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入巷
“大哥，你确定要报警啊？”
“别，你比我大，你是哥，大哥，你确定不要报警吗？咋了？你是逃犯还是咋了？不能见警察？”
毛坯地铁站里，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喊带找的转了好几遍，确定没有肖梓萱的身影后，来到地铁站口，我便掏出手机，想要报警，让警察帮忙。
但我一说要报警，肖大顺却露出一脸的不情愿，好像欠警察钱似的。
听我问完，肖大顺支吾一会儿，眼看我已经不耐烦，他才开口道：“别…大哥你别，那啥，从警察手里接住孩子的时候，我跟警察保证过，肯定会对孩子好，可这才一天不到就不见了，你报了警，警察不得找我麻烦啊？”
“那能叫‘找你麻烦’吗？这不是你自找的？再说眼下这情况，不报警，你能找到孩子啊？”
我说完，肖大顺一脸无奈的挠了挠脖子，沉默几秒，最终叹息一声说道：“唉，那你要打就打吧…那等警察来了你可说清楚，当时你也在场，你也有责任。”
“那是你孩子！”我强调了一遍，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行吧，看警察怎么说吧。”
说完，我就拨通了110。
等待警察到来的过程中，肖大顺一直在没话找话。
从他说的字里行间里我听得出来，对于我说我和肖梓萱妈妈一点关系都没有，肖大顺根本不信。
但也许是他本性比较怂，即使不信，也不敢把我怎么着，只能兜着圈子冲我套话。
我没心情跟他这种人斗心眼，也自认坦荡，所以只要他问的问题不过份，我都会照实回答。
只是当他问到，为什么肖梓萱一看到我就喊妈妈时，我却回答不上来，只能坦诚的跟他说，我也不知道。
对我这答案，肖大顺依旧表现出了很明显的不信，但也依旧对我无可奈何。
不多时，警车终于赶到，远远的停在了路边。
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下警车，远远的冲我这边招了招手。
“啥意思？这是让咱过去？”
肖大顺问完，我说道：“不是，是给咱俩拜年呢…净问些废话，走吧。”
说完，我便朝警车走去。
肖大顺跟着我走了没两步，就抱怨道：“把车停的这么远，真懒。”
警车停靠的位置，和我所在的位置之间，只有一条被人为踩出来的蜿蜒土路，又狭窄又崎岖，道路两旁全是野草，汽车开不进来很正常。
所以听到肖大顺的抱怨，我理都没理他。
一路听着他的絮叨，走到警察面前，我还没说话，肖大顺就又冲警察抱怨道：“您这车怎么停这么远，这…”
刚说到这儿，一个警察就打断他道：“不停这儿停哪儿？前面这么大一片草地，跟草场一样，万一你孩子碰巧就在草场里玩儿，被撞到了算谁的？这点道理都不懂？”
看到警察这么不客气，肖大顺立刻顺从的说道：“警察大哥您说的对，这种地方就不该开车，在草场还开车的人是真缺德，就特么该死，我跟您说，就是我这种王八蛋我都干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我…”
“行了行了，说正事吧。”
警察又一次打断了肖大顺。
接着，在两个警察的询问下，肖大顺磕磕巴巴的说了下大体经过。
似乎是为了隐瞒自己带肖梓萱跑到这里的真实原因，明明挺真实的几句实话，都被肖大顺说出了撒谎的感觉。
警察似乎也觉得肖大顺这嘴不靠谱，于是又冲我询问了一番。
在肖大顺的疯狂暗示下，我也没揭穿他的财迷真身，只是把丢孩子的大概经过又说了一遍。
我说完后，警察又询问了一下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给了警察一个很能让人接受的原因：探险。
我是来这里探险的，但我不是网红，我纯粹就是自己探着玩儿。
两个警察，一老一小，老的那个目测四五十岁，小的那个可能还没我大，这俩人同时出现，有种老员工带新员工的既视感。
终于把‘案情’问明白后，两个警察相互耳语一阵，老警察冲我和肖大顺问道：“你们说的女孩，叫肖梓萱？最近老走失的那个？”
“老走失？”
肖大顺相当懵圈的重复了一遍。
老警察一脸不满的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家长，要不孩子老丢呢，你没事儿带她上这种地方干什么？丢一次报一次警，我们派出所最近都成专门为你家开的了，你当家长的能不能有点家长样子？也挺大个人…”
“师傅您消消气…”
一旁的年轻警察适时的打了个圆场，老警察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肖大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我赶忙阻止住了他。
其实也不怪警察说话不好听，一天一报警，天天看不住，每次都是类似的原因，别说警察，我都有点烦了。
