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番外-愿者上钩(33)
两人越接近潭底, 越觉寒冷彻骨,四周蓝森森的都是玄冰。王怜花如今内力深厚,自然不惧寒冷, 但想岳鸣珂内力不如自己, 便将自己内力送入岳鸣珂体内。
岳鸣珂用手指在他手背上写道:“不用。”从腰间取下一物,递到他的手中, 又在他的手背上写下了两行字。
王怜花将那物紧紧握在手中, 便要点头, 但是他的嘴唇正被岳鸣珂衔在口中,点头实在很不方便,只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的眼珠骨溜溜乱转,打量周围情形, 落在这些蓝森森的玄冰上面, 心想:“难怪刚刚站在谭边,便能感到一股寒意, 原来是这些玄冰在作怪。”随即转念, 又觉奇怪:“这座海岛的气候和中原相仿, 绝非苦寒之地, 在中原,通常只有百丈之下的地底才能见到这么厚的玄冰,这处水潭最多不过数十丈深,潭底怎会遍布玄冰?难不成和李秋水说的那株至阴至寒的奇花有关?”
水潭深处浮力极大,两人越往下游, 越觉一股强大的阻力推着他们,不让他们到达潭底,岳鸣珂虽然将王怜花抱在怀里, 但他二人加起来的重量,还是敌不过潭底浮力。
眼看李秋水怀中抱着一个麻袋,已经沉到潭底,随着一股急流向东南方游去,岳鸣珂游目四顾,想要找块石头增重,一瞥眼间,瞧见一具惨白的尸体从身边漂过,他灵机一动,忽地游到那具尸体旁边,腾出一只手抓住尸体,然后使了个千斤坠,便带着王怜花和那具尸体急沉而下。
两人一到潭底,便觉一股急流卷着他们的身子冲向东南方,黑暗中已经看不清李秋水的身影,但她身上珠宝的微弱荧光仍然隐约可辨。
两人紧紧盯着李秋水身上珠宝的荧光,生怕走错了路,蓦地里眼前一亮,前方透出一点光亮,李秋水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两人眼前,只见她一手抱着怀里的麻袋,余下的手脚一齐划水,转眼间已然消失在光亮之中。
岳鸣珂加快划水,紧紧跟了过去,光亮处果然是个洞口。两人来到洞口,便觉一股透骨冰凉的寒气迎面涌来,洞口内外遍布玄冰,附近潭水奇寒难熬。
两人小心翼翼地游进洞口,洞内好似一道斜斜向上的冰窖,触目所及,都是蓝森森的玄冰。洞外光亮照进洞内,李秋水身上珠宝反射光亮,整个人都笼罩在宝光之中,好似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在前面为两人照明。
李秋水跃入潭水以后,见到过游动的鱼虾,也遇到过漂浮的死尸,潭底有太多活物死物,随着水流飘飘荡荡,发出响声也实属寻常,因此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跟在她的后面。
她不识水性,只是仗着内力深湛,才敢潜入潭底。本就不识水性,又是第一次潜入这么深的地方,难免要比别人多花些力气,这时在水下游了半天,气息渐促,肺部越来越难受,一心只想赶快浮上水面换气,
眼看前方越来越亮,李秋水知道出口就在眼前,手脚加快速度,过不多时,便冲出了水面,却没有立刻换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条湿透了的手帕,捂住口鼻,这才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
空气一入体内,肺部舒张,四肢百骸无不畅快,全身虚飘飘的,好似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李秋水从没想过呼吸也是一件如此快活的事情,她虽知山洞中的空气对自己有害无益,但还是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就在空气顺着她的鼻腔涌入她的肺部之时,李秋水突然感到双膝一阵剧痛,忍不住惨呼一声,疼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总算她身经百战,反应极快,虽然突逢大变,也没乱了心神,当即纵身出水,坐到岸上,但见双腿齐断,都只剩下短短一截大腿,断腿处血如潮涌,顷刻间便将身下地面染得通红。
李秋水对自己的美貌向来十分爱惜,从前被童姥用刀子划破了脸,已是她毕生恨事,她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自己把脸遮住,仍然是从前那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如今莫名其妙在水里丢了双腿,比童姥都要矮了一头,往后她可再也不能嘲笑童姥是小矮子,童姥却可以尽情嘲笑她是小矮子了。
