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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碧波烟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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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阿姐,我回来了。”少年低头看向地面,两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闻言,女子握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勾起的嘴角抽搐一下。

    小侍女滞于空中的手缓缓收回,这幅场景,她看不懂了。

    女子走近了去,慢慢蹲下,双眼紧合,眉间蹙起。良久,她伸出双手,在少年的脸上细细摸着,这眉眼,这鼻梁,还有耳后隆起如蛆虫一般的伤疤。

    是他,没错,这就是她的弟弟。女子蓦得睁开了眼,她看见眼前少年眼中含泪,嘴唇颤抖不止。

    光亮冲进眼眸,刺痛来袭,女子难以忍受致面部有些扭曲了,她侧头闭眼一躲,但还不打算作罢,倔强着再次将眼睛睁开来。

    忽然,一把短剑映入眼帘。它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剑鞘已不知了去向,剑身只用粗布包裹着,露出一截剑柄来。

    女子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强忍着刺痛看向眼前的少年,少年人低眉不语。

    “嗯?”这一声音是自女子喉咙间闷出,似是在质问。少年不作应答,她便不依不饶追着少年的目光,尽管眼睛疼痛难忍,她也没有罢休之意,就那么执着地看着。

    少年终是抬眼,眼波微动。

    “啪”,女子伸手便是一记掌掴,力劲之大,少年被打得头向一边歪去,而后伸手握住了嘴巴,良久,他将一颗沾着血的牙齿吐在了掌心。

    小侍女站在后面张大了嘴巴,她从来不知道,温婉如主子这般,竟然也会有打人的时候,而且小姐原来就这么有力气吗

    女子手心陡然涨红,指尖不住颤抖,忽然,她又起身抱住了少年,感受到来人的暖意,少年终于崩不住了,相顾无言,便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如瀑布般流下。他大张着嘴,声音嘶哑,像是从灵魂呼出的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说,满腔委屈到如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封君柏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出来查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脑海中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将零散碎片串起,让他恍然大悟,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那个少年,是她的亲弟,他该知道的,那般相似的眉眼,他早该想到的啊。他错了,可他,却再也没有了坦白的勇气。

    谢掌门落得今日下场,有他很大的责任,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谢有晴,他无法平静地、不露声色地去阐述那既卑鄙又惨烈的经过。

    他躲去了北苑,以照顾谢秋时为名,行逃避之举。

    谢定安,这是少年的名字,阿姐给他取的,旁人都说父母健在的孩子怎么会叫阿姐取名,可父亲母亲都觉得不错,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个名字被封印了七年之久,如今,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谢秋时自昏迷后就一直没有醒来,是受伤过重,亦或是不愿罢。

    谢有晴去看过他,透过轻纱她感觉到,那个呼风唤雨的谢氏掌门人,如今也不过是个连生活都难以自理的废物罢了,若他这时醒来,定然会想要立刻咬舌自尽,以了断余生。

    不,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虽然很想亲手杀了他,可这样一来,就太便宜他了,她要他活着,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的活着。

    星河入夜,谢有晴回到房中,此时轻纱已不在眼上,日落之后,她便不需要那东西了。

    “嘎吱”,她轻轻关上门,背靠在紧闭的两扇门中间。忽然,袖间掉落一物,发着萦萦之光,她急忙蹲下身去捡,宝贝似的小心拂去表面尘土。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她右手握拳,将食指突起的骨节狠狠咬住,不叫自己发生声来。屈着身子,蜷缩一团,在黑夜之中不住颤抖。

    这一年,谢氏的掌门人为肃清正道,铲除□□,在大战中不幸受伤,变为废人,谢氏一度分崩离析。正在危时,前任掌门谢春和的女儿,谢氏的大小姐——谢有晴,临危掌事,将谢氏撑了下来。

    刚开始,一些宗族旁支门人还颇有微词,可当谢氏在她的带领下逐渐回归正轨,他们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虽然总还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女人家掌权不像话云云,可偏又碍于她夫家——封阁的势力,不敢将话搬到明面上来。况且,谢氏可还有个小少爷,过上几年,便可主事。