两个警察又小声聊了几句，老警察才再次说道：“行了，找孩子要紧，那你们报警就是想让我们帮你们一起找是吧？”
肖大顺说道：“啊，对，警察能利用的社会资源不是比我们百姓多嘛？我们这…”
“什么叫利用社会资源？我们是为了谁？利用这些资源不是为了帮你们？”
老警察语气不善的打断肖大顺，肖大顺连忙点头称是，一时间又不敢说话了。
“你俩确定孩子不是被人带走的是吧？那这样…”老警察指着通往我小区的方向，说道：“我俩是从那头过来的，这么远的路，要是有小孩儿在独自走路，我俩肯定能看见，但是并没有，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孩子还在你们说的这个地铁站，也就是她丢失的地方，是你们没找仔细…”
“我们找仔细了，我…行吧我错了，您说，您说。”
肖大顺刚插嘴说到这儿，便被警察一个眼神吓的住了口。
老警察继续说道：“所以呢，孩子要么还在这地铁站，要么，就是往其他方向去了，荒郊野外的，这么大会儿肯定走不远，最多也就…”
老警察一指破路另一头的那些平房，说道：“顶多也就能跑到那里，那边也肯定有人活动，说不定看见过那孩子，这样，你是孩子爹是吧？那我跟你再回这地铁站看看，小刘，你上那边那个村子那儿看看。”
“啊？我去那儿？”
在听到老警察的命令后，原本眼神挺凶也挺有眼力劲儿，看起来又正直情商又高的小警察，竟然显得有些犹豫。
老警察立刻说道：“是啊，你去那边问问，说不定就有人见过那孩子呢。”
小警察面露难色的说道：“师傅，那边可是青衣巷…”
“那怎么了？”老警察又说道：“正常找个人你怕什么的？好了别废话了，抓紧！”
接着，老警察仿佛怕小警察反悔似的，扭头就略显着急的对肖大顺说：“走，你带路，去丢孩子的地方看看…小刘，抓紧去，再磨蹭一会儿天都黑了，完事还来这儿汇合。”
说完，老警察就叫上肖大顺，一起朝那座毛坯地铁站走了过去。
小警察眼神复杂的看着老警察的背影，一时没说话。
想了想，我冲他问道：“警察叔叔，那这里没我事了吧？”
小警察瞪了我一眼，问道：“警是你报的吧？”
我点了点头。
小警察又问道：“孩子不见时你在现场吧？”
我再次点头。
小警察说道：“那怎么跟你没关系？走了，跟我一起！”
说完，小警察冷着一张脸，朝青衣巷方向走了没两步，又站定脚步回头看向了我。
迫不得已，我只好也跟了上去。
今天之前，我对青衣巷堪称毫无了解，也从没来过。
但刚才一提起青衣巷后，小警察的反常表现，却让我对这地方产生了三分好奇。
看小警察刚才那意思…他还挺避讳青衣巷的？去都不想去？
这么个破落村子，至于嘛？他可是警察啊…
从这里走到青衣巷，大概需要十几分钟路程。
一路之上，我一直在问小警察打听跟青衣巷有关的信息，想知道他如此对待青衣巷的原因。
但警察不愧是警察，保密觉悟就是高，直到我们走完全程，他一个字都没跟我说。
只是他这姿态却让我越发不明白了，这啥意思？青衣巷里是藏了啥国家机密吗？
不多时，我俩终于走到了青衣巷的巷口。
其实说是‘巷口’也不太对，这里看着就是一排又一排相当不整齐的房子，还有挨着房子建的很随意的道路。
在比较靠外围的一条街道的入口一侧，地面上摆着一块一米来高，半米见方的石头，石头上描红阴刻着三个大字：青衣巷。
除此之外，在这块石头的右下角，还有一竖排小字。
我没看清小字具体写的是什么，估计是年月日之类的信息，所以也没在意。
有这块石头在，所以我本能的觉得，这里就是青衣巷的巷口。
一直走到石头旁边，小警察扭头看了那块石头一眼，脚步不易察觉的放慢了一点点。
跟在小警察身旁，刚越过这块石头没几步，我就感觉，青衣巷里和青衣巷外，似乎是两个世界。
因为这里种着很多一看就很有年头的古树，枝繁叶茂，几乎把整个村子都笼罩了起来，也把整个村子都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嗯，很阴凉，还挺舒服。
又走了没几步，我就闻到了一股北方农村特有的混合气味。
有各种家禽家畜的粪便味，有木柴燃烧的刺鼻味，有老铁锅炒家常菜时特有的香味。
凡此种种，似乎都在告诉我，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
一个藏身于滨海城这种沿海城市内部的普通北方村落…
我和小警察走了没几步，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狗叫声。
这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响亮，响到我和小警察同时打了个哆嗦。
哆嗦完，我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因为我发现狗叫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但声音的数量又不多，似乎只有一只。
“别怕，在上面，没事。”
