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贾珂看着可怜, 从地上捡起沈倚剑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然后跟在众人后面走出卧室。
群豪走出小楼, 只见山庄中一处处都站满了官兵,盔甲雪亮,兵刃锋锐,脸上满是肃杀之气,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身边都围满了官兵,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利刃便会自四面八方一齐刺来。
群豪见只他们眼前这一片地方,官兵少说就有两千多人, 连屋顶上、树枝上都站满了人,手中拿着弩|箭, 箭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想到自己这一方人数还不过百,围着他们的官兵比他们多出二十倍还有余,能有几人有把握从这重重包围中平安脱身,更加不用去想与众官兵相抗了。
不由得又惊又惧,又是忧虑,事已至此, 无论朝廷要杀要剐,即使要杀尽他们所有人, 他们也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薛衣人是第一个出来的, 自然也是第一个被官兵拦下来的。他脸上神色冷漠,淡淡地道:“老朽薛衣人,可否与你们长官一见?”
那官兵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你是一个很有名的剑客,我没有记错吧。你若是想要离开这里,跟我们去见殿下,先把你手中这柄剑交给我们保管。”
薛衣人听到这话,长眉皱起,直把旁边的施传宗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薛衣人拒绝交出佩剑,那官兵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弩|箭齐发,将站在薛衣人身旁的自己活活射成一个筛子。想劝薛衣人事到如今,就别再在意自己的佩剑了,那柄佩剑再珍贵,毕竟只是一件死物,哪有他们的性命重要。但于薛衣人的积威之下,不敢自己劝阻,心念一转,偷偷在薛红红的腰上拧了一把。
薛红红感到侧腰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薛衣人听到薛红红的叫声,侧头向他们瞥了一眼。
施传宗赔笑着不敢与薛衣人对视,随即满脸深情地道:“红红,你终于醒了。你一直昏迷不醒,真是吓死我了!”
薛红红迷迷糊糊地看了施传宗一眼,想起先前他和沈倚剑在床上鬼混的事,登时怒从中来,便要打施传宗两个耳光。
施传宗见薛红红目露凶光,忙道:“红红,咱们现在已经在院子里了。”
薛红红心想:“别说到院子里了,就是到了地府,我该打你还是打你。”随即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游目四顾,见周围黑压压的满是官兵,手心一片冰凉,问道:“我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施传宗道:“没发生什么大事,咱们不是出来自首么,这位官兵大哥说咱们要离开这里,得先把兵器交给他们保管。”
薛红红看向薛衣人,问道:“爹,咱们交不交给他们?”
薛衣人这十几年来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剑不离身了,他不用剑的时候,就会将自己这口宝剑藏于铁匣,储于洞中,即使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女,都不能碰他的爱剑,就这样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爱剑交给旁人,他如何甘心?
但这时他们尽已身入罗网,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两全之策,既能留住自己的剑,又能留住一家人的性命,总不能为了一口剑,以致全家都死在这里,只好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那名官兵,脸上神色冷漠,丝毫不动声色。
薛红红当然知道薛衣人对自己的爱剑如何宝贝,见薛衣人都将自己的爱剑交出来了,心中更增惊惧,取出藏在袖中的一对短剑,递给了旁边的官兵。
群豪见薛衣人都向官兵低头了,都觉无可奈何,纷纷取出兵刃,交给官兵。
贾珂解下薛斌的佩剑,递给旁边一名官兵,那名官兵看着被他拎在手中的李玉函,说道:“还有他腰间的剑,你把他的剑也取下来给我。”
贾珂道:“是。”解下李玉函的佩剑,递给那名官兵,那名官兵抓住佩剑,忽听得嗤的一声,长剑自剑鞘中弹了出来,滚滚黄烟自鞘中喷出,各人虽然见这黄烟颜色不对,立时闭住口鼻,仍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贾珂心中一惊,见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连屋顶和树枝上也满是官兵,只能从官兵手中夺回长剑,将长剑还入剑鞘,同时用力向下掷去。长剑转眼间没入地下,随即地下响起几声轰隆隆的闷响,震得地面一阵晃动,几个立在树枝上的官兵没有站稳,纷纷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众人见李玉函这口佩剑竟有如此威力,尽皆变了脸色。
那个接住佩剑的官兵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胸口起伏了好几下,这才缓过神来,也不管贾珂刚刚救了他的性命,叫道:“把这帮反贼通通拿下!”
