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第七十九章
众侍卫在这块石块附近摸索许久,也没找到机关,移开这块大石块,只好找来一把铁锤,将这块石块砸烂,露出一个洞来,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洞里没有冰块,比冰窖里要温暖许多。
当下便有侍卫去外面将他们的发现告诉王怜花,其他侍卫分成两队,一队留在洞外接应,一队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这条地道十分狭窄,两个成年人若想并肩而行,须得手臂紧紧贴在一起,头顶脚下,左右两边,都是泥土,一块石砖都看不见,与漪兰殿下面那条地道相比,简陋的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挖的。
众侍卫走进了地道,放眼望去,尽是泥土,浑然不知这条地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是这人能在皇宫底下挖出这条地道,却没有惊动宫里任何人,必具莫大神通。
众侍卫担心这人会在地道里设下机关,杀死所有擅闯此地的人,一颗心都怦怦乱跳。走在最前面的侍卫尤其紧张,倘若这条地道里设有机关,第一个踩中机关的倒霉蛋,一定是他这个走在最前面的人。
众侍卫走着走着,借着灯笼的淡淡黄光,就见墙壁上悬着几盏油灯,看油灯的样式和颜色,应该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旧物,灯里的灯油和捻子却很新,应该是三四天前换上的。
一个侍卫晃亮火折,去点油灯,油灯很快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之下,依稀看到墙壁上刻着一些阴阳线条。
这些阴阳线条只在油灯上方的墙壁上有,而且线条刻的很轻,众侍卫先前将灯笼提在手里,灯笼提的再高,也只于胸口齐平,油灯却与大多数人的双眉齐平,是以众侍卫先前提着灯笼打量四周,竟然谁也没有看见这些刻在上方墙壁上的阴阳线条,现在油灯点亮,灯光照在上方的墙壁上,将这些阴阳线条照得十分清楚,众侍卫才发现墙壁上刻着图案。
那个点亮油灯的侍卫见墙上刻有图案,凑近一看,只见这些阴阳线条其实是十几个人形,有的打坐,有的腾起,有的侧躺,姿势千奇百怪。
那侍卫练过武功,一见这十几个人形,就像是一个淫贼,遇到了一个绝色美人一样,眼睛都看得直了,越看越觉得这十几个人形看上去简单,其实变幻无穷,捉摸不定,只要自己参悟出了其中的奥秘,那些长期困扰自己的武学难题,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咚的一声,那侍卫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他却忽然不觉,借着油灯的光亮去看墙壁上的图形,伸手抬足,模仿起来。
那侍卫前后的人很快察觉他的异状,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油灯上方的墙壁,纷纷转头看去,转眼间便都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站在这几人前面或者后面的人,见到他们的异状,也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但是距离太远,看不见墙壁上的图形。
有侍卫心思机敏,见这几个人在看油灯上方的墙壁,心想:“这地道里不止这一盏油灯,这盏油灯的上方有什么东西,其他油灯的上方未必没有。”于是走到离着自己最近的油灯前面,点亮油灯,果然也在油灯上方的墙壁上,见到了十几个刻在上面的人像,瞧了一眼,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其他侍卫见他这副模样,或是挤到他身边来,跟他一起看这些人像,或是有样学样,找一盏墙壁上的油灯点亮。不过片刻,这些走进地道里的侍卫,就都丢掉了手里的灯笼,跟着墙壁上的图形学起了武功来。
忽听得第一个看到人形的侍卫“啊”的一声惨叫,双腿发软,向后倒去,但他身后站满了人,都在模仿墙壁上的人像的动作,他这一倒,就倒在了别人身上。
那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他向地上推去,还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这句话一说完,就听到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扑向了墙壁,似是要将墙壁上的图案抠下来。
众人正在看墙壁上的图案,哪会容许这人将这些图案占为己有,当下左右各有一人,一个箭步蹿出,抓住这人的手臂,想要将他从墙壁前面拽开,哪想这人仿佛丧失了心智一般,竟然反手将右边的人紧紧抱住,张嘴咬住那人的脸颊,将他脸上的一块皮肉咬了下来,霎时间血如泉涌,染红了两人的身子。
右边的人惨叫一声,拼命去砸面前的人的脑袋,旁边两人正想帮忙,忽听得身旁响起“嗬嗬”的咆哮声,转头一看,就见有人扑了上来,如疯狗一般,到处乱咬昔日的同僚,吓得他们东蹿西躲,生怕被疯狗抓住,哪还顾得上别人。
有人跌在地上,明明身上没伤,却痛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有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似走火入魔,突然用脑袋猛撞石头,不一会儿就撞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昏倒在地。
此刻站在地道里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人昏倒在地,有些人站着发疯,有些人在地上乱滚,站着的人被乱滚的人撞到,躺着的人被站着的人踩伤,咆哮声、惨叫声、撕咬声、哭喊声、撞击声响成一片,这条狭窄的地道,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血流成河的阿鼻地狱。
守在外面的侍卫听到里面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心想:“这地道里的机关也太厉害了!三十几个人,竟然全都中招了!”又听地道中传来了野兽一般的咆哮声,众侍卫面面相觑,均想:“难道有人在里面养了几头吃人的猛兽?”
