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丢了
“哎？梓萱，你会说话了？你这不是会说话嘛？不是，你…你会说话了？”
短短一句话，这人说出了三种语气。
先是惊讶，再是惊喜，最后，却忽然变成了慌张。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这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秀他变幻莫测的情绪管理能力。
这人却并没理我，在肖梓萱冲我叫完‘妈妈’，并走下台阶，朝我走来后，这人立刻也跟了下来。
他一直走到肖梓萱旁边，把小小的女孩拦在身后，警惕的冲我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指指自己，问道：“我？我没想干什么啊，我…不是，你问我干啥？我在这儿呆的好好的，你俩来干啥？”
“咋？我们咋不能来？这是你家啊？”
很有抬杠意味的说完这句话后，这人转动自己贼眉鼠眼的小眼睛，四下一阵乱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在他乱看的同时，被他挡在身后的肖梓萱，却已经悄无声息的绕过他，来到了我身边。
“哎？梓萱，你干嘛？你别离陌生人这么近，你…哎？不是，你不会就是来找他的吧？你不是带爸爸来找钱的？哎你这人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这人一伸手，就把肖梓萱从我身边拽到了他身边。
他拽的很用力，肖梓萱被拽的愣是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有些皱眉的问道：“你真是她爸？”
这人说道：“当然是！我跟她妈是合法夫妻，这孩子是我们两口子亲生的，我们现在还是夫妻，两口子不管谁赚的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跟外人没关系，你说，你到底跟我们家孩子什么关系？你在这儿干嘛？她为啥跟你亲？你跟我老婆什么关系？我老婆的钱是不是你藏起来的？是不是就藏在这个破地方了？到底在哪儿？我跟你说你最好赶紧拿出来，别逼我报警我跟你说。”
听着这人相当不着调的凌乱说辞，我想了想，问道：“你真是肖梓萱的爹？你不是撇下老婆孩子跑了嘛？”
“嘿！”这人突然瞪大双眼，相当生气的说道：连这你都知道？你特么果然跟那个臭婊子有一腿！我告诉你，今天不把钱交出来，你特么就死定了！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骂完这几句，这人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我的脖领子，冲我又骂道：“赶紧把老子的钱都交出来！我告诉你，你个小杂…”
我一只手抓住这人的手腕用力一扭，趁他被扭到转身时，另一只手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用力一推，一声闷响后，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旁边的玻璃屏蔽墙上。
“嘴里干净点，我不认识你老婆，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你女儿，之前她走丢，我帮她报过警，这就是我和你们家人唯一的交情，别再骂了，不然打你。”
说完，我缓缓的松开了这人的脑袋和手腕。
等我彻底松开，这人能重新自由活动后，他立刻冲我喊道：“哎你特么…”
我再次揪住他的头发，用比刚才大几分的力气，再次把他的脑袋撞向玻璃墙。
“砰”的一声后，我冲他吼道：“这破地方没监控，我打死你警察也得到明年才能找到你的尸体！别特么跟我耍混蛋，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小学专门上过一门课就是学习对付你这种混蛋的，你要不信，就特么再骂一个字试试！”
该说不说，冲这人吼完，我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好了好了，知道了，兄弟快松开，先松开，孩子看着呢…”
听到这人终于服软了，我才再次松开他。
也许是看出对我来硬的没用，我没再动手后，这人竟然带着哭腔说道：“哎呀兄弟，你这人不讲理啊，我…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我不是混蛋，他是这么个事儿…”
老实说，我确实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看到这人卖惨，我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耐着性子听他絮叨起来。
事后想想，除了一时心软外，我可能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点好奇心…对这不走寻常路的一家人产生的好奇心。
而随着这人的絮叨，我也逐渐弄明白了他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男的名叫肖大顺，原本也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过，后来搞‘投资’赔了钱…虽然他说的是‘投资’，但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两个字似乎可以翻译成另外两个字：赌博。
总之，他不光输光了家底，还欠下一屁股债。
为了躲债，他撇下一家人，自己跑到了外地。
肖大顺跑了之后，肖梓萱一家一度十分拮据，但天意有时候就是这么弄人，没多久，肖梓萱妈妈赶上一波风口，搞起了带货直播，而且搞的还挺成功。
后来，她不光替她老公还完了赌债，打发走了整天上门讨债的那些人，还赚了不少钱。
在网上看到自己老婆过得这么好，肖大顺就想带着屁股回家跟着享享福。
但随着事业越做越大，他老婆早就看不上他了，所以肖大顺每次打电话联系他老婆，得到的答复都是：你回来就直接办离婚，老娘才不跟你这种男人过日子。
似乎也是因为对肖大顺的恨意，所以无论是肖梓萱妈妈还是姥姥，都不喜欢这小姑娘，甚至有些反感。
这种感情状态，这两口子维持了很久，直到昨天深夜，警察忽然联系到肖大顺，告诉他，他的孩子没人照顾了，他才连夜从外地跑回来的。
终于名正言顺的回来了，他操心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寻找肖梓萱妈妈赚的钱。
但，他始终没找到。
而他找不到那些钱的原因，和肖梓萱没人照顾的原因，是完全一样的，那就是，肖梓萱的妈妈和姥姥，都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
肖梓萱的姥姥还在深度昏迷，挺严重，没什么醒来的可能，就差拔管儿了。
至于肖梓萱妈妈，因为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已经说不出有逻辑的话了。
所以，想找到肖梓萱妈妈赚的钱，肖大顺一度认为，只能依赖肖梓萱。
