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事的最后
路上走了两个多月，我们到铜城的时候，虽然是下午，天却完全黑了。
雪停了，风还很大。呼呼声，刮得人脸疼得慌。
我原以为会看到漆黑潦倒的城门——走的时候就是那样。
谁知道城门处竟挂上了花花绿绿的彩色灯笼，还扫出了一条没有积雪的小路。
月色和雪色映着人间的彩灯，多少有了些年味。
我和爹娘惊疑不定地下了马车，忽然从城门处跑出来几个人，齐声喊“新年快乐！“
然后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炸得我又惊又喜。
一会儿，烟灰散去，领头的正是赵思齐和赵家大叔大娘！
我呆呆地看着赵思齐跑过来。
他先是跑到我娘面前，殷勤地鞠躬问好：“婶子，新年好！“
我娘又惊又疑又喜，没办法在这时候给他甩脸色。
这一路，我们虽然乐观，谈起铜城尽往好处想，但是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被烧毁的城池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法形容胸腔里被突然填满的巨大的喜悦。
这就是他乡遇故知吗？
赵家大娘上前拉住我的手，摩挲着，心疼道：“昭昭这一路不容易吧？手冰成这样了。“
赵家大叔也搂住我爹爹的肩头，乐呵呵道：“老弟一路辛苦啊，快进去，我早就把酒热上了，就等着你们。“
早有赵思齐的人出来接应我的车队，大家有说有笑地簇拥着往里走，这条路也没有很黑嘛。
赵大叔带了很多风干的猪肉牛肉，我们就着肉脯痛痛快快地喝了好几杯热黄酒，只觉得浑身都得劲了。
趁着大家坐一块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赵思齐悄悄把我拉出去了。
我们并肩坐在帐篷外不远处。
我先开口了：“你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没必要和我绑在一起。“
赵思齐挠挠鼻子，笑得有些落寞：“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按住他的手，想把真心话说得不那么僵硬：“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不应该为了我，跑来这旮旯地里埋没才华。“
赵思齐眨巴着眼睛，反问：“我有什么才华？“
我一时语塞：“……你是状元，你，反正你能干的多了去了。“
“状元怎么了？状元不能从边陲小官做起？状元便高人一等？“
我被他一连串的问话逼到怔住，他和我讲话从不这样。
我犹豫道：“可是你与新皇的情分，终究和我不同……“
赵思齐淡笑：“大梁不缺贤才，新皇可用的人多得很，并不是因为我和他有过命的交情，我便可以为自己求来荣华富贵。“
“又或者如你所说，我可以凭着这份不同求来我想要的，可你怎知我不是想要为天下百姓做父母官？“
“就许齐昭昭一人胸怀百姓，我赵思齐便不可以？“
“重建铜城是多难的事，我就不能挑战一下？“
我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了他围着我转，也习惯了他黏着我，甚至习惯享受他无休止地付出和跟随。
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愿意一辈子接受他的任劳任怨。
“那皇上，也同意你来？“
赵思齐道：“为什么不同意？铜城何等重要，守好铜城就等于守好大梁的西南门户。“
我瞪着他：“我的意思是，他就没有挽留？劝说？“
赵思齐失笑：“昭昭，你把皇上当什么人了？他是皇上！“
我有些沮丧，又想起我们都来了边关，那岂不是只剩贺州在皇城了？
赵思齐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语气略有些遗憾，又有些佩服：“她啊，她是真正的聪明人。“
我来了兴致：“怎么了？“
“贺州留下一封信给皇上，不辞而别了。“
我大惊：“啊？“
“嗯，信里就一句话。她说她想去卖糖葫芦，顺便云游四海。”
怎么可能？
我不敢信：“有什么事，是你没有告诉我的？“
“其实，贵妃给太上皇下药之前，皇上已经在参汤里下药了。肃王给了两颗药，贺州截下了一颗，给了皇上。”
“知道了这一茬，我们还能活着就很好了。“
赵思齐的声音平静无波，我却莫名起了一身寒意。
难怪皇上接见我时，脸色并不好看。
贺州跑得这么利索，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完全是摸透了上位者的凉薄。
“再加上贺州曾是二皇子的少傅，明面上是肃王的人，朝中大臣对他的攻讦并不少。”
我不解：“难道皇上连这个都不为他斡旋？”
赵思齐叹气：“贺州得罪的是礼部尚书。当年会试，礼部尚书的内侄才是探花，后来殿试，太上皇一眼看中贺州的脸，点了贺州做探花，礼部尚书的内侄屈尊二甲。”
我也叹气。
礼部尚书向来忠于皇上，皇上也不好当面偏心贺州，以免寒了旧臣的心。
“况且你也看到了，她那张脸，即便是以男子身份在外行走，尚且麻烦不断。”看我一脸疑惑，他悄声道：“有不少王爷贝子总是想……”
我：“……“
所以贺州宁愿孑然一身离去，也不要将后半生葬送在皇城的勾心斗角中。
这些年，她一定累到了极点。
我心中略有些扫兴。
轰轰烈烈干这一场，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并没有。
到头来我们还是，君防臣，臣畏君。
那日皇上允诺的高官厚禄，原来是试探，唯有远离权力中心，不贪不争，才能让皇上放心。
我为了心中的执念要来铜城，歪打正着。
赵思齐为了保命要来铜城，这份忠心也表得很是时候。 更妙的是，他一直都展示着恋爱脑的特质，让皇上放心不少。
看我闷闷不乐，赵思齐搂过我的肩，转移话题：“齐大人的车队区区三十辆马车，带的东西忒少，比不得我，足足一百辆马车。“
我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都带了什么，这样浮夸。“
赵思齐笑得很贼，他凑到我耳边低语。
“除了被退回来的二十八台聘礼，我和爹娘又加了一百台，和东宫到相府下聘的一样多。咱们，在铜城成亲怎么样 ？“
我抬头，对上他亮得过分的眸子，点头说：“好。“
铜城的月色清冷，风也很大，但是我们挨紧点就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