    无量自记事起,就与师傅生活在一起,师傅法号自空,是大千寺无妄主持的师伯,算起来,小和尚的辈分还是很高的。

    无量随师傅一同住在藏经阁的僧舍中,岁岁年年,日日修行。

    师傅说他颇具慧根,可偏就放不下前尘。无量不过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罢了,垂髫之时就已经被师傅养在身边了,又能有什么前尘可言。

    其实,他心中真正放不下的,是他的身世,若不知从何而来,怎谈去向何方。

    自空大师也觉得无量尘缘未尽,若不入世,焉能出世。所以,他将小和尚打发下山,让他去找一个人,一个可能知道他身世的人。

    这是小和尚第一次下山,他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强烈的好奇之心,这便是人间烟火之气,纷繁复杂,眼花缭乱。世间的诱惑,真的是太多了。小和尚这么想着,心中暗暗打出一串佛语来,将心中迷惘驱散。

    进了城中,无量缘着主街而行,走到一家药铺前便停下了,这家药铺门面不是很大,抬头便可见牌匾之上用行书书写的四个大字——春禾药铺。

    就是这里了,小和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却不见一人,就连店铺伙计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和尚小心挪步,越过一门,开眼便是一方小院,没想到药铺后面竟还有院落。

    院中有一口小井,井边有颗垂柳,柳树下有一摇椅,摇椅上卧着一人。

    无量瞧着那人,样子似乎是睡着了,他便没有打扰,背着包袱,手里串着佛珠,就那么定定站在院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眉间微蹙,自喉咙轻轻发出一声闷哼。她该是醒了,无量这么想着。

    小和尚打了串佛语,微躬身子施了一礼,而后开口道,“请问,子语先生可在此处?”

    卧在摇椅上的人听到声音后,眼睛挣扎着眯出一条缝来,“何事?”

    这声音听着有些清冷,气质与门外的喧嚣对比起来,仿若两个世界。

    小和尚见这人搭理他了,忙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这里有一物,想让子语先生瞧瞧来历,并且还有些话想问他。”

    摇椅上的人半睁着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装束,伸出一只手来,小和尚会意,将怀中的玉佩取出,递了过去。

    她盯着那玉佩,良久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无量。”

    “无量”女子口中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又问,“自空大师与你什么关系?”

    小和尚一愣,答道,“自空大师是小僧的师傅。”

    女子问什么,小和尚就答什么,她似乎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叫人顺从的能力。

    “施主认得我师傅?”

    对于这个问题,女子并未作答,只回了一句,“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小和尚一惊,那被称作“先生”的人,竟是个女子,是位,女先生。

    “我知道你所求为何,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就是这句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自那之后,无量便跟在子语先生身边,他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他还是答应了。

    “砰”的一声,无量惊醒,脑袋立刻离了手臂,梗起脖子慢慢反应。看见地上破碎的杯子后,他方才知道,刚才那声响,该是自己睡梦中不小心推到地上的。

    他扶了扶前额,脑中还有些胀痛。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初遇的那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无量看向塌上之人,沉沉叹出一口气来。

    距离碧楼大火已然过去一年有余,至今想来,无量心中仍有余悸。

    那日,先生将他叫去第九层,将一个金色绣文的荷包递了过来,那荷包他至今都带在身上。

    他伸手去接时,看到了先生右掌间缠着的纱布,也不知是何时受的伤。

    接过荷包,他便知道里面应该是装着什么东西的,因为掌间有些许重感。

    先生让他拿着荷包,去建康城旧桥旁的千夜舫,找一个叫蓉姑姑的人,只要将荷包给她,就能知道一直以来,他想知道的一切。

    她说,去过之后就不用回来了。

    无量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交易已经结束了,他自由了。

    那一刻,不知为何,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期待这天很久了,可心中为何会有迟疑。

    甩开思绪,他还是带着东西,踏上了去往建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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