她此时心中的痛苦,甚至远远胜过她断腿处传来的剧痛,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丑陋断腿,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撕成了碎片,还被童姥满脸狞笑地在上面踩了几脚。
她脸色狰狞地瞪着水面,尖声叫道:“滚出来!滚出来!给我滚出来!”声音凄厉至极,在山洞中回荡,好似女鬼哭嚎。同时挥掌拍向水面,一股股厉害之极的掌力撞在水面上,水面波涛翻滚,鱼虾都被水流卷到空中,洞内遍布的坚冰与她的掌力相撞,也都在霎时之间片片粉碎。
她一掌一掌地拍了出去,山洞中砰砰嘭嘭之声大作,蓦地里瞧见一团黑乎乎的事物,藏在潭水之中。
李秋水又恨又喜,心想:“害我的小贼必是此人了!”双手在地面一撑,纵身而起,飞到那团事物上方,伸手将那团事物捞了起来,果然是一个人,然后在空中一个转折,便又轻轻巧巧地落回地面。因在空中转了个身,所以此时后背朝着水面。
虽然她身法极快,动作极轻,瞬息之间便已回到原处,但她适才满心愤恨,急着抓到砍断自己双腿的恶贼,甚至忘了给自己的断腿止血。她的断腿处本就血如泉涌,这一来一回,鲜血流的更多更急,地上水面殷红一片,全是鲜血。
李秋水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脑袋也晕乎乎的。她清楚自己的伤势很严重,来不及去看暗算自己的小贼是谁,先在那人身上补了一掌,然后点住自己腿上穴道,暂止血流,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密封极好的银瓶,倒出两粒九转熊蛇丸,喂进嘴里。
她服下药后,体内渐渐生出一股暖意,登时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昏迷不醒了。转头看向那个小贼,伸手翻过他的身子,只见他脸色青白,虽在水中泡了许久,仍能看出他临死之前,七窍都流出了乌黑的毒血。
李秋水一怔之下,心中蓦地感到了极大的恐惧,想道:“不对,他不是被我杀死的,他是被山洞里……”未等这个念头转完,她已经倒在地上,双目刺痛,泪珠一滴滴地流了出来。
王怜花和岳鸣珂将“悲酥清风”拔开瓶塞,放在水面上以后,就一直躲在水下偷看岸上情形,这时见李秋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一会,王怜花见李秋水仍然一动不动,知道她此时去拿解药已经晚了,这才悄悄从水下探出半个身子,手指间夹着两块碎银,但听得嗤嗤两声轻响,两块碎银便破空飞至,撞在李秋水的双手手肘上,双手手肘立时粉碎。
李秋水倒在地上,便知自己中了“悲酥清风”。她自恃武功高强,这次下水就没带“悲酥清风”,更没带解药。
她一惊之下,知道自己已经中毒,好在功力深厚,发现及时,体内还积蓄着几分力气,但若继续将毒气吸入体内,这几分力气也会消失不见,只能形如废人,任人宰割。她这时也无暇去想,暗算自己的小贼为何会有“悲酥清风”,当即停闭呼吸,运使“龟息功”,等待敌人来到她身边,以疼痛将她唤醒,她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将解药夺过来。
待得双臂传来一阵剧痛,李秋水立时从龟息中清醒过来,循声去找敌人,却发现对方还在身后数丈之外。这时她的功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攻到数丈之外,她心情激荡之下,多吸了几口毒气,体内积蓄的那几分力气也都被“悲酥清风”化解了。
李秋水又气又急,实在不甘心自己竟然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上,柔声道:“你们怎么会有‘悲酥清风’?你们是西泥国的人,是也不是?”
王怜花见李秋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腿齐断,双臂扭曲,好似一只乌龟,想到她先前还神气十足地威逼他们做她的奴隶,不由大感痛快,嗤笑一声,说道:“我们就算是从西泥国来的,那也是西泥国的两只水鬼,太妃娘娘刚刚逼我们下水寻死的时候多威风啊,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在这里低声下气地跟我们套近乎了?”