霎时之间,人人内心深处,都感到了极大的恐惧,胆子小的几个侍卫,甚至已经想要逃跑了。但他们总不能就将这三十几个同僚留在地道里,心里再害怕,再恐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地道。
这八间冰库并排而立,挖地道的人,先是在“洪”字号冰库和“荒”字号冰库之间挖出了一条地道,然后拐了个弯,向御花园的方向挖起地道来,一路上还要避开房屋和树木,因此地道曲曲折折,走不了多远,就需要转个弯。
众侍卫提着灯笼,在地道里走了一会儿,突然间眼前一亮,但见墙壁上点着数盏油灯,淡淡的灯光下,几十个侍卫在地上翻滚撕咬,时不时发出“嗬嗬”的咆哮声,便如野兽一般。
众侍卫先前在地道外面听到这声音,就已经心惊胆战,这时亲眼瞧见这些同僚如野兽一般翻滚撕咬,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又见这些同僚附近并没有他们想象的机关,实不知这些人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心中更添了几分恐惧。
明知这时应该冲上去将这些同僚拽开,免得他们被彼此活活咬死,但是看着他们这副又凶狠、又癫狂的模样,人人都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一步也迈不出去。
一个侍卫吓得额头冷汗直流,颤声道:“他们……他们这是中毒了吧!”
又一个侍卫结结巴巴地道:“瞎、瞎说!这墙壁都是土糊的,哪有、哪有机关,怎么让他们中、中毒!”
忽听得一个侍卫说道:“会不会是这些油灯有毒?他们把油灯点着了,毒气在这条地道里弥漫开,他们就中毒了?”
众侍卫听到这话,皆是骇然失色。这条地道如此狭窄,而且建在地下,空气流通很慢,如果这些人是吸入毒气,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们在这些人的旁边站了这么久,一定早已将大量毒气吸入体内,岂不很快就会步这些人的后尘了?
一个侍卫忙叫道:“快!快把这些油灯灭了!”
