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行宫
闻言, 对面之人脸色大变:“段玉河,你慎言。我已经将皇宫都让给了你们,我的两个儿子都远远离京, 你还想如何?”
“伯母,”她手指沿着茶杯打转, 语气不急不缓,“我亦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如今的形势让我不得不多心。洛大人和南祁君几人抓着我不放, 禁足不够,还要褫我封号,夺我兵权——就为了个男人?”说到这里,她抬手止住那人对此句的反驳,“什么活佛圣僧, 不过是净莲宗的说法, 他们捧一个无上尊还不够,还要捧活佛,无非是要百姓死心塌地信奉, 此举非真心向佛之人所为。再者, 他们赈灾不假,我也没有阻拦他们解囊……”
孝章冷笑:“长公主是不是要说:我没有不让他们出钱出力, 只不过是要他们边挨着我的打,边出钱出力?”
“怎么, ”玉河挑眉,“打不得吗?难道出几个钱就可以违本宫之命?我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 下令只要停止祭天便不追究,是他们不领情,本宫也只好开杀戒以警世人。”
“……长公主深夜来此就为了与哀家说这些?”
“伯母, ”玉河叹了口气,“与净莲宗盟合绝非明智之举。我朝太平日子过了不到百年。昔年七王争权,春庭殿的血还未干,如今燕墟一片盛景,难道伯母真的想重回彼时?我此次是诚心与伯母讲和,想必伯母亦如是。”
“哦,长公主的诚心是什么?”
“西山君弱冠之时,本宫送他一份大礼,”她故意停顿片刻,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人,“北央。”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阵,孝章不置可否,只道:“我皇儿恐怕没有这个福气。”
“这是竗儿应得的。北央是块福地,若非父皇来京即位,我都舍不得走,”玉河笑了,“我家修建庆宁宫用了大功夫,不想无福居住,给伯母与竗儿倒是合适。移居庆宁,总比待在这小小行宫强。”
孝章一怔,柳眉很快挑起,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冷笑。
“公主好意,哀家无福消受,”她说着就要起身,“请回吧。”
“伯母。”玉河并不起身拦阻,只是声音略抬高了些,带上警告的意味。
两个手持团扇的侍女一动不敢动,只见孝章嘲讽道:“段玉河,今日是你来求我,不是我求你。你骄横跋扈,失职失德,已经激起民愤。大权诱人,可并非谁都能拿得住,如今适可而止还来得及,太过贪心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我恐怕要原本奉还给你。”
“送客!”
“皇后娘娘,”玉河一动不动,“你想清楚了。”
孝章气极反笑,拂袖起身:“你请便。”说罢,竟径自大步向寝殿而去。两个侍女面面相觑片刻,匆忙朝玉河一拜,一路小跑跟上。
玉河并未挽留,亦站起向外走。出了门,侍女将方才进门前褪下的披风围在她肩头,西西与几个侍卫跟上,殿前的两个小太监亦提灯过来,行在她左右。
披风系好,玉河抬步向前,才迈出两步,西西忽道:“当……”“心”字还未出,高处泼下的污水已经兜头浇了几人一身,饶是玉河及时躲闪,仍有半个身子被打湿。西西当即腾身而起,要上二楼揪出使坏之人,被玉河喝住。
她在周围的混乱惊呼中最先定神,看着那人的寝殿冷笑:“鼠目寸光的东西。”
“岂有此理!”因为为玉河遮挡而浑身湿透的西西气得胸膛起伏。楼上泼下来的不知是什么水,气味恶臭刺鼻,简直令人作呕。
当下,提灯的太监浑身颤抖着跪地不敢抬头。恶臭中玉河强忍着恶心卸下披风,皱眉甩手道:“带本宫去洁身。”
两个太监忙不迭答是起身,其中一个拜道:“奴才先去海棠苑备水。”而后先行跑走,另一个则躬身在前头带路。出了院门,先前止步在外的侍卫们见状皆惊住,符吉道:“这是……”
西西“呸”了一声:“别问了,晦气!”
提灯小太监垂首走在玉河身侧,大气也不敢出。大家向西行了半刻,进了一个园子。这行宫原本是先帝夏日避暑之地,全按他的意趣建成。此地树木葱郁,假山林立,四下尽是弯弯绕绕如迷阵般的小径,各宫殿便分布在这些通幽小径的尽头。今夜月光黯淡,虽有灯盏火把,各人踏步时仍需时时注意脚下,加上道路狭窄,众人行速不免慢下来,直走了两刻时间才到海棠苑。
幸而,因为方才的小太监先行疾奔去准备,待到玉河一行人抵达时院内已然灯火通明,几个侍女太监收拾出来了两三间屋子,正急匆匆地张罗烧水。
“洛顼。”玉河唤了一声。后者立刻会意,带领侍卫鱼贯而入,先将整个院子细细查检一遍,而后又搜几个侍者的身,确定无异后方才重回前院聚齐,此时,热水亦差不多烧好。
洛顼符吉等人守在院中,玉河独自去一间屋子洁身,西西与其他几个女侍卫则在另一间。事发突然,并无衣裳可换,玉河的衣裙一离身就被拿下去清洗,待到她沐浴罢时尚未烤干。侍女们战战兢兢地捧来一身新亵衣暂为蔽体。
穿好亵衣后,她推开窗,看见西西等人已换上了行宫侍卫的衣裳在外头等候。夜已深了,沐浴过后人更加疲惫。玉河带着困意交待几人待衣裙干后来唤她,而后回房躺进被中,几乎一沾枕头便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