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亲
她都还没理清心中的情感。
便扑向了那个令人心安的怀抱。
但那日,送着浩浩荡荡的西护军离城时。
隔着千军万马,马鸣马蹄,和人声鼎沸。
她与他目光相对之间。
忽而听见了一阵特定的心跳加速声。
听见了他无声的,等我回来。
那是未曾被光阴磨灭的、仍旧鲜活的情感。
她那时想,再试试呢?
可她还是未等到他。
……
时年秋末,西郡早寒,竟然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雪花纷飞,渐渐将梧桐绿意掩盖。
千家万户,皆布上了暖炉,四处冒着滚滚烟气。
彩衣巷,亦非例外,且今日,更加红火些。
老侯夫人,围着狐裘领,面上端笑,同殷老夫人端坐在小院正堂之上。
两人代行长辈之责,商议两家定亲之事。
殷老夫人手中揣着汤婆子,怀中还抱着正打盹的香乐。
她面上也带笑,但同老侯夫人一样,这笑,掺杂着些担忧和疑虑。
她们谈完了定亲之事,便忽而被门外一阵声响吸引了目光。
铺满一层薄薄积雪的小院里,小女娘和小郎君正半蹲在雪球之前。
女娘鼻尖微红,露出一张专心致志的侧脸。
三下两下,那堆平淡无奇的雪,在她手下变成灵动可爱的雪人。
小郎君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扶着那雪人,一边面带笑意为她递上工具。
雪花纷飞而下,飘飘扬扬,洒在二人的狐裘披风之上。
温馨美好的场景,竟一下,将殷老夫人的思绪带回几日前。
半月前,阿枳忽而失魂落魄回到小院。
一连几日,都沉默寡言,像是心事重重。
等她开口,第一句,便是:
“外祖母,我欲同今安定亲。”
她惊愕得,差点将香乐摔出怀中。
前些日,明明是西护军班师回城之日。阿枳一大早便起床,在梳妆台前捣鼓半天。出门时,面上还带着些紧张和期待。
她那时还想,阿枳应当是去见岁聿那孩子。
只是为何忽而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消息?
她不解,又开始自我怀疑,难不成是她生病的这些日,阿枳对今安那孩子生出了情愫?
她追问了阿枳许久,可从回答中,她仍不觉得阿枳是因着与今安那孩子两情相悦。
且,她甚至试探性问了一句:
“此事……你阿兄知晓吗?”
可女娘忽而一笑,只没头没尾地回了她一句:
“外祖母,我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当儿戏的。”
即便心中万般疑惑,她亦不再多问。个中曲折,阿枳不愿讲,自有她的苦衷。
“如此,日后我们家安哥儿,便仰仗郁娘子了。”
老侯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忽而开口。
媒婆登门,下定聘书,两方亲长和美相见。这亲事,今儿便算是定下了。
殷老夫人回神,方才发现,门口的两人又跑到了院子里那棵梧桐大树下,逗着树上的小鸟玩儿。
她眉间的忧愁散去几分,无论如何,这是孩子们自己择的路。
“我们家阿枳,也有赖今安照顾了。”
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对着老侯夫人客气道。
院外,梧桐树上,不知是何时迁来一家鸟儿,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郁枳同楚今安,看似亲密地并肩站着。
实则,氛围有些微妙。
“今日,你祖母应当是相信了吧。”
忽而,女娘唇角微微开合,吐出一句清冷的话来。
眸光,却依旧停留在那被绿叶裹挟住的鸟巢上。
闻言,今安面上的笑意忽而消散了些。
他眸底闪过一丝落寞,抿了抿唇,有些干涩地道:
“是也,应当是成了。”
只一问一答,方才那般和谐温馨的氛围,立即被撕碎开来。
今安再不敢去瞧身侧的女娘,而是同她一样沉默地看着那鸟巢。
他心中苦涩,却更害怕一侧脸便瞧见阿郁面上的疏离。
这场婚事,不过是他设计来的。
旁人只觉,他同阿枳情投意合。
阿枳只知,他需要她帮他摆脱乌卉族女逼婚。
两月前,西护军赶赴边境,他身为军正,自然是要随行的。
可他却未曾想到,这次西行,竟蕴藏着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一场由圣上亲自布下的大局,只为揪出潜藏在西护军中的叛党。
而那收网者,赫然是他父亲,同怀岁聿。
只是,陷入那大网,在黑暗之中踟蹰多年的叛党余孽,竟然是同父亲出生入死多年,早就结为义兄的王将军王奕 ,也就是……芙暄的父亲。
然而,这西护军却不知缘何处冒出一批叛军来,为王奕硬生生厮杀出一条生路来。
最后,是由着乌卉宣率骑兵,追击百余里,才将王奕缉拿归营。
只是……审讯期间,却横生了些枝节。
西侯夜探牢营。
进去时,只他和王奕两人。
直至一刻钟后,外围看守的西护军只听见其内传出癫狂笑意。
破门而入时,却只瞧见面色惨败的西侯,右手鲜血淋漓的大理卿,和正有些癫狂大笑的王奕。
楚今安大抵是能猜想到发生了何事的。
他父亲却犯了致命的错误,那便是高估了他同王奕之间的兄弟情谊。
他私自前去提审王奕,给了他近身的机会。
若不少大理卿怀岁聿早有防备,徒手接了王奕暗器,恐怕那毒针早将他父亲一剑穿喉。
只是……怀大人,右手却因这剧毒,几欲残废。
随军而来的嘉宁公主,当即便将重伤昏迷过去的怀大人,连夜送往盛京医治。
而王奕,叛国通敌,本就是大罪。
轻则砍头,重则满门抄斩。
如今再加上重伤朝廷重臣一罪,即便是念及祖上世代忠烈,再作宽宥处置,其直系旁支也难逃抄家流放。
可芙暄该如何办?
她从小便是在老侯夫人跟前长大的,整个侯府,已然将她当作了嫡亲的小姐。
老侯夫人,第一下反应,便是让今安娶了芙暄。
只要芙暄赶在王奕定罪前出嫁,便能入了夫家籍贯,不被本家所牵连。
可芙暄哪儿肯这样做?
第一是,她不愿独自苟活于世。
第二是,她知晓表哥早就心属阿郁。
第三是,她年前已然同倾慕之人定下婚约。
楚今安这边,陷入了比芙暄更痛苦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