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赖上了
他哥当初他就没拽回来,看着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度,那声巨响如同□□爆炸,从此暗无天日,从此寸草不生。
夏远舟背抵着结实的墙壁后,才松开陈漾,怒道:“你他妈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吗?”
陈漾见他一脸怒意,不急反笑:“我就是坐久了腿麻,不过,谢谢你。”
夏远舟掀了掀眼皮,用他们工地骂人的话:“叼你老母。”
他很少爆粗口,但气急了也会爆。工友经常说他是文明人,不符合他们农民工的形象。
夏远舟叼着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缝着眼:“农民工就应该要粗俗?谁规定的。”
“要规定吗?”工友脱掉汗臭熏天的衣服,往床上一躺,“出去看看,都不成文的规定了。”
他们好像是这繁华的都市,光鲜亮丽的人群里的阴暗面。
有人说职业不分贵贱,那都是虚伪嘴脸的说词。要真不分贵贱,他们农民工走街上行人都得离三米远。
他们大概就是脏,乱,差,粗鲁的具体代表。
“欸,你骂人我怎么觉得挺好笑的。”陈漾笑着说。
好笑?夏远舟愣了愣,看了陈漾一眼,没好气道:“你有毛病吧,被人骂还觉得好笑。”
陈漾仍旧笑脸,不过一点也看不出笑意:“嗯。”
“嗯你个头。”夏远舟微皱了下眉说,“别笑了,比哭的还难看。”
陈漾收了笑脸,看着他说:“是吗?”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自已看看?”夏远舟说。
“不用。”陈漾笑了笑,靠着墙壁没再说话也没打算下楼的意思。夏远舟实在弄不明白这小少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想寻死还往寻死的地方凑,想寻死吧,他好像真来散心的。总之,夏远舟有点左右为难,只好也站在旁边看着他,随时注意他的动向。
就这么站着跟木头桩子似的,沉默了一会,夏远舟有点没耐心了,因为腿有点麻。左右看了眼,想找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坐,平时他不讲究,身上跟在泥坑里滚一圈似的,今天没上班,特意换了身,看上去像个人样,他不想弄脏了。
“我有纸你需要吗?”陈漾从校服口袋里拿出包纸递上,夏远舟抽了两张,展开铺在地上坐了上去。
“心情为什么不好?”夏远舟点上烟,他并不是想当什么知心大哥哥,就是想知道这种小屁孩成天到底在无病呻吟些什么,他侄女也是他这个年纪,他得提前了解。
“不知道。”陈漾坐到他旁边,“说不上来。”
“哦,青春期疼痛。”夏远舟低笑了声,“读几年级了?”
“高三。”
“要高考了呀。”夏远舟说,“压力山大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但也不至于不好到想不开呀。”
陈漾笑笑没说话,下巴抵着膝盖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想考哪所学校?”夏远舟瞥他一眼。
陈漾似乎在出神,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有烦恼吗?”
夏远舟丢掉烟蒂扭头看着他:“谁没有烦恼呢?谁的生活都一地鸡毛,只是你看不到而已。”说完站了起来,又道,“行了,别在这伤春悲秋了,从哪来回哪去。”
“所以你的烦恼是什么?”陈漾追问道。
夏远舟走出两步回头看着他:“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
“对。”陈漾笑了起来。
“毛病。”夏远舟走了回去拽着他的手臂往楼下带。
陈漾身高跟他差不多,只是身板比较单薄,少年特有的气质。
夏远舟高三那会也是这样,这些年工地里摸爬滚打,不说八块腹肌,六块还是有的。
到了楼下,夏远舟指着远处一栋高楼:“想知道我的烦恼?去那试试就知道了。”
陈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点头道:“好。”
夏远舟:“……”
夏远舟催促陈漾快些走,怕万一等他回工地了这小子心情又一个不漂亮,又跑上去。
他什么时候跑上去都行,唯独今天不行。因为他和他碰过面,出什么事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夏远舟瞟了眼陈漾的校服:“你学校离这挺远的吧?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陈漾反问。
“我是这个繁华城市的建设者。”夏远舟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公交车站,“你说我怎么到这来的。”
“我随机选的。”
有公交车向他们远远驶来,夏远舟招了招手。
“电话号码多少?”陈漾说,“哪天心情又不好,我来感受下你的烦恼,让自己开心开心。”
夏远舟:“……”
“不给我不走。”
夏远舟:“…”
夏远舟感觉今天是碰上菩萨还被赖上了。
给了电话号码送佛上了车,等公交车看不到一丁点影儿他才往回走。
一看时间午饭早过了,又只能泡面凑合了。
早知道上去干嘛呢?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太了解自己了,如果不上去他可能会吃不下饭,这种经历他不想再次发生。哪怕素不相识。
死多容易呀,一了百了。他有时候想他哥就那样把自己了结了,特别自私。为此四年里他都不曾去给他扫过墓,就连出殡都没去。
他想他是恨他的,恨他死了,恨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凭什么让一个懦夫改变自己的命运。
若他不死,现在他应该大学毕业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惜他死了,那个懦夫死了,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父母年迈,嫂子离家,侄儿侄女年纪小,那会所有担子如同雷击般都压在了他稚嫩的肩上,几乎让他跪地不起。
他咬牙顶起来了,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希望,债会还完,家他会顾着,没什么大不了。
这不一晃他在工地干了四年,除了脏点,累点,还比较自由,最主要的是收入还是可观的。
手机铃声在裤兜里撕心裂肺地响起,夏远舟有点出神,吓了一跳,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妈。
他点了接通:“妈。”
夏母:“舟子,过几天你…他祭日回来吗?”
四年里每当那个人祭日快到的时候,老妈就会打电话过来问,同样每年他都回复两字:“不回。”
夏母:“嗯,舟子,妈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夏远舟远远瞧见工地门口挤满了人,还停了几辆警车和救护车,眉头皱了皱。
工地闹工资这事已经屡见不鲜了,回回要闹出大动静似乎才有效果。
夏母:“我和你爸把城里房子卖了。”
“你说什么?”夏远舟停下脚步,语气提高,“那你两住哪?”
夏母:“我和你爸回乡下老房子住,乡里乡亲都挺照顾的。”
“乡下那房子还能住吗?城里那套房不是留着你们养老的吗?”夏远舟心里头一团糟。
夏母:“房子以前远安装修过一次,乡下人多热闹也自在呀。”
夏远舟无声地叹了口气:“行吧,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别硬抗。”
夏母笑着说:“会的,你在外面自己要照顾自己,夏天和夏季都懂事了,放假回来会帮忙做家务,你不用担心。”
“嗯。”夏远舟想了想说,“国庆我回来一趟吧。”
夏母:“好好好。”
“嗯。”夏远舟说,“妈,我先挂了。”
夏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