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车内
李修抓着藤蔓而上, 冲到倒地的萧渉身前。看清他伤势那刻，他脸色变得惨白。
那人从未经历过此等痛楚，现下蜷曲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只是大口喘气，鲜血在他身下越聚越多。
李修一手扶着剑, 一边将他痉挛的身子稳住：“忍一忍，不要动！”
此刻的萧渉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西西、符吉与洛顼赶到近前。玉河皱眉道：“快救人。”
三人常年有受伤风险, 皆随身备有处理伤口之物。李修按着萧渉, 符吉洛顼二人一边麻利地撕扯他衣裳，一边给他口中塞入药丸。玉河吩咐西西：“派人请郎中到贺家庄。你骑绝影速速回京召太医。”
嘈杂混乱中，西西领命下去。吃下药丸不久的萧渉已然昏迷。两人小心将贯穿他肋下的剑取出，清理止血，暂时为他包扎起来。天色已晚, 此地不是妥善疗伤之地, 禁卫们急运他回村，李修要跟上，被玉河拦住：“不要去拖慢他们。”
听见玉河的声音, 从看见萧渉伤势起便浑浑噩噩的李修骤然惊醒：“公主, 你……”
“我无碍。”她抬抬手臂。那里已经包扎完毕。
但她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差过。
禁卫们有的在处理现场，有的在她左右候命。玉河拉住李修：“坐下处理伤处。”
李修照做, 目光却不离她。
玉河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有禁卫将一个受伤的匪徒押过来，玉河冷冷道：“谁指使的你？”
那人噤若寒蝉, 断断续续地招了。
族长所谓的“失踪”，是他自己趁夜潜入青华山去寻找山匪。到了匪寨, 他哄骗匪徒说自己家里来了有钱的亲戚，若他们肯帮他杀人，所得之利可以平分。此事若成, 他的两个儿子会将罪责推到另一个在附近流窜的通缉犯身上，绝不会给他们惹上麻烦。
事已至此，不需多言，李修已经将案情真相基本猜出。
“雇请山贼杀人。周国人的好招数，”玉河咬着后槽牙吩咐面前垂首听令的禁卫，“让他带路去他们老窝。与此事有涉者杀无赦。”
往常的从容荡然无存，玉河凶狠起来反而显得脆弱。
李修沉声道：“族长父子还要审理，不可伤其性命。”
“村民留着。诛杀匪徒。”
“公主……”他皱眉。
“立刻。”她不予理会。此令一下，禁卫们纷纷行动起来。
李修被两人挡着包扎伤口，疼痛令他无暇再出声。自下令后玉河一言不发。李修伤处处理完毕后，两人上马出山。此时已经暮色四合，到了山脚，有禁卫安排的马车等着。玉河唤他下马，李修却忍痛道：“不必，我先去贺家庄看萧渉状况如何，骑马快一些。”
听了这话，玉河震怒。她不顾他的伤势，硬是将他从马上拽下，拉进马车。
李修因顾及她手臂的伤并未挣扎，只是讶然任她摆布。到了车厢内，玉河气喘吁吁，一双怒目紧盯着他：“李修，你很想死吗？”
“什么？”
“为什么找死？”
“我走之前并不知会有陷阱。”
“不知有陷阱，难道不知道此行危险？明知对方不怀好意还孤身进山，你以为你是铜浇铁铸之身？你知不知道若我再晚来一步你便没命了！”
“人命关天，我不能见死不救。”
“好，别人的命都人命关天，你的却一文不值！”玉河声音骤然抬高，“为别人奋不顾身，轻易断送自己，你孤身涉险时难道不曾想过，你一死了之，可活在世上的人会如何？！”
说到这里，玉河收了声，合眼转过身去。
从方才起便在脑海中反复重生的回忆却无法驱散。
山匪劫道杀人的消息。大殿内青白色的僵硬尸身。无尽长夜中那个反复煎熬的问题……
母亲回周复仇时，有没有想过我？
她咬紧舌尖压抑着。
车厢内晦暗且静。李修愕然看着她，惊觉她浑身颤抖。
他未曾料到段玉河会因为他的安危失态至此。
她的喜怒哀乐向来在他身上千倍放大。一时间马车之外的世界不复存在。若是菩萨此时降临，他也会抛却苍生，许愿要她展颜。
“公主。”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一僵，缓缓睁开双眼，战栗却未止。
李修将她揽入怀中。
方才心惊胆战的不止她一个。
玉河紧绷的身子逐渐在他怀里柔软下来。
两人紧紧相拥，过了许久她才哑声问：“我弄疼你了么？”
在李修摇头的同时她自嘲地笑了——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答案。
她抬起头，缓缓将双唇印上他下巴。呼吸交缠间，李修长睫一颤，亦合眼吻上来。脸颊、唇边、下巴，眼角。李修的吻温存克制，非为索取，而是虔诚供献。
奇怪。狭窄昏暗的车厢，身躯紧贴，耳鬓厮磨，可是吻与情欲不相关。
过于温情脉脉，以至于满心酸楚。
玉河吻上他的唇。
那人动作一滞，而后温柔回应。他是笨拙的，但玉河满怀耐心。
教他。勾勒她嘴唇的轮廓。辗转咬噬。打开她的齿关。容纳她的舌尖。
玉河的手摸索到他蜷握的指头，轻轻将其打开，与他十指相扣。
李修的呼吸急促起来，分不清是因为伤口还是她。求不得，难放下。欲望被遏抑，爱意被摧折。段玉河与痛觉相关。
这一路极短。从她吻上来的那一刻起，时间飞速流逝。马车停下，他仍不能清醒，直到车外传来禁卫的声音：“公主，我们到了。”
玉河停下来。两人又相拥片刻方才分开。她平了平喘息，又吻他面颊：“走吧。”
李修如梦方醒，定神随她下车。只见面前村落中灯火初上，已然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