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领旨
乌卉宣得了军功。
伴随着王奕定罪,他便又将飞升。
可如今,乌卉宣最想凭此功劳换些什么?
乌卉涵落马,乌卉彤亦无子嗣。
眼见着他们乌卉氏族离着光复往日荣誉又远了一步。
现下,他乌卉宣,更应当抓住此次机会。
效仿他父亲,以军功为挟,让乌卉族女坐上西侯世子夫人之位。
一边是极为可能从天而降的赐婚御旨。
一边是老侯夫人希望他以婚嫁之名救芙暄一命。
无论是哪边,楚今安都难受得想死。
可连日来的折磨,却让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一次转瞬即逝、他一直渴求的机会。
回西郡的第三日,他便去了姜木斋寻阿枳。
彼时,他正好撞见了嘉宁公主身边的侍从。
那侍从冷冰冰地对阿郁道:
“怀大人护送嘉宁公主入京了,公主托奴给娘子带句话。”
那话他并没有听清楚,但大抵也能猜到,无非是公主故意捏造,令阿郁同怀兄离心的罢了。
只是,真正令他心中一动的是……
他碰上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阿郁背后,站着怀、明两家,甚至是圣上。
连乌卉氏也不敢动她半分。
祖母更是对着由着诰命封赐的殷夫人颇为和气敬重。
若他与阿郁定下亲事,怀明两家必有所闻,届时圣上也难赐下婚约与他。同时,祖母亦难对他有所微词。
且现下,如若他以此去求助阿郁,她定然难以拒绝自己的请求。
虽是趁怀兄之危,虽是利用他同阿郁之间的情意。
可……他不想放过此般机会。
他这般想了,亦这般做了。
他同阿郁约定,待芙暄同她那未婚夫结亲,待王家之事尘埃落定,待乌卉族军功过去……他们便以感情不合为由,解除婚约。
虽是他一厢情愿,虽是阿郁出于同情。
但他还是可悲地感到欢喜。
像是他真的同阿郁两情相悦,共赴爱河一般。
甚至,他亦可耻地想。
若是阿郁同他朝夕相处,生出来几分对他的男女之情呢?
“你可有阿兄的消息?”
忽而,女娘转头看向他,清澈的声音也兀地拉回他飘远的思绪。
楚今安眸光微黯,掌心之中忽而有些冒汗,他抬眸,看向女娘,终是半隐半藏地道:
“听闻怀大人不日将升为刑部尚书,官居二品。连……圣上都说,若是等他同嘉宁公主结亲,定然要废了那驸马不得在朝为官的律令。”
他说到后半句,眼神忽而有些飘忽,不敢直视女娘。
却又蜷缩着指尖,忍不住偷偷去寻她的反应。
却只见,她眼底一片澄澈,面上无一丝的情绪起伏。
只是淡淡地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又抬眸,看向那鸟巢。
“应当为他高兴的。”
雪花簌簌而下,她的声音,有些悠远空荡,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楚今安,忽而呼吸一窒,此刻的阿郁,淡漠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阿郁,外头天冷,我们先进去罢。”
他犹豫着,还是替她抖落毛领上的雪。
“嗯。”
女娘收回目光,冲他点点头,只是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领。
待两人进入温暖的厅堂之中,郁枳唇畔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老侯夫人招呼着,让她前去看那一纸婚书。
红底黑字,配以泼墨洒金。
暖玉结红穗,郑重庄严。
一堂缔约,永结良缘。
她指尖拂过那行字,连日来的复杂情绪,终当是没有找到一个宣泄出口。
今安的来意,她一听便悟了个彻底。
只是她未一口应下他,定亲非小事。
她或然不那么看重名节,今安同她的情谊也非同一般。
只是心中始终是眷恋着那个怀抱的。
但她与怀岁聿,却似乎断了联系。
晚芦不辞而别,素棠夫人拒她不见。
西护军中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今安口中,从西侯口中,从素棠夫人口中,他现下正在京中加官进爵。
寄往江州南州探知消息的信件,无疑也得到同样回复。
他非不告而别之人。
一切像是迷雾一般,遮在她眼前。
或然有被抛弃的滋味,但她心中更多的是忧虑。
可她眼下,却得先替今安解了现下的困境。
她想,等她还完今安的人情。
若阿兄还在等她,若她还有勇气。
那她便放下一切。
再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中。
不问将来,但求现在。
……
西侯世子订婚之事,很快便在西郡传开。
姜木斋进出食客愈发频繁,多遭受的非议也与所获得的关注成正向增长。
西郡之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新起之秀,都想法设法来讨好她这所谓的世子夫人。
各家未出阁的贵女,更是明里暗里,用尽无数法子想要见她,针对她。
郁枳便干脆减少了去姜木斋露面的次数。
免去这些毫无必要的麻烦。
但她却需得常常同今安出入侯府。
做戏给众人看。
乌卉宣的军功嘉奖仍未议定,谁都知晓他们家族在盘算些什么。
那已然被以“念侄情切”为由,送到乌卉彤身边养着的及笄女娘,时时刻刻都娇羞地偷看着今安。
即便是郁枳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陪在今安在身侧,她也毫不避讳。
仿佛,世子夫人,无论如何,最终都当落入她乌卉氏手心。
今安总会刻意避着她近身,常小心翼翼地关注阿枳的反应,生怕她不高兴。
可令他失望的是,阿枳面色总挂着得体的笑意。
给祖母看,可她外祖母看,给侯府姻亲看。
总是,却不是发自心底的。
他近乎自虐地,满怀期待,却又自作多情。
好在,老天垂怜他。
盛京未曾传来半分有关怀岁聿的消息。
阿郁,似乎也从未提及过怀兄。
仿佛她现下真当是自己的未婚妻,等着婚书上所写,来年春日为婚成吉时。
可他始终是在自欺欺人,更何况他此刻还可鄙地利用着阿郁对他的情谊。
他同阿郁订亲快满一月时,
盛京传来两道旨意。
一旨,告知王奕已然收监,他主动供出韦朔同党刘坚之下落,因而可减免部分罪责。
王家男丁皆发配北地,充作苦力。女眷则送往盛京,充作官奴。
唯有芙暄,和王家年仅五岁的长孙女,逃过一劫。
现下芙暄以养女为名,同她的小侄女,养在府上,不日与其未婚夫婿完婚。
这应当是王家,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而第二道旨意,却让乌卉一族面若死灰。
讨要赐婚一事,自然被圣上驳回。
只赐千金,提拔乌卉宣入北护军为骠骑将军,押送王氏子弟入北地,同时赴任。
看似官升一品,实则让乌卉氏在西郡永无再起之日。
乌卉族根在西郡。
如今让唯一撑起家族的乌卉宣去了北地,等同于釜底抽薪,让他们在西郡无了护荫。
乌卉彤反应最为激烈,仪态尽失,哭着喊着骂着,不准许兄长接那圣旨。
可乌卉宣,却一反常态,再未对他这娇惯着、呵护着的妹妹有半分纵容了。
他冷冰冰地拂开她的手,恭敬接了那圣旨。
“臣领旨,叩谢皇恩。”
话音一出,带着几分释然,带着几分解脱。
他这一生,为乌卉族牺牲得够多了。
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做真正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武将,同将士们浴血沙场,才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