其余侍卫听到刚刚那个侍卫的话,便想到把油灯灭了,哪用得着他来提醒,不等他这句话说完,便已有人从怀中找出几块碎银,向油灯扔了过去,可惜准头太差,连着扔了几次,只有一块碎银砸中油灯,落进灯油之中,溅起几滴灯油,捻子上的火光兀自亮着。
旁边的侍卫也都从身上找到了可以用的小东西,向离着他们最近的那盏油灯砸去,大多数暗器都落了空,但也有几样暗器砸到了油灯,终于将捻子上的火光熄灭了。
这盏油灯就在他们面前,离着他们最近,他们能用暗器将这盏油灯熄灭,下一盏油灯离着他们有三四十步远,而且拐一个弯才能看见,要想将这盏油灯熄灭,须得穿过那些正在地上翻滚撕咬的同僚,走到油灯前面。可是这些同僚将地道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法绕道,看他们撕咬旁边的人的架势,只怕他们一经过他们身边,就会被他们抱住小腿,张嘴便咬。
众侍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打头阵。
一个侍卫忽然说道:“咱们不如找点迷香,在这里点上,等他们都睡着了,咱们再过去把油灯灭掉,然后把他们拖出来。”
忽听得身后一声轻笑,说道:“等你们找来迷香,再回这里点着,那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倘若没有毒发身亡,也已经被对方咬死了吧。你还不如现在过去,一剑一个,把他们都杀了呢。”
众侍卫一惊,连忙回头,只见王怜花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神色从容,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在这一片鬼哭狼嚎中,显得格外悠然自得。
众侍卫担心王怜花也中毒了,忙道:“殿下,这几盏油灯有毒,您是万金之体,不可在这里冒险,千万不要靠近这里。”说话之间,王怜花已经来到众侍卫身边。
王怜花向那些在地上翻滚撕咬的侍卫瞧了一眼,见他们心智全无,竟连野兽都不如,微微皱眉,随即向远处那几盏油灯的灯光瞧了一会儿,说道:“他们没有中毒,这条地道里就没有毒。”
他如此有把握,其实是因为贾珂刚刚回了一趟御书房,把金银血蛇拿了出来,此刻王怜花的手腕上就缠着银娘子,倘若地道里有如此厉害的毒药,银娘子定会兴奋地甩动尾巴,催促王怜花带她去饱餐一顿,而不是乖乖地缠在王怜花的手腕上不动。
众侍卫哪知王怜花说这句话的底气,源自以毒物为食的金银血蛇,对他的话自是半点不信。毕竟这些侍卫刚刚还好好的,只是因为进入这条地道,所有人就失去了心智,除了毒药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三十几人失去心智,沦为疯狗?
见王怜花说完这话,便向前走去,众侍卫均想:“六殿下若是死在了这里,我们便是活着离开了这条地道,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忙道:“殿下——”
劝说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见王怜花左边衣袖轻拂,那些见到他来了,伸手抓他的疯子,便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全身气力都在这一瞬之间被王怜花抽走了。
其实王怜花使的是逍遥派的武功“寒袖拂穴”,他将真气自衣袖中射出,被他的真气射中的人,身上穴道登时被封,同时全身气血逆行,双膝发麻,翻倒于地,所以这些在地上发疯的侍卫,凡是靠近王怜花的,便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众侍卫哪里见过这等绝技,见王怜花右手兀自提着灯笼,左边衣袖只是轻颤几下,那些宛如疯狗一般躺在地上的同僚,就乖巧地像是死了一样,都又惊奇、又佩服,看得眼睛都直了,哪还记得劝说王怜花不要过去冒险。
王怜花走到离着最近的那盏油灯前面,见油灯里落了好些东西,银子、铜钱、发簪、扣子,甚至还有吃剩下的半块火烧,他要想重新点亮这盏铜灯,就得把这些东西拿出去,于是穿过那些丧失心智的侍卫,来到第二盏油灯前面,向油灯瞧了一眼,就瞧见了那十几个刻在墙壁上的人像,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天山六阳掌吗?”
王怜花仔细一看,又发现这十几个人像虽然和天山六阳掌的“云霞出海曙”这一招的一部分招式很像,但并不是一模一样,武学一道,向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是有人照着这些人像修习天山六阳掌,纵使他的内力已经十分深厚,可以修习天山六阳掌了,也一定会走火入魔的。
王怜花既已认出墙壁上这些人形是什么武功的招数,哪还猜不出来,这些侍卫何以变成这副模样。当年贾珂将逍遥派的武功留给他的时候,就在信里叮嘱过他,“天山六阳掌”这些武功,实在太过深奥,须得等到内力足够深厚了,方能修习,不然轻则瘫痪,重则身亡。
王怜花当然不是听话的乖孩子,倘若这话是别人说的,他一定会在心里想,这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也配让自己听话,既然他不让自己做这件事,那自己偏要做这件事,做完了以后,还要专门告诉他,自己做这件事了,他若是被自己气得跳脚,那可太有趣了。
但是这话是贾珂说的,王怜花还是决定听上一听,毕竟他已经决定,长大以后,要和贾珂成亲了,倘若贾珂被他气得不肯嫁给他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后来王怜花开始修习“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武功,才知贾珂当年绝不是危言耸听,幸好他担心贾珂生他的气,没有在武功低微的时候,去看这些武功的秘籍,否则他只怕不等见到贾珂,就已经因为走火入魔而一命呜呼了。
这条地道的墙壁上刻着“天山六阳掌”的招数,地道主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王怜花还是想不明白,李秋水从前是西泥国的皇贵妃,后来是西泥国的皇太妃,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宫人将冰库里的冰块通通搬出来,她为什么要费力气挖这样一条通往冰库的地道,不过此时此刻,他看着墙壁上这些人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李秋水可真是聪明!
