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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爹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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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循引着秦淮之进了正西的堂屋。

    堂屋两侧立着青衣戏服,男蟒女蟒、水袖长袍、云肩玉带件件精美,七八个楠木箱放在地上敞开,琳琅满目武生盔头,女旦凤冠。

    绕过屏风,是壁藏龛橱,中间供奉的牌位,写着“杜公月影之灵位”。

    阎循规矩地上了三炷香,拉着秦淮之跪坐在蒲团上,忍不住笑,“我以为你会拒绝跟我来见小爹!”

    秦淮之面色凝重,“我总要知晓,当年从青皮手里救下你的人是谁。”

    想到当年的事,秦淮之无法释怀,油然而生的悔意,以及对自己的憎意,不经意地爬上心头眉梢。

    阎循伸手抚平秦淮之的眉头,小声说着:“小爹这个人呀,最不喜欢别人愁眉苦脸的样子,第一次来见他,别皱眉头。”

    秦淮之抿咬着唇。

    阎循见他不信,笑说:“我没骗你,是真的!”

    秦淮之颔首,问道:“他是杜帮主的弟弟?”

    阎循摇头,“不是,小爹自幼在梨园长大,没有姓名,月影是他的花名。”

    “牌位上的姓是怎么回事?”

    “梨园有句话:人若死后无姓名,神鬼不收成孤魂,义父怕小爹真的成了孤魂野鬼,把他的姓给了小爹。”阎循看向牌位,眸光闪动,“其实,小爹是男儿身,女儿心,他以女儿心与我义父拜了天地,嫁给了我义父!”

    秦淮之闻言微微怔愣,杜存义成过亲,娶过妻,还是一位男妻,倏然理解为何阎循一直说要娶他。

    阎循看穿了秦淮之心中所想,沉声说:“你与小爹不同,你不是女儿心,我断不会再说以前的胡话,更不会作贱了你。”

    秦淮之心有触动,缓缓垂眸点头。

    阎循伸手牵起秦淮之的手,苦笑道:“我幼时应承过小爹,一定会带着我的意中人来见他,如今终于了了一桩心愿。”

    此地只点了一盏长明灯,烛光微弱,秦淮之依稀看见阎循眸中闪过的凄凉意。

    秦淮之缩手,改与他十指相扣,缓声道:“你小爹是因何过世?”

    阎循敛了笑,“当年方云枭报复漕帮,带人潜进清宴岛,掠走了我与小爹,小爹不愿连累义父,在路上吞了金,他临死前将我扔下了船,我才苟活下来。”

    阎循说着不禁想起当年,杜月影一开始将他带回漕帮,是当自己儿子养的,教他唱戏,青衣不行,改教他刀马旦。

    杜月影对于阎循跟顾惜北都是舍命的爱护,阎循来的时候,顾惜北年纪大了,聪慧明理,大多数时候跟着杜存义在外面,故而,岛上常常只有杜月影跟阎循。

    阎循那个时候的性子还像鬣狗一样凶恶难驯,杜存义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皮鞭,愣是没调教好他的脾性。

    杜月影于心不忍,耐着性子一点点教他分明善恶,收效甚微。

    后来,无意间发现他对观音像十分虔诚,再教他的时候,便说哪些事做了菩萨会高兴,哪些事会让菩萨伤心恼怒。

    不成想,阎循听进去了。

    起先杜月影偶尔担心自己会教出个佛家弟子来,哪会知道,阎循不是信仰举头三尺的观音,而是仰慕他在人间看到的菩萨。

    杜月影离世后,阎循求了杜存义去云幽九州从军,历练了四年,杀了四年山匪异族。

    半大的年纪带着一身阴戾的肃杀气回到漕帮,将刀挑向盐帮与方云枭。

    拜祭过杜月影,阎循带着秦淮之回到正堂。

    一炷香的功夫,杜存义几人先后进来。

    待众人围坐在长桌后,秦淮之从怀中取出一张山川图,展开有三尺篇幅,绘尽南阳与岭南交接的五百里山川河流,自东南眉山起,用朱砂勾勒出一条红线,穿梭在山水之间,于伏龙关东,百里处止步。

    只一眼,顾惜北瞳眸紧锁,看出秦淮之所示,像是堪舆图。

    自古以来,各朝皇室都会寻堪舆师以以星盘为准,勘测坤舆,绘山川、河流、矿脉于一图,纳四海八荒,求千秋万世,是谓堪舆图。

    与寻常所见舆图不同,堪舆图不绘城池,不分县郡,只因皇家以天下为家,将坤舆视为一家之物。

    没了多余的繁缛,所以堪舆图在山川河流上要精细许多。

    不过,秦淮之所给的山川图少了一样东西,矿脉。

    南阳盛产铁硝,如果是真的堪舆图,不会不标注此地的矿脉。

    顾惜北心下揣摩秦淮之是故意没有标注,还是说,山川图上,本就没有矿脉,并非真正的堪舆图。

    顾惜北目光像杜存义望去,杜存义知他何意,点了点头,示意他所猜不错,这幅山川图正是堪舆图。

    顾惜北得了答案,稳了心神,抬声问道:“秦兄弟的图从何而来,竟比我在军营中用的行军图还要详细。”

    秦淮之看向顾惜北,说:“家中所传,至于从何而来,我并不知晓,只知此图叫茶道图,秦家的商道都在上面。”

    顾惜北目光落在图上,问道:“你此番卖给盐帮的商道,是其中的一条?”

    秦淮之点头应道:“正是。”

    顾惜北看向阎循,见他并没有多大震惊,想来一早就见过此图,转了话锋,“你怎么肯定方云枭一定会走这条路?”

    秦淮之眸光凝聚,笃定道:“运盐最忌雨水,但过了端午,南阳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会下雨,此道极为隐蔽,方便行车马,运盐最合适不过!”

    自古以来,南阳每逢端午过后,整个夏季滴雨不落,常年夏粮欠收,到了来年青黄不接,历代南阳王不得不跟中原王朝借粮。

    前朝末年,君主好战,引得天下百姓不满,叛军四起,中原无力帮南阳筹集米粮,南阳王为了南阳百姓,与高宗联手推翻前朝暴政。

    新朝与南阳定下盟约,免南阳朝贡,每年从国库拨二十万石米粮给南阳。

    历代南阳王忠心皇室,多半是因为这个盟约的存在。

    常田清了清嗓子,合上扇子对顾惜北说:“当年先秦王重修依兰江旧河道的时,顺手帮南阳修建新渠,引水入田,缓解旱情,这些年来南阳夏粮收成翻了数倍,加上朝廷每年给南阳的二十万石米粮,南阳十多年没闹过饥荒,少了民怨,我们如今只记得南阳夏日酷暑难耐,却忘了根源在夏日无雨。”

    顾惜北微颔首,没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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