
而最好的合作对象,无疑是同样听命于嬴政的赵系。
听着赵系与楚系成员压低的嘲笑声,吕不韦大有他强任他强的架势。
“既然诸位有些不耐烦,那我便直说了。”吕不韦手指首级,“此乃韩人之首!想要活下去的韩人首级!”
“韩人首级?”嬴政眼皮一跳,“文信侯怕是说错了吧。如今这天下哪有什么韩人?只有秦人。”
“臣没说错。”吕不韦朝着嬴政拱手,“这的确是韩人首级。公子可知,臣为何称韩首而非秦首?”
“文信侯有话直言。”嬴政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勿要拐弯抹角。”
“秦韩一战,王妃曾让人前往韩国,承诺给那些陷入战乱之人,一口吃的。而她们要做的,便是为秦国开凿河道。并且还言,秦韩一战,若秦胜,她们便是秦人,保证一视同仁。不知臣消息是否有误?”
“的确如此。”嬴政点了点头,“父亲心忧百姓,派遣卓子央去做此事。并且还教导政,要将既然韩国版图已归秦所有,那么原本韩国的百姓,也就是我大秦子民,当多加关怀才是。之前父亲还跟政商量,待政登基即位,便让那些百姓回去春耕开垦,还打算免除其三年税收。以兴百姓之生计。”
众臣听到着话,当即朝着嬴政行礼,“公子政仁德,王妃仁德。”
唯有一人没有行礼,那就是吕不韦。
吕不韦冷声说道:“有些话既然说了,那也得言而有信。”
嬴政眉毛一皱,“何意?”
“据臣所知,韩人自来了秦国,便被人当做牲口一样使唤!”吕不韦抬高几分音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日还要辛勤劳作,监官更是非打即骂!这难道就是所谓的…。”
吕不韦盯着嬴政,一字一顿,“一视同仁?!”
她环视众臣,“试问我大秦,何曾这样对待过子民!!!”
众臣朝着嬴政看去。
嬴政面无表情。
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嬴政一定压着怒火。
宣文君,宣平君不说话了。
咬归咬,但是度得把握好。
不能瞎咬,也不能乱咬。
这明显就是吕不韦准备对付赵姬。
刚刚那一番话。
就好像在羞辱赵姬以及嬴政。
楚系势力没必要插手。
臻马脸色惨白。
这件事,是卓子央负责。
和她没有半钱干系。
但可以预料的是,如果吕不韦这话是真的。
而不是信口雌黄。
那么赵主会是何等的愤怒!
臻马咽了咽嗓子。
她承认自己手底下不干净。
手下的人,也有不干净的。
就怕赵主震怒,来个大彻查。
如果运气不好,手下人有涉及这件事。
恐怕…。
臻马咽了咽嗓子,突然感觉领口颇紧,箍的她仿佛喘不过气。
卓子央,卓子央。你害苦我也!
臻马当即大声说道:“胡说八道!吕不韦定是你胡说八道。王妃爱民如子,怎会如此对待百姓?!”
“闭嘴。”嬴政俯视臻马,声音冰冷。
臻马当即不敢说话,只是愤恨的看向吕不韦。
“文信侯,究竟怎么回事?”
嬴政也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让士卒送的物资,基本都是花赵姬的钱。
而且也看过成批装满货物的马车,运出了咸阳。
如果吕不韦说的是真的,那些马车去了哪里?
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
吕不韦将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嬴政。
说来也巧。
原本运输衣物和粮食的百人将是打算直接找嬴政的。
却被她的门客撞见。
门客听闻此事,感叹那位自裁者乃真义士,当即将那百人将,引荐给她。
她听闻此事后,也是不信。
毕竟赵姬没必要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当即派人去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才知道。
这并非个例。
而是数起。
并且皆引发了暴动。
只是那些挨饿受冻的韩人,哪里是秦卒的对手。
纷纷被镇压了下来。
暴乱的消息,也被有心人按了下去。
好不容易抓住了赵姬的错误,吕不韦哪里还能按耐得住。
于是乎,便发生了刚刚的一幕。
听完吕不韦的诉说,嬴政面色阴沉。
她开口对吕不韦说道:“既然你说那百人将,带着人前来寻政。如今,人在何处?”
“人就在殿外等候。”
“让她们进来见政。”
不多时,嬴政之前派遣送物资的百人将,与几名青壮女子步入大殿。
嬴政也不废话,询问事情的始末。
百人将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与吕不韦说的一字不差。
询问那几名青壮女子,得出的也是这个回答。
嬴政的脸色越发平静。
就如同毫无波澜的海面。
但内部却掀起滚滚暗流。
一股杀意,堵在心口。
这事情,哪里还看不明白。
有小人为了利益,克扣了父亲给予那些难民的粮食与衣物。
这些人,当真可恨!
不杀,不足以平心中之气。
见嬴政面色如常,百人将似乎担心嬴政不相信,赌咒发誓道:“末将之言,无半分虚假。若有半分假话,我一家老小皆可削首,供公子把玩!”
那几名青壮也跟着发誓。
“政知道了。五日,必给尔等答复。”嬴政看了一眼木托盘上的首级,“此人叫何名?”
“不知。”那几名青壮摇了摇头。
虽然跟着那个女人谋反,但只是为的一口吃的。
哪里会问领头的人,叫做何名。
“为此义士雕刻一副身子,以君侯之礼安葬。若有老小,接到咸阳赡养。”嬴政手指百人将,“此事就交给你。”
百人将低下头,“诺。”
嬴政又看向那几名原本是韩人的青壮,“政乃秦国之君主。你等信政,政必不辜负你等。无论是何处,何地之人,只要站在我大秦的领土,便是政的子民!政向尔等保证,必给尔等一个公道。”
那几名青壮女子当即跪倒,“我等多谢大王。”
朝会在凝重的气氛下散去。
嬴政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赵姬。
因为她知道,会有人将消息告诉赵姬。
而她,之只需要等待最后结果就可以了。
如果去找,反而让赵姬在她这个女儿面前丢了颜面。
正如嬴政所想那般。
臻马一下朝,便火急火燎赶往赵姬寝宫。
听宦官说,赵姬在花园里钓鱼。
她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花园。
跑了一路,但身上更多的是冷汗。
陪伴赵姬多年,可以预料到赵姬知晓此事后,会是何等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