话音刚落,突听嗤的一声,一物破空而至,砸在那官兵的头上,却是一块桂花糕。虽然这一下力道不大,仍然把那官兵砸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那官兵惊怒交集,心想:“这帮江湖反贼果然给脸不要脸,死到临头,还敢偷袭老子!”叫道:“连弩营准备,射箭!”
群豪听到这话,皆是脸色大变,有的后悔自己的兵刃已经交给这些官兵了,现在又该用什么和他们抗衡,有的扑向身旁的官兵,要将自己的兵刃夺回来。
那官兵却十分纳闷,怎么自己话都说完了,还没听到射箭的声音他强忍头痛,抬头一看,就见人人手握弩|箭,却不发射,反而一齐向东边望去。
那官兵心中一紧,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但见三十余人从花树后面走了过来。其余人都是御前侍卫打扮,一身鲜明锦衣,腰佩刀剑,腰背笔直,器宇轩昂。
为首一人身穿淡黄色锦袍,领口、袖口和身前都缝着灰色貂毛,外面披着一件白狐狸皮的鹤氅,脸上戴着半截黄金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面具上面镶嵌着数颗彩色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薛红红一见之下,登时全身生热,心口发甜,将自己的处境抛在脑后,心想:“我真是命苦,早早嫁给了施传宗,不知错过了世上多少个好男人。”
她虽然看不见这人的上半张脸,但看他雪白的皮肤,薄薄的嘴唇,精致的下颏,修长的脖颈,便认定这人一定是个美少年,忍不住多看了这人好几眼,又想:“这人我看着眼熟,一定曾在哪里见过,难道我们两个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众官兵见到这淡黄色锦袍的少年,齐声道:“卑职参见六皇子。”那个被桂花糕砸了脑袋的官兵,自然不敢怠慢,强忍疼痛,一起向这少年行礼。
王怜花走出树林,便在人丛中寻找贾珂,他从前见过薛斌,很快就找到了贾珂,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直到走到众人面前,方始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待得瞧见薛红红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王怜花不禁有些头疼,暗道:“这女人当真有点本事,我都用面具把脸遮住了,她竟然还这样看着我,仿佛要当众把我生吞了似的。”
除了施传宗和薛红红之外,群豪中还有几人从前见过王怜花,王怜花不想被他们认出来,特意找了一块面具戴在脸上,说话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同。薛红红虽然没有认出王怜花来,但又一次看上了他,对于王怜花来说,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王怜花移开目光,看向那个被桂花糕砸中的官兵,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用桂花糕打你?”
他这句话一出口,群豪尽皆大吃一惊,许多人都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刚刚那个千里传音的武功高手,竟然是眼前这个不足弱冠的少年。
至于那个武功高手是个皇子,群豪倒不怎么惊讶,毕竟西泥国曾经出过李秋水这样一个武功绝顶的皇妃,她的孙子继承了她的武功,成为了一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在这些武林人士看来,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官兵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道:“定是卑职做错了事,殿下不忍看卑职继续犯错,所以将那块桂花糕扔了过来,阻止卑职错上加错。”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错了,我还以为你以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是这块桂花糕无理取闹,不往别的地方落,偏要落到你的头上呢。”
贾珂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来。薛红红却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群豪纷纷转头看她,均想:“不愧是薛衣人的女儿,身当险境,却仍然谈笑自若,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她的丈夫可就远不如她了。”
施传宗察觉到众人的打量,忍不住愤愤不平,心想:“倘若这个皇子是个丑八怪,你们看她还能不能笑出声来!”
