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晋江文学城
走到楼下, 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车子。男人靠在车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度念刚从楼里出来, 男人就抬头看过去,眸光微闪, 走过去想帮他拿行李。
“我自己来。”度念没让傅枭碰行李箱, 自己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傅枭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沉默地放下。
放好行李,度念才发现傅枭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有让司机过来。
他本来已经走到了后座, 见傅枭帮他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还是坐进了前面。
车门关上,傅枭安静地转动钥匙, 手搭在方向盘上, 手腕上的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熠。
“等会送我到机场旁边的酒店就行,”度念开口打破沉默, “我航班改到晚上了, 不用那么早过去。”
傅枭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立刻答应, 在度念几乎要以为他起了疑心时才点了下头, “好。”
不知道是不是度念的错觉, 在他说完那句话后,车速似乎变慢了些。
他看向车窗外,心里一团乱麻,到了真正要离开这的这一天,心情反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我在r国安排了人,到那边后可以叫他们来接你。”傅枭看着前方的路, 突然开口。
度念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见度念没有表现出反感,傅枭才接着往下说,“那边没有国内方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顿了一下,又道,“遇到什么状况也可以随时找我。”
度念没有出声,他用这个借口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这些事情,也没想到傅枭会想得这么周到,甚至还在那边安排了人。
没听到度念的回应,傅枭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下,解释道:“他们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平时不会跟着你。”
度念知道傅枭只是担心他在那边不方便,没有其他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不问他为什么要去r国,只是小心翼翼地安排一切,还要担心引起他的反感。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但度念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听到他的声音,傅枭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度念说,下个月就是度念的生日,他打算到时候去r国给他过生日。
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度念刚接受了他安排的人,再提这件事的话,只怕度念会觉得厌烦。
到机场的路程不算太远,下高速后很快就到了机场附近的酒店。
车子开进酒店的停车场,熟练地倒车入库,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停车位上。
熄火后,两人都没有立刻下车,只是良久地沉默着。
度念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只知道从车里下去后,这便是他跟身旁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可即使这样拖延下去也无济于事,度念垂下眼睫,手放到安全带上,按下了卡扣。
安全带的卡扣发出“咔嚓”一声,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明明一个月后就能再见面,但傅枭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股不安,看到度念解开安全带,甚至有开口挽留的冲动。
他用力握了握方向盘,拔下车钥匙,先一步下了车。
度念下车的时候,看到傅枭打开了后备箱,正准备帮他拿行李。
他刚想阻止,傅枭已经把行李箱拎了出来,似乎是感受到行李箱的重量太轻,皱眉低头看了一眼。
度念及时地把行李箱接了过来,“我先上去了。”
傅枭手里一空,手指蜷缩了下,放进口袋,“我送你上去。”
度念没有拒绝,拉着行李箱去按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去大堂前台拿房卡。
这个世界的钱财并不能带到原世界,因此度念订房间的时候也没省钱,直接选了顶楼的豪华套房。
在他拿到房卡的时候,傅枭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心。
用房卡刷开房门,度念才终于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傅枭,搭在行李箱上的手缓缓收紧,“今天麻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男人点了点头,却没有转身离开。
度念提着行李箱走进房间,放好行李箱出来,看到傅枭还站在门口没有走,正望着他房里的那面落地窗。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完美的侧颜上,放任自己多看了几眼。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是唯一喜欢过的人,现在看到那张脸,还能依稀回忆起曾经怦然心动的瞬间。
但在今天之后,这个人就要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度念提起力气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我要休息了。”
见他要关上房门,傅枭心里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下意识伸手拦住了门。但对上度念看过来的目光,抿了抿唇,最后也只说出一句:“那边天气冷,你在飞机上多穿几件衣服。”
度念指尖轻颤了一下,面上仍是平静,“嗯,知道了。”
傅枭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强装冷静地抿了抿唇,望进他的眼睛,“那我走了。”
房门在面前关上,没有一丝犹豫。
心里蓦地空了一块,傅枭在门口怔怔站了半晌,才终于迈开步子离开。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度念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才脱力般松开,靠在门上闭了闭眼。
几分钟后,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掩下了所有情绪。
他在心里唤了几声62,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准备好离开了?”62的声音响起,语气难得正经。
度念轻轻点了点头,站直身子走到落地窗前,望向远处的景色,“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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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枭一路沉默地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迟迟没有启动发动机。
他的心脏从刚才开始就跳得很快,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明已经在r国安排好了照顾度念的人,不用多久他也会去r国,理应是万无一失,但他却仍是止不住地心慌。
就好像要永远失去什么。
傅枭的手下意识伸向口袋,想要掏出烟盒,伸到一半才想起上次度念让他少抽烟后,他就把烟全都扔了。
莫名的烦躁萦绕在心间,他重重锤了一下方向盘,踩下油门。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酒店外的马路堵起了车,傅枭扫了眼车上的时间,想到度念还没有吃晚饭。
刚才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本来想问度念要不要去吃晚饭,但听度念说要休息,也就没有问出口。
不知道度念的航班在几点,要是太晚的话,会不会饿着肚子。
傅枭犹豫了一下,还是查了下今晚到r国的航班信息。
r国离国内距离太远,又不属于热门旅游国家,经济也发展平平,每天安排的航班都不多。
但看到空白的页面时,傅枭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是页面出了错,又刷新了几遍,仍是没显示任何一个航班。
反复确认后,他才认清了摆在眼前的现实——
今晚根本没有到r国的航班。
刚才强行压下的不安又如潮涌至,几乎要把他淹没。
如果度念真的要去r国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骗他航班的时间,就算是想甩开他去其他国家,也会更加谨慎选一个有r国航班的日子。
可为什么偏偏挑了今天?