修习‘天山六阳掌’而不会走火入魔的武功高手,江湖上能有几个,那些武功不足之人,若是见到这些招式,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这些招式如此深奥,任何一个学武之人,都不可能忍住不看,这可比在地道里安排毒药暗器管用多了。
而且这些招式是假的,那些能够修习‘天山六阳掌’的武功高手,若是认为这些招式是真的,跟着练了起来,自然也只有走火入魔,当场暴毙这一个下场,他们和那些武功不足之人,其实没有任何差别。而且武功修炼到他们这等境界的人,只会比武功不如他们的人,更加痴迷武学,见到厉害武功,更加移不开眼。
看来只要有人在地道里点亮了灯,这里立时就会变成有去无回的绝境,这可比西方魔教的断头路厉害多了。这一招我从前怎么没有想到呢?我若是早就想到,‘天山六阳掌’还有如此妙用,先前我就在贾姑娘的身旁,放一块牌子,在上面刻一些‘天山六阳掌’的招数了。阿紫来偷我的贾姑娘的时候,说不定刚在贾姑娘面前站定,就因为忍不住练起‘天山六阳掌’而走火入魔了呢。”
王怜花想到他那不知身在何处的贾姑娘,心中大感懊悔,随即想到此刻不知是谁陪在贾姑娘身边,用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看贾姑娘,心中更加气恼,走到那些侍卫身边,见谁还活着,便在谁的穴道上拍了一下,将自己的真气送了过去。
三十多个人,只有十七个人活了下来,而且这十七个人皆是全身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不过他们得了王怜花的真气,总算从走火入魔的状态走了出来,神智也恢复正常,一直躺在地上,惨叫着说“身上好疼”。
王怜花吩咐众侍卫将这些躺在地上的侍卫都搬出地道,送去太医那里医治,他自己当先离开地道,来到冰库外面,见到贾珂,将地道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贾珂听了这话,一股寒意自心底直冒上来,心想:“还好我从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机关。”
虽然贾珂也练过“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但他修炼这两门武功的时候,他已经托吴明的福,打通了任督二脉,神照功大成了,当年他将“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的图谱默写下来的时候,年纪太小,武功太弱,完全领悟不到“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的种种神妙之处,是以贾珂完全没有体会过,看到“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的图谱却不能修炼的痛苦。
但他体会过看到“辟邪剑法”的图谱心法却不能修炼的痛苦,知道这等绝世武功,对于学武之人来说,诱惑力到底有多大。倘若他没有练过“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刚刚他和那些侍卫一起走进地道,看见那些刻在墙壁上的武功招数,又不知道那些武功招数的危害,是否和那些侍卫一样,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这座皇宫里可住着她的儿子和孙子孙女呢。其他人的武功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看李讹庞和太子的武功,可都不足以修习‘天山六阳掌’和‘天山折梅手’。她在地道里刻下这两门武功的招式,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儿子和孙子孙女会不小心闯入这条地道,看见这些武功招式吗?”
随即转念,心想:“李秋水,李阿萝,李讹庞,王云梦,有一个是一个,都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如此心狠手辣,难道这是他们家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吗?但是怜花为什么对家人格外的好,哈,他这一点,总不可能是遗传自把自己全家三十几口杀的一干二净的柴玉关吧!”
王怜花倒没想到这一点,听了贾珂的话,略一沉吟,忽然一笑,说道:“依我看,李秋水说不定早就警告过李讹庞,不要看那些刻在墙壁上的人像了。李秋水虽然不见得对李讹庞能有多少舐犊之情,但她当年能在皇宫里作威作福,享尽天下间的荣华富贵,只是因为她是李讹庞的亲生母亲。李讹庞若是死了,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也不可能让李讹庞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