但现在的肖梓萱，已经和他记忆里不一样了，现在的肖梓萱，也没法交流了。
然而执着的肖大顺并没因此就放弃，他一直在给他们家唯一勉强还算清醒的肖梓萱洗脑，想让肖梓萱帮他找到他老婆的钱。
他执着，肖梓萱更执着，任他絮絮叨叨，肖梓萱一直巍峨不动，雷打不动，一动不动，不管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下午，肖梓萱忽然有了反应。
因为肖大顺一直在给肖梓萱洗脑，除了钱，没提过任何其他事，所以看到肖梓萱有了反应，他很自然也很自信还很激动的以为，肖梓萱肯定是要带他去找钱。
于是，他就一路跟着肖梓萱，最终来到了我面前。
所以，一见到我，他就以为，我跟他老婆的钱有关。
终于絮叨完他们家这点破事后，他又深表怀疑的冲我问了一个问题：我们家的钱，真跟你没关系吗？真不是你藏起来的吗？那为什么我女儿会跑到这里？
我没回答这财迷的问题，而是盯着他和肖梓萱又仔细看了看。
不得不说，虽然这男的挺邋遢也挺憔悴，但仔细看的话，眉眼之间，确实和肖梓萱有几分神似。
再加上他说的警察给他打电话的时间点，我基本能确定，这人就算不是肖梓萱的亲爹，也肯定是她家亲戚。
确定这一点后，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但我依旧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冲他问道：“哎，大哥，我有点没听明白，您家住哪儿啊？您怎么就一路跟着闺女找到这儿了？徒步走过来的？”
大概没想到我会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肖大顺先是‘啊？’了一声，但还是马上很配合的说道：“没有没有，我们住的离这儿挺远的，我们是坐地铁过来的。”
“地铁？四号线？”
我问完，肖大顺说道：“是啊，就刚才在家，本来我正跟她谈心呢，她忽然就自己动了，我这也不知道孩子是咋回事嘛，问她她也不说，我就只能跟着她，一路都是她走前头我走后头，她进了地铁站，我就跟进去了…她地铁票还是我花钱买的呢，然后就一直坐到终点站，出了站，顺着个破路一直走，最后就走到这儿了。”
我想了想问道：“就坐了一趟地铁？没倒车？你们家也住在四号线站点附近？”
肖大顺点点头说道：“是啊，就泰山路附近。”
我“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肖梓萱的鞋子。
确实，鞋子上有不少土，看得出来，她刚走了不少路。
肖大顺没理由骗我，再加上满脑子只有钱的做派，关于肖梓萱为什么会找我，又为什么能准确找到我，肖大顺肯定也给不了我答案。
想到这里，我便冲肖大顺说道：“你带孩子回去吧，不管你老婆把钱藏哪儿了，我都不知道，也跟我无关，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在这儿还有我的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呢去吧，这地方…阴气重，别老让孩子在这儿呆着了，对身体不好。”
说完，我便转过了身。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去哪里，只是想用这个姿势向肖大顺表个态，告诉他，别再烦我了。
“大哥！”
忽然，身后传来肖大顺带着哭腔的喊声，这一声喊的都有回音了，给我吓一跳。
而且他明显比我岁数大，这特么管谁叫哥呢？
我刚想骂他两句，但一转回身，我就什么都骂不出来了，因为肖大顺给我跪下了。
“大哥！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孩子把我带到这儿，这就是老天爷的旨意啊！老天爷让我找到您，肯定是有原因的，大哥，您就帮帮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肖大顺真就咣咣的冲我磕起了头。
而我则彻底傻眼了。
这大哥这是闹哪样？他在说什么？
眼看一个比我岁数还大的人对着我磕头，深怕折寿的我，赶忙几步上前，一边搀扶他一边说道：“别介，有什么话您起来说，我可受不起这个，您快起来…”
“不，你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啊？道德绑架是吧？那我走了，你磕吧。”
说完，我起身便走。
大概是没遇见过我这么会聊天的，直到我快走到楼梯口时，肖大顺才回过神，几步跑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说道：“大哥，别啊，算我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眼下这情况…哎哟， 您不看我，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您就帮我一把吧，我真的求您了行吗？”
眼看肖大顺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腔，我轻叹一声，说道：“你…你先说你要我帮你干啥？只要力所能及，我…我尽量，但是别问我借钱啊，这个我是真没有。”
“不借钱不借钱…”肖大顺赶忙说道：“是这样，您能不能陪我去趟医院，见见孩子她妈？”
“啊？我见那玩意儿干啥？”
我一时没听懂肖大顺的意思。
“不是，大哥，您听我说…”肖大顺着急忙慌的解释道：“今天早上啊，其实我去医院见过孩子妈了，孩子妈现在神志不清，好多人她都不认识了，没法弄啊，我就跟医生聊了聊她的情况，医生说啊，她这个就是受刺激了，要想恢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些她认识的人去见她，激活一下她的记忆，你跟她肯定认识吧？大哥，我真不知道还能找谁了，算我求您，您跟我去见见她吧，说不定看到您，她就能恢复呢。”
我笑道：“嘿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事儿我真是帮不了你，因为我确实从来没跟你媳妇打过任何交道，我看她直播都不带跟她互动的，我跟她根本就不认识。”
“哎呀大哥…”
肖大顺显然不信我的话，听我说完，他立刻满脸焦急的说：“您这不是开玩笑嘛？您跟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我…那啥，大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孩子那情况你也看到了，她姥姥在医院，根本离不开那些仪器，那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靠钱在续命啊，她妈再不清醒过来，她姥姥真就没日子活了啊，我…我真是为了她妈跟她姥姥才着急找钱的，您是不知道，孩子她妈现在彻底糊涂了，一直说胡话，非说她闺女不是她闺女，她闺女让人换了什么的，这…”
“等等…”
我打断肖大顺的话，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候车月台，相当懵圈的问道：“你女儿呢？”
是的，我俩说话的工夫，肖梓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