一旦开始怀疑,就会连带着注意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傅枭想起今天度念一直避免让他碰到行李箱,几次都躲开了他的手,后来他把行李箱拿下车的时候,注意到那行李箱根本没有多少重量。
以前度念跟他出远门的时候,都会细心带齐所有必需物品,还会考虑到不同情况下会用到的东西,每次行李都会塞满两个大行李箱。
连出一趟远门都收拾得那么仔细,更别说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国家常居,只会比那时候更加仔细。
在看见度念只拿了一个行李箱时,他就应该察觉到反常,可他根本没想过度念会跟他撒谎,自然也就没有多想。
刚才在酒店大堂得知度念订的房间是豪华套房时,傅枭心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只在酒店休息几个钟却选了最贵的房型,不像是度念的作风。
所以在看到房卡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觉得那是盛闻燃给度念订的房间,更不愿意往深处想。
直到现在这一刻才惊觉,今天的度念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傅枭来不及细想,猛地朝左边打方向盘,想要倒回去酒店。
但前后都堵得严严实实,他的车子刚转出去,就被后面跟上来的车子卡得动弹不得。
马路上嘈杂的喇叭声不断,傅枭骂了一句脏话,毫不犹豫地熄火下车。
后面的车主在注意到傅枭车子的标志后,就紧张得手都出了汗,见到车门打开,更是吓得开始往后倒车,以为车里的人要来找他麻烦。
只见车里下来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根本没往他的方向扫一眼,径直迈开长腿朝后面走去。
价格令人腿软的豪车就那样被丢在了路上,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傅枭下车后就急匆匆往回走,还好刚才因为堵车没开多远,完全可以走回去。
他脚步越来越快,脑子里全是今天的一幕幕。
度念在车上淡然跟他道谢的神情,度念下车前良久的沉默,还有他离开前,度念轻颤的指尖。
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显,他却什么都没发觉,竟然就那样放度念离开。
如果不是去r国的话,度念打算去哪里?
傅枭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跑了起来,他害怕等会赶回去的时候,度念已经不在那里了。
一路跑到酒店,大堂的员工见他进来都是一愣,刚想上前询问,就见他径直走到电梯前。
虽然跑出了一身的汗,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但酒店的大堂经理看出他身份不凡,还是没有上前阻拦。
傅枭进了电梯,抬头看了一眼缓缓上升的数字,一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炙烤。
终于,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电梯到达了顶楼。
电梯门刚打开,傅枭就冲了出去,在度念房间门口停下,急促地按了几下门铃。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按了几下门铃。这回仍是没听到一丝声响。
傅枭的心直往下坠,后退两步,猛地抬腿踢在门锁上。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后撞在了墙上,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看清房里的景象后,傅枭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落地窗前的身影,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窖。
他看到度念坐在落地窗前。
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又或许是他的错觉。
度念的身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白皙的皮肤被照得透亮发光,就像是要和天光融在一起,又仿佛碰一下就会破碎。
巨响声惊动了落地窗前的人,他靠在玻璃上的头抬起,迟疑地看过来,剔透的眸子里满是惊诧。
看清门口的人后,他淡色的唇颤了颤,又目光躲闪地挪开了视线。
度念在刚才傅枭离开后,就喊了62出来,让它帮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这次不用经历什么痛苦,只需要等世界抹去他的痕迹,就能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只是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他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虚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本想着靠在落地窗上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门铃声,还以为是酒店的服务生,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一声巨响。
接着就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傅枭。
度念不知道傅枭为什么会突然折回,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踢开门闯进来,只知道他编的谎言是瞒不住了。
即使清楚傅枭会忘记这一切,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心虚地避开了男人望过来的视线。
巨响过后,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度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轻盈,跟这个世界的联系也越来越淡,就像飘上半空摇曳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去知觉。
突然,他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那只手上的青筋暴起,力气大得像是一把铁钳。
度念有种自己被拽回地面的错觉,愕然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男人半跪在他面前,眼里满是血丝,一字一句问他:“度念,这是怎么回事?”
