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恻隐之心
永胜宫的偏殿离正殿其实只一墙之隔。
平日里本就没人住。
蔺茯苓从知道了南吴要一位大梁公主和亲开始就惴惴不安。
虽然她从小养在皇后的膝下，但到底身后没有母族庇护，她有很大可能要成为和亲之人。
所以蔺茯苓总是三不五时地来永胜宫的偏殿里藏起来。
想借机听一听母后的想法。
她平日在宫中很跋扈，但她也不蠢。
蔺茯苓清楚，只要母后肯护着她一日，她就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可若是母后收回了对她的宠爱，那她恐怕不如宫女过的。
今日，她如前些日子一样悄悄潜进永胜宫的偏殿里，随便找个能听见正殿中说话的角落里坐下。
甚至她还准备了些吃了不出声的小零食，只为打发时间。
只不过，蔺茯苓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究竟听见了什么。
母后和银琴姑姑含糊其辞的话，似乎说出了她的身世。
她当然是不相信的。
不等她反应过来，父皇也来了。
蔺茯苓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父皇。她知道父皇不喜欢她，因为她身份低贱。
从前太子哥哥在时，她能躲在很远的地方看一看父皇。
现在她听见父皇来了永胜宫，竟然只觉得心头一颤，像是落入深渊，没底。
因为父皇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求母后让她出嫁。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蔺茯苓的想象。
太子哥哥死了。
母后和父皇决裂了。
而她，茫然的不知所措。
蔺茯苓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永胜宫离开的了。
但她又不知道究竟该去什么地方。
诺大的皇宫里，却没有一个她的容身之处，哪怕是皇后赐给她的宫殿。里面也不过是些只会看眼色的狗。
突然，她想到了东宫。
蔺茯苓一路往南门狂奔。她记得太子哥哥说过，他不在，唯有云珂能帮她。
眼下这种情况，她或许也只能同云珂商量了。
可等到她到了南门，直接被一众禁军拦住了去路，“公主，宫门已关。 没有腰牌无法出宫。”
“我有要事，很重要的事。”
说是要事，其实她更想逃离出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让她好歹能喘息片刻。
只是她到底没经历过大事，激动的声音让她不禁哽咽了起来。
“让公主随我一起出宫吧。”
一个声音，让禁军恭敬地让出了一条路。
蔺茯苓往身后一看，先是陌生的疏离，而后她擦了擦脸，“九哥。”
一瞬间，她突然想到永胜宫母后的话。
摇摇头改口道：“九殿下。”
蔺创并不在意她如何称呼自己。他只是正好要出宫，正好遇到了她有难，便顺便帮了她。
蔺茯苓乖巧地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出了宫门。
蔺创循循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身后的人吸吸鼻子，低头说了句，“去哪里。能去哪都行吧。”
他转身就看到她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一样，迷茫又无助。
蔺创对于这个妹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在她出生的时候，他或许已经去了南疆。
再回来时，她已成了落落大方的公主。
而两个人之间，毫无交集。
蔺茯苓感受到身前一束目光，不禁抬起头，福了福身子，“九殿下，我想到去哪里了。”
“就不劳烦你了。”
“去哪里？”
蔺创再问。
他本不该多管闲事的。但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开了口。
蔺创后来想，那时候大抵是因为猜测到会被父皇送去和亲的人，是她。
他动了恻隐之心。
有可能一切都只是缘分使然。
蔺茯苓没想到他会追问，只乖乖交代：“我今日听说太子哥哥遇难了。我想去一趟东宫。”
她和蔺予柏也并没有多亲厚。
但眼下，她的的确确是无路可去。
“我也要去，一起吧。”蔺创欺身上马，居高看着她，抬起了手。
蔺茯苓没有半分犹豫，搭上他的手，坐到了他身前。
两个人就这样一马同乘，迅速来到了东宫的大门口。
只是，这里的凄凉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烈。
一下马，蔺茯苓就红了眼眶。
“别哭，未必有事。”蔺创走在她的身边，声音不紧不慢，似安慰，让她安心。
她走近了一步，反问，“九殿下是什么意思？难道……”
蔺创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别再说话。
蔺茯苓抬了抬眉毛，隐藏不住心中的惊喜，“我知道了。”
两个人从大门口一直走到玉品轩，又走到了清音阁。但里面除了些下人以外，没有其他人。
蔺创停在一处，“太子妃也不在府中。可我怎么没听说。”
“她那么没有礼数的人，肯定追着太子哥哥去了南疆了。”蔺茯苓话说的刁蛮。
但眼中难掩担心。
良久，她主动开口，“九殿下，你知道父皇要让我去和亲吗？”
“已经……定了吗？”蔺创心里一紧。
其实无论是谁，说到底也是他的手足，他镇守南疆多年，当然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但他又坚信以蔺予柏的才能，绝不可能就这样撒手人寰。
他需要尽快去南疆。
即便父皇的条件是让他送公主和亲。
只要去了南疆，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蔺创轻轻抬起一只手，要放不放地在蔺茯苓的肩膀上徘徊良久。
最后还是堪堪收了回来。
开口道：“放心，就算父皇让你去和亲，我作为哥哥，也会尽力阻止的。”
“你的太子哥哥如今或许也还在努力着。”
蔺茯苓自小生活在宫里，又在皇后膝下。对于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
只是眼下，她除了相信，再无他法。
“九殿下说的是真的？”
“即使让我去和亲，也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既如此，她甘愿去。
可蔺茯苓却在心里冷冷的笑了笑，就算她不甘愿，就能不去吗？
皇后养她的目的。
陛下要她和亲的意义。
哪一个压在她的身上，能让她开口说一个’不‘字的。
蔺创慎重地思索片刻后，终于点点头，“信我。”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