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大梦一场空
梨花树下，躺在贵妃榻上的慕紫菀缓缓睁开双眸。
梦里的一切一一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平静一笑，“原来就是得偿所愿，也没有真的释怀，更没有放下。”
“到头来，终究是大梦一场空啊！”
慕荷这时走来，见她在发呆，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睡了有多久？”
“你看看天？差不多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半辈子一样。”
“半辈子？做梦了？”
“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跟真的一样。”
慕荷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什么梦？说来听听。”
“太长了，三言两语说不完。”
“一个梦而已，别在意。”
“这个梦，倒是让我彻彻底底的想清楚了。有些东西，即便是得到了，也未必会开心，甚至未必会释怀。更可怕的是，无心之举，伤害了更多的人。”
慕荷一脸不解，问道：“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是时候这一切都该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就在此时，大门被推开了。两人望过去，推门之人乃是信王。
信王向慕紫菀行了礼，随后便退到一边。
慕紫菀已经猜到了，他还是来了。
楚君迁进来的那一刻，慕荷惊慌失色的站起身，下意识的朝他行礼，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这样行礼了。
慕紫菀却已经躺在贵妃榻上，一脸冷静的望着他。
慕紫菀对慕荷说道：“你先去忙吧。”
“好！”
楚君迁给了信王一个眼色，信王便离开了此处。
楚君迁朝她走来，岁月如梭，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似乎一切都变了。
慕紫菀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如今的她，衣着素朴，简约大方。没有了华服珠宝的装饰，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之美。
“见到朕，你似乎并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来玉京，不就是来见我吗？”
“不过或许并没有如你的愿。”
慕紫菀从贵妃榻上起身，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冷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依旧那么讨厌。”
楚君迁仔细打量着她，十年来，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与她重逢的这一天。但这一天来了，却并不像幻想中一般。
“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当然，在乡野之地，不用时时刻刻守着规矩，伪装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不用被束缚，这样的日子舒心的很。”
“可你依旧没有放下不是吗？”
慕紫菀从他身边绕过去，坐在了一旁的凉席处，“过来喝盏茶吧。”
楚君迁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慕紫菀为他倒了盏茶，说道：“放心喝便是，茶里没毒。我不会傻到给你下毒，你死了，你的人不会放过我，还有我身边的人，天下还会大乱，我可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朕从未想过，与你再次相见，我们竟会是如此和谐。”
慕紫菀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冷笑道：“我倒是想亲手杀了你，但杀了你的代价太大了，我承担不起。天下若是再乱，战火再起，遭殃的永远都是百姓，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若你真想让天下大乱，这些年你不可能只是命你的人，在各地打探消息。你早已私下招兵买马，私铸兵器了。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天下大乱。”
“大燕被灭国，你的百姓过的并不好。亡国之奴发起暴动，这再正常不过了。若你想，只要你表明身份，那些人皆会前来投奔你，你现在应该聚集了不少将士。但你并没有，你从未想过让大燕复国。因为你很清楚，这根本就不可能，反而会白白牺牲你的子民。”
“所以，这些年你也只是命人打探一些消息，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我们的儿子身上。你在赌朕的其他儿子，一个个资质平平，不堪继承大统。然后尽心教导我们的儿子，命杨子翊教他为君之道。”
“你更在赌朕会不会放弃他们，而选择我们的儿子。你深知朕的高傲，绝不可能甘心自己的儿子皆是无能之辈。”
慕紫菀听到这些，已经猜到了结局，笑道：“但我赌输了。”
“是啊！你赌输了。”
