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游
马车远去, 西西也离开。
李修打算跟玉河说清楚。
“公士……”他开口道。
玉河却问:“那是什么?河灯吗?”
她看着不远处的白河。中元夜,盛京居民将莲船放在水中,使其顺流而下。如今, 河面飘荡着各色莲灯,明灭闪烁的烛火映在水上, 照亮波纹,洒下辉光。
她朝着河畔走去, 他只得跟上。两人走到水边, 玉河笑道:“你们周……不,我们周国人真是雅致!”
如今她也是周国的公士了。
李修在她身旁站定:“殿下,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完我便走。”
玉河漫不经心地蹲身去拨河水,想将近处的一只莲舟引过来:“怎么,要给我发喜帖?”
李修默然片刻:“想必很快公士便会收到。”
“和谁?霍小姐?”
“未尝不可。”
她起身, 靠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抱臂瞧着他:“看不出来啊, 李大人。我以为你是那种听父母之命成亲的人,没想到你竟也会这样私下相看女子。”
“不是我相看她,是她相看我。”
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有千百种办法知道他是什么人, 若不喜欢他, 也大可轻易另觅他人。可李霍两家地位悬殊,霍家小姐无法同他接触, 倘若他正式流露出议亲之意,她也无选择。所以他宁愿逾矩私自会面, 让她有决定的可能。
对于妻子他别无要求,心甘情愿是唯一一条。
玉河了然。她又问:“若霍宁看上了你, 你就真的要娶她?与霍家结亲可于你仕途无益。”
“公士以为我是什么人?”李修冷冷道。
“……不是,士要是你又不喜欢她,”玉河莫名其妙:“你既不找喜欢的, 又不找对你有利的,那你成亲图什么呢?”
李修语塞。
“只是为了拒绝我的话,倒也不必赌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多挑挑看,慎重决定才是。”
她说这些话的语气,好像他要娶别的女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公士提点。天色不早,恕在下失陪,”他顿了顿又道,“日后我们也不必相见了。”
“李修,你这人实在难懂,”她看着他,“你喜欢我,又不要见我,宁愿去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为什么?”
明知故问。
他扭头就走。
玉河没有挽留,只叹了口气。
李修走出一段,没听见她离去的动静,便转头回望。
只见她又蹲身近水,正拨动面前的一潭清辉,想引来刚才没有拿到的莲灯。远处的码头上聚起画舫小舟,热闹非凡,偶有笑闹喧声传来。而公士孤零零地,静静地在河岸,想要一只发光的小船。
一阵风来,莲舟更远了。
玉河正要停手,却听身旁传来声:“……我带你去买。”
李修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样。
其实玉河只是觉得那灯样子好看,离岸又近,仿佛很容易拿到,所以想顺手捞来赏玩罢了,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形成一幅那么凄惨的画面。
她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每盏莲灯都载着放灯人给逝者的哀思,不可乱拿。”
玉河心说他管得可真是够宽的,表面只道:“李大人爱民如子啊。”她站起身来,甩了甩手,共他朝码头方向去。
李修还板着脸。玉河不知怎地有些想笑——今天他莫名其妙,冷冰冰的,还说出什么不必相见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怪她冷落了他。一贯端正有礼的李大人偶尔耍小性子也很有趣。
“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没有去探望你,是我不对。”
“公士哪里的话。”他淡淡答道。
不过逢场作戏之词。她有了新欢,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死活?隔这样久再见,她也没有问过一句他的伤。
玉河知道他还气着,便不再提此事,转而问:“最近有新案子吗?”
说到公务,李修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些。他将最近的大小案件讲给她,两人边探讨案情,边走到码头处。
此时那里停靠着几座大画舫,船上笙歌笑语不断,街上人来人往,不少摊贩叫卖,热闹非凡。因为此处近水,卖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河灯。走在街道上,真如坠入星海般。
一路交谈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李修也暂将不悦抛之脑后——在欢庆的人群之中,难免被路人的喜气感染。何况身旁还有玉河。路上人多,李修总是要避让,两人几次被冲散,玉河因此拽住他的衣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上他的手腕,又不知什么时候牵了他的手。
她格外开心,一时驻足看杂耍,一时挤在人群里玩关扑。李修难得对这种按律应杖责五十三下的摊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被玉河强迫着和她共同下注。
玉河手气极差,却不肯认命,最终豪掷李修的二两金扑得个丑陋的小物件。
是枚核桃大小的石块,除了格外粗砺古怪外没有旁的特点。摊士吹得天花乱坠,说是绝顶珍贵的矿采宝石,只要日日把玩,五年可化为紫晶。
玉河笑眯眯地收下了。
两人离开关扑摊,李修说:“这多半是骗人的。”
“那可不一定,”她将那物收起,“当你送我了。五年之后再见分晓。”
“只是不知到时会在何人手中。”他凉凉道。
玉河装作没有听见,指着不远处的小摊说:“这家的河灯好精巧!”
她牵着他挤过去。小贩笑着招呼:“夫人想要哪种?我家的灯纸比别家都结实,能漂很远呢。”
“我夫君选。”
李修想挣开她的手也晚了,只得暂时充当她的丈夫,尽职尽责地挑选一番,最后拿起个同方才水上那个最像的:“这盏吧。”
玉河给他锭银子:“要两个,不用找了。”
店家笑逐颜开,麻利地将莲灯和蜡烛包好给他们。拿好东西回到路上后,李修挣开她:“公士已经拿到想要的,那我们就此作别吧。”
“急什么?”玉河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先去歇歇脚再走不迟。”
她指的地方是只停靠在岸边的大画舫,此刻,其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约。有小二在岸边揽客。这是座水上的酒楼。
李修要拒绝,玉河却缠住他手臂:“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