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陆小凤回到房里,才想起自己忘了问薛冰，慕容九为什么会这时候来找西门吹雪履行婚约了。他推开房门，见薛冰房中漆黑一团,想必已经睡下,只好作罢。
陆小凤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后半夜他从床上起来，去了西门吹雪的门前。
西门吹雪的房中也是漆黑一团，想必也已睡下,陆小凤却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但见房中窗户大开，窗外明月西斜,树影铺地，一人站在窗前，全身雪白衣衫衬着冷冷的清光，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陆小凤关上了门，看着西门吹雪,笑道“你一直没有睡这可不像你的习惯，我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你都会按时休息呢。”
西门吹雪道“我只是不想睡到一半，被你吵起来。”
他终于转过身,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笑了笑，坐到椅上，也没点灯,借着月光凝视着西门吹雪,问道“你和李淳谈的怎么样”
西门吹雪道“他希望我陪他回京城，帮他收拾残局。”
陆小凤道“他想做皇帝。”
西门吹雪冷冷道“嗯。”
陆小凤道“你答应他了”
西门吹雪道“没有。”
他脸上神色更冷，甚至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厌烦“我跟他说,我对皇位没兴趣，更没兴趣帮他得到皇位。”
陆小凤叹道“但是你对他心怀歉疚。”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话，他又转过身，去看窗外的明月。
陆小凤自顾自地道“不然早在他跟你说明他的来意的时候，你就让他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了。”
西门吹雪仍然没有说话。
陆小凤又道“李淳有没有跟你说，他回到京城以后，打算做些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证明，他是真正的李淳，就足够了。”
陆小凤道“如果只是这样就足够了，他就不用来找你了。”
西门吹雪道“他担心我会跟他争夺皇位，所以他要来说服我放弃皇位。”
陆小凤沉吟道“这实在有违常理。倘若他认为你有志于皇位，就不会因为你简简单单一句承诺，便相信你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倘若他认为你对皇位没兴趣，那他今晚有没有来找你，得没得到你的承诺，根本没有区别，他也不必多此一举，等到你听说他还活着，自然不会跟他争这个皇位。倘若他是为了寻求你的保护，才来找你的，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你打发了”
西门吹雪道“你的意思是”
陆小凤道“暂时想不出来。说不定他就是吃准了你对他很有几分歉疚，知道倘若有人来杀他，你决不会袖手旁观，他要和咱们一起上路，你也不会拒绝，所以他今晚这么容易就走了，因为他明天还会来找你。”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他从前根本不在乎这些皇子的死活，但如今卫国皇室除了李淳之外，都已死在他母亲手上，他决不能再让李淳死在他的面前。
陆小凤道“不过还有一个可能，西门，你认识东郭先生吗”
西门吹雪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没见过这人。”
陆小凤道“他是什么人”
西门吹雪道“一个武功非常厉害的高手，常年在关外生活。”
陆小凤道“他和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西门吹雪转头看向陆小凤，陆小凤一脸坦然地看着西门吹雪。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在西门吹雪面前提起他的母亲，他的身世，即使先前西门吹雪被李仁关进天牢里，陆小凤都没有问过西门吹雪，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西门吹雪凝视着陆小凤，脸上神情仍是那样冷漠，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暖意，说道“我母亲的事，其实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出多少。
当年我母亲带着我诈死出宫，她把我留在万梅山庄，便去了别的地方。山庄里的大小事务都由管家打理，我无需为这些琐事烦心，只需遵照我母亲的吩咐练剑。
我最初对剑术的兴趣和对别的武功的兴趣一般无二，但我母亲执意要我学剑，她又不许我出门，我在山庄里实在太寂寞了，只好练剑来解闷。后来我的剑法略有小成，我母亲便带着我去了昆仑，让我跟着一个人学剑。”
陆小凤忍不住道“这人是谁”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让我叫他地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中了一种非常厉害的毒药，为了防止毒素蔓延，只能整日躺在棺材里。”
陆小凤道“那你是怎么跟他学剑的”
西门吹雪道“他住的地方有一间石室，他把他毕生的绝学，都刻在了那间石室的墙壁上。我那时才真正爱上了剑术，也是那时才隐约察觉到，我母亲让我自小练剑，不是因为她喜欢剑术，而是因为她需要我成为地藏的弟子。”
陆小凤道“但你一定没有想到，你母亲的野心会这么大。”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神色如常，但陆小凤还是从他的目中看出几分疲倦。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何时像现在这般意兴阑珊过
他本来是远山上的冰雪，人世间的繁华喧嚣，都与他无关，偏偏有人见不得他一身洁白，定要在他身上染上各种颜色。
陆小凤忽然笑了，说道“西门，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吗”
西门吹雪道“怎么做”
陆小凤笑道“我会立刻改变计划，回万梅山庄也好，出海寻访仙山也罢，反正我不会去京城了。如今李淳盼着你去京城，吴明盼着你去京城，你母亲盼着你去京城，既然他们争夺的名与利，你丝毫不感兴趣，你又何必如他们所愿，踏上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西门吹雪道“我不是为了这些事去京城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为了叶孤城”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明知他和你决战，可能动机不纯。”
西门吹雪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毕竟没有证据。倘若叶孤城邀我决斗，是真心要跟我决斗，那我不去赴约，必会抱憾终身。”
他微微一笑，这一抹笑意便似一缕春风一般，将笼罩在他眉目间的厌烦和疲倦吹得一干二净，说道“先前我迟迟没有答应叶孤城，是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如今李仁已经死了，我心中再无牵挂，也可以坦然赴约了。”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叹息，又道“你见过你的未婚妻了吗”
