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山中规矩
走到山路尽头,杨义武扶着秦淮之下马,“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此地多生龟甲竹,去找找看。”秦淮之将马拴在根竹子上。
龟甲竹,竹节形似龟甲错列排布,偶生在竹林中,很是稀有,在郴州一株能卖百两银子。
秦淮之简单跟杨义武描述了一下龟甲竹的样子,带着他在山中寻找。
杨义武只听到这个东西很值钱,一头扎进竹林里面,等着捡钱。
可寻了半日也没找到龟甲竹,二人没留意地越走越深。
这几日正是眉山春笋露头的时候,路上撞到几个挖笋的本地人。
那些人远远看见他们,抬声喊:“你们两个,这里不准外乡人来,你们赶紧走。”
杨义武以为他们担心他们是来跟他们抢笋的,忙解释道:“我们来找龟甲竹,不是来挖笋的,你们放心,我们不跟你们抢!”
那些人闻声立刻围了过来,将秦淮之与杨义武围在中间,手中的家伙都立了起来,“好你个外乡人,原来是来偷竹子的!”
秦淮之抱着手,看向杨义武,笑得让人捉摸不透。
杨义武后悔多嘴,慌忙解释:“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偷竹子,你们误会了!”
“误会?你们这些外乡人坏的很嘞,话信不得!”
“就是,啷个偷东西的被抓了不是说自己是第一次!”旁边有人应和着。
“误会,真的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偷竹子的!”杨义武摆手否认偷竹子,可是没人信。
杨义武嘴笨争不过那些人,还没开口说几句,迎来当头一棍,杨义武身边没有趁手的家伙抵御,只能抬手去挡,结果没来由地又受了一顿棍棒招呼。
连带着秦淮之受了牵连。
徐季来赎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秦淮之正坐在农户家的门口,手里拿着根细竹竿在地上就着斑驳的树影,随意涂画。
这户人家屋后有个大院子,盘着一个土窑,远远可以看到窑顶冒着黑烟。
杨义武瞧见徐季,挥手喊:“徐先生,我们在这里!”
徐季黑着脸往这边走来,“二位爷闹够了吗?”
杨义武:“徐先生别生气,我们就是出来游玩,没想惹事情!”
秦淮之扔下手里的竹竿,拍了拍手上没有的灰,痞笑道:“徐管事如果再晚来一些,我们就要被扔进土窑烧成炭了!”
徐季白着脸,恨铁不成钢道:“早就提醒过东家,岭南蛮夷之地,民风好斗,不要跟他们起争执,东家怎么就是不听,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我头一次来,哪里懂这些规矩!”秦淮之狡辩道。
“东家是不懂,还是不想懂!”徐季愤懑道。
正在三人僵持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佝偻着从窑口走过来,提醒众人:“几位早些离开,天一黑,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秦淮之站起身,对老翁拱手谢道:“今天多谢老爷子为我们解围,等过两日再来拜谢!”
老翁拒绝道:“过几日山中忙碌,老朽不能招待,你们不必再来!”
“可是为了烧制茶用的竹炭?”秦淮之追问道。
老翁愣了一下,眼中透着狐疑,说:“制茶也不全用竹炭,普通的木材也可以,只是靠山吃山的寻常买卖。”
“岭南四季如春,山多树多,平日里捡些不要钱的柴来烧火做饭就够了,谁家会买竹炭?”秦淮之看向老翁,笑了笑,又说:“老人家何必诓我?”
老翁噤声,视线在秦淮之身上上下挪移。
秦淮之见老翁脸颊微颤,继续说:“普通的木材只能炒制银针,雪尖可是要用上等酸竹烧制的新鲜竹炭来翻炒,小子我说的没有错吧。”
老翁眯了眼,警惕道:“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秦淮之解释道:“没有人告诉我,是小子平日喜欢看些闲书,手中正好有些孤本茶经,无意间看到过而已。”
老翁听此便明白了,“这么说来,小公子不是平白无故上山来的!”
“小子确实是为了竹炭来的,方才见老人家一直在忙活,小子不好提此事。”秦淮之目光变得和善,缓声问:“不知老人家能否将今年的竹炭都卖给小子?”
老翁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每年这个时候烧制的竹炭都是专供茶园,我不能为了你一个外乡人断了本地茶园的生意,这是规矩。”
“规矩,总是可以打破的!”秦淮之道。
老翁转身不再搭理他,“小公子快些走吧,此地没有你要的东西!”
杨义武伸手要拦人,被秦淮之出手制止,拱手行了一礼,“小子过两日还会再上山来,到时候多有打扰,还请老人家见谅。”
老翁脚下停滞,不解秦淮之言中之意,回过身的时候,秦淮之一行已经走远了。
下山的路上,徐季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尽是窘态。
方才从秦淮之与老翁交谈之中,徐季已然知道秦淮之上山并非胡闹,但是秦淮之却从未与他透漏半分他的打算,徐季心生落寞。
山风清冷,吹得人清明。
徐季忍不住道:“东家,给我个痛快的,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蒙在鼓里!”
秦淮之眼睛一弯,摇着手中的折扇对徐季说:“让我猜猜,今日你见了柴家人,他们怎么说的!”
说着秦淮之啪嗒一声合上扇子,轻敲额头,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他们是不是说,生意可以继续做,茶砖的价格比去年的要高。”
徐季震惊道:“东家怎么知道?”
秦淮之反问他:“他们提价的理由是什么?”
徐季回道:“说是老东家多年前跟他们约定过,今年会抬价三成!”
杨义武看向秦淮之,惊呼出声:“神了,主子猜的当真是一点都没错!”
秦淮之甩开折扇,问徐季:“你许诺他们价格了吗?”
“一块银针的茶砖往年是三两银子,如今改做四两,雪尖未说分给我们多少,但是价格柴家给的定价是四两金,虽说不会赔,但小人不敢私下拿主意,还得请东家做主!”徐季俯首说道。
“狮子大开口,真当我好拿捏!”秦淮之冷笑出声,“再辛苦你与柴家周旋几日,告诉柴家往年什么价,必须是什么价!”
徐季连忙说:“来眉山购茶的茶商越来越多了,再耽搁下去,只怕柴家会把跟我们的份额卖给别家!”
秦淮之抬手用扇子拍了拍徐季的胸口,“把心放进肚子里,今年的茶,秦家不会少拿一两。”
说罢,秦淮之带着杨义武继续往山下走。
徐季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追上前,“东家好歹告诉我,您到底要作何打算。”
“人在局中,才能入局,跳出局外,你只会成为一步废棋。”秦淮之说,“现在还不是让你知情的时候。”
徐季听得云里雾里,到底没能问出来秦淮之是何打算,方才山上老翁拒绝卖竹炭,秦淮之不可能再以此为由要挟柴家,但又见秦淮之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季脚下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