王怜花听到薛红红的笑声,不敢直接看她,生怕她认为自己向她看了一眼,就是对她有意,然后扑上来做些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事情。眼角瞥见薛红红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几乎就要滴出水来,恨不得把桂花糕扔到薛红红的头上,将她直接砸晕。
那官兵听到王怜花这句冷嘲热讽,心中惊恐之极。他知道这位六皇子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位大红人,自己若是得罪了他,哪里还有升官发财的机会,现在的官职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忙道:“若是别人说卑职犯了错,卑职心里一定不服,但是殿下说卑职犯了错,卑职只会心服口服。殿下……”
王怜花懒得听他在这里溜须拍马,“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刚刚跟他们说了,只要他们乖乖出来自首,我便给他们一次洗刷冤屈的机会。现在他们已经乖乖地出来了,也乖乖地把兵刃交出来了,你却要连弩营对他们放箭,将他们赶尽杀绝,岂不是要我做一个反复无常,食言而肥的卑鄙小人?”
那官兵忙道:“卑职当然不敢让殿下食言而肥。只是这一帮江湖反贼,明面上乖乖出来自首,其实在兵刃中暗藏火|药,要跟咱们同归于尽。”
王怜花道:“在兵刃中暗藏火|药?难怪刚刚我在外面,都感到脚下地面有些晃动。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在兵刃中暗藏火|药?大丈夫敢做敢当,还不站出来?”
那官兵见王怜花语气已变,心中一喜,忙道:“殿下,是这小子。”说罢,伸手指向贾珂。
贾珂向王怜花眨了眨眼。
王怜花看向贾珂,问道:“那火|药是你藏于兵刃中的?”
贾珂道:“回殿下:草民实在冤枉。那柄暗藏火|药的剑是李玉函的佩剑,大家都可以帮我作证,我是从李玉函的腰间解下来的。李玉函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今天这场拍卖就是他和妻子沈倚剑举办的,我们都是被他们夫妻骗来的,就在一盏茶时分之前,我还差点被沈倚剑用毒针杀死。”
王怜花脸色微变,问道:“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吗?”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我可不希望你跟我说话,说上几句,体内的剧毒就发作了。”
贾珂忍不住想笑,但只能忍住,说道:“殿下放心。当时我胸前放着一样东西,沈倚剑的毒针射向我的胸口,钉在了那样东西上面,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王怜花道:“你既然没有猜到沈倚剑会用毒针杀你,那你当然也不会猜到,李玉函的剑里暗藏火|药了。”
贾珂叹道:“草民若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去街上摆个摊子,给人家卜卦算命了。每天不用算多了,只算三卦,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何况刚刚是我第一个察觉不对,将李玉函的佩剑从这位官兵大哥手中夺了过来,掷入地下的。倘若那暗藏于剑鞘中的火|药是我准备的,我想要和诸位同归于尽,我干吗要将那柄佩剑抢到自己手里,又干吗要将它掷入地下呢?”
王怜花看着贾珂,忽然一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刚刚那个劝你父亲自首的小鬼。我先前就觉得你很有见识,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见识。你叫什么名字?”
贾珂脸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说道:“草民叫作薛斌。”
王怜花道:“薛斌?你父亲是……”
不等贾珂回答,薛红红抢先说道:“他父亲是薛衣人,姐姐是薛红红。”一边说话,一边挤到王怜花面前,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王怜花,笑道:“六殿下,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只问老二,不问别人?我是他姐姐,知道的事情,总比他要多一些,你若是想要知道什么,不如过来问我。”
王怜花面色一冷,淡淡地道:“凭你也配指使我做事?薛衣人,你若是管教不好你的女儿,我不介意找人帮你管教她,起码让她明白,不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
薛衣人沉下了脸,向薛红红道:“还不住嘴?”
薛红红心下委屈,暗道:“他跟老二说话,就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和我说话,就是满脸不耐烦,甚至还要找人管教我。老二有什么好!难道还能比我好吗?”