小警察忽然说完，我顺着他的视线一抬头…果然，在旁边一户平房的房顶边缘，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大狗，正在低头冲我和小警察疯狂的叫着。
“别怕别怕，没事…”
小警察又说了一句，我却没听出，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总之，说完之后，小警察的脚步便加快了不少。
我跟着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房子。
这里的房子都很有年代感，从视觉上来说，我甚至怀疑这些房子有可能都是解放前的产物。
但和观澜阁那边那种百年老房子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式风格。
青砖，土墙，灰瓦，木门…
全是中国风，全都很破旧。
跟着警察走了好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便小声问道：“警察叔叔，咱这是往哪儿走啊？怎么感觉…这地方好像根本没有人啊…”
“嘘，别乱问。”
小警察面色凝重的说完，脚下继续走着。
但随着逐渐走进青衣巷的深处，我越发觉得，这里…该不会真的没有人吧？
我俩已经在青衣巷里走了至少十分钟了，小警察也带着我拐过三个弯了，我闻到了一些似乎能证明有活人存在的气味，也听到了一些很有生活气息的鸡鸣犬吠，但自从我俩走进青衣巷直到现在，我还一个人都没见到。
老实说，我有一堆疑问想问这小警察，但眼看他一言不发，我也只好忍住了好奇。
又走了一会儿，跟着小警察又拐过一个弯，一阵挺不一样的声音忽然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像是老式木门开合的声音，吱吱呀呀的，但又不像木门，因为它不是响一声就完了，而是很有节奏的在不停的响。
“吱~呀…吱~呀…吱~呀…”
随着小警察的脚步，这声音似乎越来越响。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小警察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忽然，又拐过一道弯后，我看到了一副和这里很不协调的画面。
一个水泥小广场，广场的四周，建了一圈充满现代感的户外免费健身器械。
这些健身器械中的一个单杠，被人稍微加工了一下，变成了个儿童秋千。
空荡荡的广场上，肖梓萱正坐在那个秋千上，轻轻的晃悠着。
每慌一下，就会响起一次“吱呀”声。
是秋千和单杠摩擦产生的声音。
“就是这女孩吗？”
小警察小声问了一句。
我说道：“嗯，就她，肖…”
我刚想喊一声，小警察忽然说道：“别喊！”
说完，小警察就朝肖梓萱走了过去。
而随着我俩越走越近，秋千的晃动也停了下来。
小警察抱起肖梓萱，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
我跟着他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他的脚步比刚才快了好多，我甚至得几度小跑才能追的上他。
跟着小警察原路返回，在走到大约中段时，我终于看到，有人从自己家走了出来。
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穿着也很朴素的农村大爷。
这大爷走出自己家门，就站在门口，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我和小警察。
这大爷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舒服，于是我便扭过头，没多看他。
但刚走没多远，我就又看到一个从家里走出来的村民。
这次是个中年人，同样衣着朴素，同样乍一看普普通通，同样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
接着，是一个又一个从自己家里走出来的人。
每个人都只是走到门口，就不再继续走，而是站在门口盯着我和小警察，似乎他们从家里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我俩。
小警察的脚步更快了，我也下意识的提了速。
直到在一阵狗叫声过后，我俩终于走出青衣巷，再次来到了巷口那块大石头旁边。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看去。
但我刚扭头，小警察就忽然说道：“别看他们！”
我赶忙收回视线，没再看青衣巷深处。
但在收回视线的最后一瞬间，我碰巧看清了那块巨石一角那排小字写的内容。
不是年月日，而是八个字：方外寸地，非请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