“在你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如愿的看到越泽坐上了皇位，但他变了，他变得跟你一样冷血无情。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应该都会变得冷血无情。”
“可是最后，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我依旧不开心。也正是因为这个梦，让我彻底的醒了过来。”
“所以，你不想争了。”楚君迁端起茶盏。
慕紫菀长舒一口气，“不争了。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梦里，越泽晚年，几个儿子为了太子之位，争的头破血流。甚至是琬茹，她也过的不开心。我梦里的人，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所有人，都没有真的开心起来。”
“若到头来，争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发现，我将自己的儿子，侄女都困在了上京城。甚至越泽，此后一生都要被困在皇宫里，成为下一个你。”
“我怕了，我怕他会变得跟你一样。冷漠无情，心狠手辣，晚年悔过了，可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这个天下已经太平了，甚至在你的统治下，太平盛世就要到来了。”
“越泽若是随你回宫，他要面对的艰难险阻，阴谋诡计，太多太多了。我放手了，彻彻底底的放手了。”
慕紫菀眼角落下几滴泪，她醒悟的还算不晚，幸好这一切还能挽回，这一切还来得及。
“上天让我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才彻底领悟到，何为大梦一场空。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大燕亡国了，我早该认清现实。你的确是一个好皇帝，这个天下在你手上，会变得越来越好。这就够了！我再不甘心，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楚君迁眉头紧皱，一阵心疼。“你应该已经猜到，朕知道你分布在各地之人，只要朕一句话，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自然猜到了，所以才会与你说这些，为的就是想让你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一切都结束了，可以放过他们吗？”
“好！他们若安分些，朕自会留他们一命。”
“多谢。”
楚君迁没有喝下她的茶，松开了手中的茶盏，说道：“你还是心软了，其实你只要心狠一点儿，或许朕会成全你。”
“成全我？你会吗？”
“你这十年来的一举一动，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所以你是来跟我炫耀什么？我现在的一切，还是你施舍给我的？给了我一点儿希望，又让我彻底绝望。你很享受这个过程吗？”
“慕紫菀！如果你生的是一位公主，朕会不惜一切，即便是你不愿，朕也会将你带回宫，哪怕是将你关在未央宫里一辈子，朕也不后悔。你不爱朕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朕根本就不在乎你爱的人是谁。”
慕紫菀突然狂笑不止，“哈哈哈。”
“楚君迁！到现在了，你竟还想着如果？真是可笑。”
“朕也觉得可笑。可朕，依旧放不下你。上天让朕遇见你，却从未让朕真正的拥有过你，即便与你有了孩子，你也依旧不曾爱过朕。”
“如今你是放手了，潇洒的放下了。可朕，却依旧放不下。请之一字，朕就不该有妄念，可为何朕动心了，上天却要跟朕开这样一个玩笑？”
“为什么你会是大燕公主，朕为什么会是大楚皇帝？为什么朕与你，生来便站在了对立面？既如此，可为何上天还是让我们相遇了？”
“若你只是朕后宫里的一个普通妃嫔，那该多好？”
慕紫菀却一脸不屑，冷笑道：“一个普通妃嫔？我若是你后宫一个普通的妃嫔，你还会爱上我？你后宫的那些个女人，都是被家族送进宫的，没有一个是你真心纳的。她们敬你爱你，但也怕你。”
“我若不是大燕公主，便不会有公主的高傲，只会与她们一样，在你面前委曲求全，费尽心机讨得你的欢心，就为了换取那一点点你施舍般的宠爱。”
“那样的我，早已不是慕紫菀。与她们有何区别？你还会爱上我？可能吗？”
楚君迁突然意识到，自己爱上她，竟只是因为她是慕紫菀。一个独一无二的慕紫菀，与整个后宫格格不入的慕紫菀，更是大燕琼羽长公主的慕紫菀。
这一切，好像就是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一样。兜兜转转，无论重来多少次，重新选择哪条路，摆在他们面前的，永远都是身份的对立。之间隔着家国仇恨，无论如何改变，结局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的结局就一条路，怎么选都是这个结局。”
“你也没有选过不是吗？自始至终，你也没有一次选择过我，你选的一直都是天下。而我的选择，也一直是大燕。如今这个结局，也正是你所期待的，不是吗？”
“我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这个天下需要你，你走的这条路，本就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一辈子，孤家寡人。我现在可不想让我的儿子，与你一样，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