西门吹雪道“我没有未婚妻。”
陆小凤脸上神色古怪，说道“这大概是你母亲给你定下的婚事，堂堂慕容山庄九小姐，总不会拿自己的婚事胡说八道吧。”
西门吹雪凝视着陆小凤，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脸色难看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她现在就在这家客栈，她不但早就知道你也在这家客栈，而且她这次来京城，就是要和你履行婚约。我本来以为她今天晚上就会来找你，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直忍着没来找你。”
他站起身来，走到西门吹雪旁边，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慕容山庄的九姐妹，在武林中称为人间九秀，不但个个美若天仙，轻功暗器都可称为天下一绝，而且每个人都是秀外慧中，别人会做的事情，她们姐妹就没有不会的。你母亲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挑中了慕容九做她的儿媳妇。你遇上这样的好事，应该高兴才是。”
西门吹雪冷笑，说道“这样的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陆小凤一笑，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早就知道慕容九是你的未婚妻了，刚刚你说你不知道，我就在想，你母亲为什么不把这桩婚事告诉你。该不会是因为，除了慕容九之外，她还给你找了别的未婚妻，因为她给你找的未婚妻太多了，所以她就懒得告诉你了吧。”
西门吹雪听到最后，脸都青了，就算他被人在肚子上打了几拳，脸色也不会如此难看。
陆小凤道“所以我劝你别去京城了。你有没有想过，慕容九为什么现在去京城和你完婚会不会是你母亲让她现在去京城的除了她之外，你另外几个、或者几十个未婚妻，会不会也被你母亲叫去了京城，现在已经在京城等你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不去京城，她们一样会用我的未婚妻的名头，在京城生事。”
陆小凤道“但至少你不用亲自去蹚这趟浑水，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确实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陆小凤道“什么办法”
西门吹雪道“我自己找一个西门夫人。”
陆小凤一怔之下，忍不住笑了，说道“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给自己找个夫人。”
西门吹雪道“这本来就是假的。”
陆小凤笑道“你心里可有人选了”
西门吹雪想了想，说道“这人最好对我没有任何感情。”
陆小凤笑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若不幸败了，她看到我的尸体，心中不会感到难过。”
陆小凤笑得十分勉强，说道“你纵使败了，也不是一定会死。”
西门吹雪道“战败了，就只有死”
他的语气是这样的斩钉截铁，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死亡，没有失败，陆小凤只能深深叹息。
西门吹雪又道“这人最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我和叶孤城一战过后，我死了，她会多上一个西门吹雪的遗孀的名头。我活着，等这些事情过去以后，我定会跟她分开，她也会多上一个西门吹雪的前妻的名头。”
陆小凤道“这样的人倒不难找，只不过未必能让你母亲和你那些未婚妻信服。”
西门吹雪道“所以这人最好各方面和我相差不大，最重要的是，你对她十分信得过，确定她不会出尔反尔，临阵脱逃。我可以把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只要她能陪我演好这一出戏。”
陆小凤忍不住苦笑，说道“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他坐回桌旁，将自己认识的人翻来覆去想了七八遍，叹道“我认识的这些女人，有不在意自己名声的，有我信得过的，有为了钱愿意跟你假成亲的，但这三条都符合的，我可真是一个都想不出来。或者你找一个男人成亲”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显然只是在跟西门吹雪开玩笑。
西门吹雪却道“可以。”
陆小凤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也有被人逼到走投无路，宁愿找个男人成亲的地步，一怔之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要不咱俩成亲算了。”
西门吹雪凝视着陆小凤，说道“我的朋友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而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以后也会是我的朋友。所以这个人不能是你。”
陆小凤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
西门吹雪道“何况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母亲对此更是一清二楚，我若说你是我找的夫人，她一定不信，到时还是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你我。”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西门吹雪说的有理，他来做西门夫人，简直像是把“这是个骗局”写在了脸上，苦笑道“看来咱们得找一个和你不熟的人，最好你和她见过几面，但私下里没什么交情。”
这样的人实在太难找了，陆小凤见自己一时三刻怕是想不出来，也就不再为难自己。他分别去林平之、周伯通和仪琳房中，将三人叫醒，让他们收拾行李，即刻离开。周伯通房中空着，陆小凤找不到人，只好给他留了张字条，也没再等他。
一行人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离开小镇，林平之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自是一无所知，他和陆小凤坐在外面赶车，等到离开小镇了，他便难掩好奇地道“咱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发”
陆小凤笑道“咱们早点出发，就能早点到京城。你不想早点见到你爹爹妈妈吗”林平之听到陆小凤提起父母，心头一热，再没有半点疑惑。
四人到了京城，天已亮了。进城以后，陆小凤本来打算找家客店稍作休息，再去找贾珂，但西门吹雪说，他在京城有座宅子，非常安全，别人不知道这座宅子是他的，不如直接去他那里。
陆小凤便照着西门吹雪所说，将马车赶到西城，穿过静雅的花园，来到一条繁华的街上。西门吹雪喊“停”的时候，前面竟然是间糕饼铺，四开间的门面，金钉朱户，画栋雕栏，金字招牌上写着“合芳斋”三个大字。
这时天色尚早，合芳斋虽已开门，但只有个人来买糕点。陆小凤一瞥眼间，正好瞧见一个年轻公子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样糕点，不由又惊又喜，叫道“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