李秋水听王怜花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若知道你们和西泥国有这等渊源,又怎会忍心对你们下手。我虽然已经不是西泥国的太妃了,但我的儿子是西泥国的皇帝,我也一直把西泥国的百姓当成我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我对外人呢,是挺狠辣的,可是我对自己人……”突然间感到身后一阵疾风袭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是身体沉重无比,一点力气也无,但听得咚的一声脆响,同时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岳鸣珂拿出“悲酥清风”的解药,给王怜花嗅了一口,又给自己吸了一口,然后两人向岸边游去。
先前李秋水探出头来,呼吸空气,王怜花看准时机,将岳鸣珂一早递给他的匕首向李秋水无声无息地掷了过去。匕首破水而至,割断李秋水的双腿,插入石壁之中,后来李秋水用掌力搅动潭水,也没发现这柄深深插入石壁中的匕首。
这时两人来到岸边,拔出匕首,从水中出来,走到李秋水身旁。
王怜花看着李秋水的脸蛋,此时她脸上没戴那块白绸,只蒙了一块手帕,但在她倒下的时候,那块手帕也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垂在她的脖子上。只见她满脸剑伤,右眼突出,嘴角歪斜,说不出的丑恶难看,可是不知为何,王怜花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异样之感,只觉自己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他看了一会,仍然没有半点印象,有些不确定地道:“她现在昏迷不醒,我去吸她的内力,应该不会反被她吸走我的内力吧。”
岳鸣珂却在看李秋水脸上的手帕,忽然脸色微变,说道:“先别呼吸,咱们把她带去水里。”说着一手拉着王怜花的手,一手抓起李秋水的身体,两人重新跃入潭水中。
等到两人钻入水中,岳鸣珂就将李秋水交给王怜花,王怜花小心翼翼地扣住李秋水的脉门,运转“北冥神功”去吸李秋水的内力,见李秋水一动不动,知道此法可行,当即催动“北冥神功”,将李秋水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吸入体内。李秋水的内力和王怜花的内力源出一门,极易融合,几乎一进王怜花体内,就化为王怜花自己的内力,在经脉中流转自如了。
岳鸣珂见王怜花在运转“北冥神功”,不敢碰他,免得“北冥神功”敌我不分,将自己的内力一起吸走。直到王怜花放开李秋水的脉门,将她扔到岸上,这才凑了过去,给王怜花输送空气,同时在王怜花手掌上写道:“我怀疑山洞中的空气有毒,所以李秋水上岸以后,用手帕将口鼻都捂住了。”
王怜花微微一惊,便即了然,用手指在岳鸣珂的手心上写道:“若是如此,我倒是知道李秋水为何要逼咱们来这山洞为她采花了。一般奇花异草附近都会有毒虫看守,倘若洞内当真有李秋水说的那种奇花,那么洞内必定也有极为厉害的毒虫。
李秋水把咱们送到这处山洞,是要以咱们的血肉之躯消耗这些毒虫体内的毒质,就算咱们没将洞内的毒虫杀死,余下的残兵败将,以她的武功,自是不足为虑。”
他写到这里,忽然高兴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得意洋洋地写道:“不过她处心积虑为自己谋划的好处,如今可都归咱们了。”
两人又在水里换了口气,然后纵身出水,来到岸上。王怜花向李秋水瞥了一眼,先前她满头乌发,皮肤光洁,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如今她鸡皮鹤发,脸颊塌陷,顷刻间竟已老了五六十岁,从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女子,变成了一个龙钟支离的老婆婆。
王怜花虽然知道李秋水已是八十多岁的老妇,但李秋水毕竟看起来宛如二八佳人,他对李秋水的年纪就一直没什么真实感,此时瞧见李秋水的变化,不由吃了一惊,暗暗惊叹逍遥派的武功能令人驻颜不老,果真厉害。
他和岳鸣珂也用手帕蒙住口鼻,然后将手伸入李秋水怀中,把她带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李秋水身上的东西很少,几瓶药丸,一瓶香料,一瓶火油,两块火刀火石,还有一只小小木鼎。
这只木鼎色作深黄,雕工精致,木质坚润似玉,隐隐泛出红丝,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岳鸣珂“咦”了一声,说道:“这应该是神木王鼎。星宿派的三宝之一,听说这木鼎天生有种奇异气息,人闻不出来,毒虫对此却极为敏感,只要在鼎中点燃香料,片刻间就能将方圆十里内的毒虫都吸引过来,无论毒虫修为多深,都抵挡不住这种香气。看来李秋水不仅想要洞中的奇花,看守奇花的毒虫,她也不想放过。”
王怜花笑道:“我就喜欢她这么贪心。”解开麻袋袋口,只见袋中装着四个造型奇特的木葫芦,瓶口极大,内有利齿,毒虫钻进这只葫芦容易,要想出去,就得舍掉一身皮,显然和神木王鼎一样,都是用来捕捉毒虫的工具。
两人拎着李秋水带来的麻袋,向里走去。穿过一条窄小的孔道,突然间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他们冻僵。
王怜花握住岳鸣珂的手,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助他抵御寒冷,定睛看去,只见面前又是一个山洞,洞中有个碧绿的水潭,潭中生着五株将开未放的白花。
这五株白花状若荷花,又似山茶,通体洁白,晶莹如玉,和李秋水描绘的一模一样,他们站在洞口,便能感到源源不绝的冰冷彻骨的寒气,自这五株白花而来,果然是世所罕见的至阴至寒之物。
洞内到处都是尸体,除了那些受李秋水所迫,不得不来洞中摘花的倒霉蛋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虫的尸体,有五彩斑斓的蜈蚣,毛茸茸的蜘蛛,形状古怪的毒蛇等等。这些毒虫的尸体或是皮开肉绽,像是有人用火在它们身上画了一条长线,或是皱巴巴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的红枣。
王怜花扫出一片空地,将神木王鼎放在中间。岳鸣珂拔开瓶塞,将瓶中的香料都倒了出来,见瓶中有黄色、黑色、紫色、红色这四种香料,便从每块香料上捏了一小块,放进鼎中,用火刀火石点着香料,然后合上鼎盖。
两人躲在旁边,用石头挡住身子,过了片刻,忽听得阁阁声响,一物自水中跃出,笔直奔向木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