施传宗见薛红红在王怜花这里碰了壁,心下暗爽,同时暗暗期盼薛红红就待在那里,不要回来,不然她满肚子的气,在别人那里无法发泄,可不都要发泄在自己身上么。
王怜花又道:“既然刚刚只是一场误会,那些小事便不必再提。我先前说过,各位只要乖乖向朝廷自首,或许就能洗刷身上的冤屈,还自己一个清白。等到各位将兵刃都交出来了,便跟我回去。父皇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客房,这几日各位就住在父皇为你们准备的客房里,待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如果各位真的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送你们离开。”
群豪听说皇帝竟然还给他们准备了客房,不由又惊又喜,均想:“没想到西泥国皇帝如此热情好客,明明以为我们是来买他的亲生女儿的,还把我们当成客人,连客房都给我们准备好了。”纷纷将兵刃交给官兵,跟着王怜花离开黄花山庄。
王怜花这次出来一共带了三万大军,五千官兵跟他一起将这些江湖群豪和黄花山庄的仆人押送回来,余下的两万五千官兵留在黄花山庄,准备将黄花山庄里里外外都搜上几遍。
群豪跟着这五千官兵来到皇宫附近,方知原来西泥国皇帝给他们准备的客房,就是监狱里的牢房,先前玉罗刹在监狱里大开杀戒,几间囚室的犯人都死在他的手上,空出来的牢房,关这些江湖群豪,自是绰绰有余。
群豪皆是又气恼,又好笑,只是已经跟着王怜花来到监狱前面了,哪里还能离开,虽然心中很不情愿,却也只能在王怜花的注视下,乖乖地住进了牢房。
监狱里突然进来几百个囚犯,自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贾珂趁着混乱离开监狱,抹去脸上的易容,见王怜花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等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掉,当即走了过去。
王怜花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向贾珂一笑,尚未说话,就被贾珂紧紧抱住。
王怜花心下好笑,正要打趣贾珂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感到贾珂将下颏抵在他的头顶上,然后呜呜地假哭起来。
王怜花一听之下,好生奇怪,他何时见过贾珂这般情态,伸手将贾珂抱住,问道:“怎么了?”
贾珂想起自己一上午的经历,不禁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说道:“怜花,我马上就要当爹了。”
王怜花一呆,脸上突然没了表情,问道:“你说什么?”
贾珂拉着王怜花站了起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然后将自己今天上午怎样刚将薛斌塞进衣柜,就被左明珠找上门来,告知她已经有了薛斌的孩子,怎样刚要将左明珠塞进衣柜,薛衣人就在外面要他开门,怎样应付薛衣人和左明珠,
怎样应付薛红红找麻烦,怎样因为左明珠怀了薛斌的孩子的事,在扬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就被恼羞成怒的薛衣人刺了一剑,怎样不敢暴露武功,只能在地上打滚,怎样跟着施传宗去山庄乱转,撞破沈倚剑的秘密,被沈倚剑用毒针杀死等情由,详详细细地说了。
王怜花忍不住捧腹大笑,说道:“我早跟你说,不要假扮薛斌,你却不听我的话,非要假扮薛斌,如今你总算知道,我说的都是金科玉律了吧。”他越说越好笑,忍不住倒在贾珂身上,放声大笑。
贾珂见王怜花非但不安慰自己,反而取笑自己,不禁十分生气,假哭道:“王怜怜,难道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可怜,早知你扮成薛斌以后,会遇到这么多好笑的事情,我应该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错过这么大的热闹,我才是真的可怜。”
贾珂去咬王怜花的耳朵,说道:“咬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你昨天不还叫我小心肝吗?怎么今天就说我没良心了?我知道了,我的心肝都被你偷走吃掉了,所以我就从小心肝变成了没良心。贾珂,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昨天少吃几口我的心肝,现在不就能从我这里得到同情了么。”
随即转念,想起一事,又道:“你是早上去找薛斌的,现在已经中午了,薛斌应该快要醒过来了吧。”
贾珂气哼哼地道:“怎么,你要去找他?跟他说你是多么的没良心吗?”
王怜花吃吃一笑,说道:“薛斌不是受你威胁,发下毒誓,再也不会和左明珠牵扯不清了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薛斌若是知道左明珠有了他的孩子,是会宁可誓言应验,他这辈子死无葬身之地,下辈子为奴为婢,伺候他的未婚妻,还是会对左明珠不管不顾,甚至逼左明珠把孩子打掉,两人彻底一刀两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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