“你……”度念错愕过后,眸色复杂地撇开脸,“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从来没想过让傅枭看见他离开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傅枭低头看向握在手心的手,瓷白的皮肤比刚才看到的还要透亮,脉搏也比正常人虚弱许多。
那不是他的错觉。
度念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巨大的恐慌将他淹没,傅枭把那只手握得更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会这样,你的手好冰……”
度念垂眼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感受到那只抓住他的手正在发抖。
“我送你去医院。”没等到度念的回应,傅枭压下心里的恐惧,想把人抱起来。
他不知道度念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只想用尽一切力量留住度念,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但度念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
度念其实已经没剩多少力气,只是把手搭在了傅枭手上,可傅枭还是像被定住一样停下动作,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他看到度念唇色又淡了些,似乎他一眨眼就会消失在面前。前世经历过一次的恐慌又再次席卷心头,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去医院没用。”度念看到男人眼中的恐慌,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拉扯。
他的手被男人抓着捂在胸口,似乎是想减缓他体温流失的速度,剧烈的心跳撞在他手心。
男人的眼里满是痛苦,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无助:“那我该怎么做?”
度念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用做。”
他虽然在慢慢消失,但其实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只是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流失,也许很快就能彻底解脱了。
说话间,度念的手臂也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你告诉我……”傅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把度念揽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该怎么做,该怎么救你?”
他浑身都在抖,可度念只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怀里的重量越来越轻,傅枭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呼吸凌乱。
他想不明白,上一世因为他没能在天台上抓住度念,才让度念离他而去,这次他已经把度念抱在了怀里,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度念?
“你又要离开我了吗?”傅枭眼睛通红,低头碰了碰度念冰凉的脸,“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度念眼睫颤了几下,心里一片酸涩。
靠着的怀抱跟记忆里一样温暖,熟悉的冷杉香将他包围,让他想起前世的无数个拥抱。这才发觉,原来他还记得以前每个清晨,男人将他拥进怀里的瞬间。
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缓缓滑落。
度念睁开眼,看见男人竟红了眼眶,几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几乎要将他灼伤。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掉眼泪。
“你还没原谅我,对不对。”傅枭声音低哑,眼里满是痛苦和无措,“我知道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在度念上次离开时没能说出的道歉,现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只为能留下怀里的人。
他声音带上了哽咽,恳求着,“不要丢下我。”
度念怔怔地望着男人的眼睛,心口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
“我已经不怪你了。”明知道男人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却还是轻声回答了他的那句话。
也许在前世任务失败的时候,他的确对傅枭有过恨意,但他早已经不怪傅枭了,选择离开也不全是因为傅枭。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让傅枭忘记他,而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度念撑起力气坐直身子,抬眸看进傅枭的眼里,轻声道:“不用伤心,你会忘了我。”
他的声音很微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傅枭还是听清了,眼中的血丝更甚。
身上的力气越来越轻,度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应该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彻底消失了。
傅枭颤抖着,将他用力抱进怀里,身体紧紧相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
“没事了。”度念抬起手,轻轻擦去男人的眼泪,像以前那样轻声安抚他。
流露出的温柔就像是一把利刃,将傅枭的五脏六腑都绞碎,汩汩地流着血。
意识逐渐模糊,度念的手无力地垂下,把头埋在傅枭的颈窝,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他陷入黑暗后,身体变透明的速度陡然加快,即使男人将他抱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最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傅枭一人。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房间。
一切都没有变化,似乎房间里始终都只有一个人。
落日西沉,冰冷的余晖洒进房间。
男人跪在落地窗前的剪影像是一幅绝望的画。
角落度念带来的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男人手腕上也空空如也,被视如珍宝的手链不见了踪影。
脑袋一阵钻心的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被连根拔去。
感受到脑子里剧烈的疼痛,傅枭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扶着落地窗站起来,脚步不稳地走到茶几前,拿了花瓶走回来,狠狠砸向落地窗。
清脆的一声响后,瓷片碎了一地。
黑夜已然降临,万家灯火亮起,落地窗上映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他弯腰捡起最为锋利的那块瓷片,抵在手腕上方,尖锐的瓷片轻易地刺破皮肤,鲜血滴在厚厚的地毯上。
手腕上还有手链留下的印子,是那人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男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拿着瓷片的手用力,在手腕上方的位置一笔一划。
最后一划落下,瓷片被扔回了地上。
鲜血顺着指尖滴下,一个字迹清晰的“念”字覆盖了手腕上的印子,像是一个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