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碧波烟雨3
第三十六章
刘三爷一重击,连连退步,手中金刀猛然插在地板上,这才定住。只见他左手捂住腹部,面色有异,不一会儿,鲜血便自嘴角涌出,脚下一个失力,兀得一膝跪在地上,只余右手撑刀,如此,勉强稳住身子,可这幅样子,已然没有再战之力。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孟子语这么告诉自己。
谢秋时面目逐渐狰狞,浩浩荡荡一行人,竟被一受了伤的女子消耗至如此地步,若传到江湖上去,必会成为笑闻。
烈焰铺卷,已有半人高,谢秋时运剑而动,剑锋划破空气,劈开烈焰,在空中留下错综复杂的剑道,不甚明显,若不仔细看,决然不会发觉。
谢秋时将剑舞过,立时蹬地而起,冲杀了去,另一边的孟子语也没有坐以待毙,她已然是用命在搏了。看到谢秋时的身法动作时,她便知道,差的那“一点”,马上就要补齐了。
迎锋而去,福来发出声声铮鸣,好似在说它也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空气在越发灼热的同时,也逐渐变得湿润起来。两人在烈焰之上接续过招,衣摆滞于空中拉长了弧线。
“铮”“嘭”两人换过身位,各自落地。
谢秋时回身一转,衣摆飘起,引剑一挥,将一块燃起的衣角割了去。
万事俱备,只欠
孟子语周身汇气,周围火焰忽得开始窜动,空气逐渐成旋,她将福来置于身前,气旋拖着剑身浮在空中,她向前踏过一步,气旋便推进一步,再踏一步,气旋便再进一步。走过几步后,她却忽然停住脚步,不再前进,就那么动也不动的留在原地。
身前气旋陡然散去,福来剑蓦得掉落在地,谢秋时得逞一笑,再次腾起,这一招,便是他最后的杀招。
这是他与孟子语的最后一次近身,也是最后的过招。只见剑锋直指眉心而去。哼!胜利只会是属于我的!谢秋时成竹在胸。
近一点,再近一点,剑锋就要刺中!
忽然,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瞳孔突然扩大,不可置信。发生了什么?!
就在剑锋近身之时,孟子语缓缓抬起手臂,在空中一划,宽大的袖子翻上手臂,将近前而来的剑锋卷起,撤步,袖子卷着长剑便脱了手。
剑刃划穿袖卷,孟子语掌间开合,反手便握住了长剑的剑柄。
甩开袖卷,孟子语反手控住长剑,不待反应,便以雷霆万钧之势予以回击。此时的她,牙关紧合,面目爆裂狰狞,似是在耗尽最后的力量。
她以最快的速度,最狠辣的招式,在谢秋时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四肢经脉具断,残破的身体千疮百孔。
怎么可能?!众人惊愕。
谢秋时轰然倒地,空气中渐渐显现出一朵绽开的赤色莲花,妖艳欲滴,赤莲花瓣慢慢阖起,复为花苞,在空中消散了去。
这对于谢秋时来说,是更为要命的冲击。开阳谢氏的家传绝学——附雨莲花剑,就这么被人给破了!
虽是打败了敌人,可孟子语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身体里的血就像要被她吐个干净似的。
半晌,血不再涌出,她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摇地走了起来,反手拖着长剑,剑锋与地板摩擦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得心中甚是难受。
待走到谢秋时面前,她慢慢挺起身来,居高临下,“赤焰案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清冷的声音中透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倒在地下的谢秋时此刻双眼圆睁,目光呆滞,身体不断抽搐,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瞧这样子便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孟子语紧锁的眉间在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舒展开来,颔首,眼睛忽得睁开来,透着决绝之意。
反手之剑变为正握,提起,刺下。
夜风过境,拂动楼檐角铃清脆作响。
一段剑刃,贯穿了她的身体,利刃拔出,手间微松,长剑陡然掉落在地。
回身看去,一个少年,手中决绝,却是满目惊恐。刺进身体的那段剑刃,不是其他,正是她的福来,此刻,正握在少年手中。滴滴血珠,缘锋而下。
她伸手钳住少年衣领,拉近了来,四目相对,火焰烧得木头噼里啪啦吱吱作响。
她瞧着眼前少年挣扎的样子,用尽全力将他甩了出去,可少年只踉跄一下便站稳了。
孟子语捂着伤口顿步一退,她半阖着眼皮环顾四周,嘴角勾起,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好。
是错觉吗?封君柏竟觉得那笑声中虽杂家着几分不甘,却又有几分释然。
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向后走去,这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于座上,双眼渐渐阖起,少倾,便再没了动静。
未知全貌者若看到这幅场景,定然会觉得她只是在慵懒小憩罢。
就连死,她也要给足自己体面,这就是她,生来骄傲的孟子语。
众人见到这样的状况,或不解,或讶异。白衣少年为何会有此举?!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少年接下来的动作,便给与了最明确的回答。他走到谢秋时身前,屈膝蹲下,拉起手臂便将他背在身上,声音微微颤抖,说了一句,“叔父,我们回家。”
叔父?!这少年,竟是开阳谢氏子弟!封君柏捂着胸口艰难起身,他几乎与谢秋时同时惊觉,像太像了
眼前的少年,像极了谢秋时已故的大哥——谢春和。
此时,谢秋时终于明白了初见这少年时,那股怪异之感是从何而来。这是一个,比家传绝学被人堪破更让他震惊的事情。
谢秋时被少年背在身上,四肢悬在空中摇摆晃动,他在挣扎,可无论如何,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喉咙发出嘶哑的“嗯嗯啊啊”的声音,脑袋耷拉在少年肩上不住颤抖,嘴角粘液和着血丝浸湿了肩头。
水波荡漾,少年站在竹筏之上,回头看向身后燃着熊熊烈焰的楼宇,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滴答滴答冰冷的雨点于夜空坠下,驱着大雾散去,坠在湖中,荡起阵阵余波。
这雨,可真是刺骨的寒。
“哒哒哒哒哒哒”寒风冰雨之中,一人纵马狂奔,即便嘴已冻得发紫,却仍是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大盛历启元七年,开阳大族谢氏一门在失去了一个掌门人的同时,又迎来了一位后继者。
骤雨初歇,阳光晴好,鸽子从空中翱翔而过,落于窗边。
“小姐,该喝药了。”声音响起,窗边的鸽子受惊飞起,扑腾着双翼,渐渐消失在空中。
屋内女子将手中的东西藏于怀中,脸上又挂起暖人的笑意,“进来吧。”
得了令,门外之人这才推门进来。
汤药是合适的温度,身边的小侍女一向仔细,女子端起碗来直饮。
“小姐,掌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姑爷回来。”小侍女在一旁嘟囔着。
“就快了。”
“小姐怎么知道就快回来了?”小侍女一激灵。
女子放下碗来,将嘴角擦净,“猜的。”
“今日阳光大好,我便去睡个午觉罢。”说罢,女子起身走向床去。
侍女见她已然卧好,便将碗收拾起来,再翻过炭火,便出了门去。小侍女清晰记得那日,想要搀扶的双手还未触及时,便听见的两个字——不用。温婉之言,叫她听去却有领会,那不是客气,而是命令。
听见关门的声音后,,女子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她坐起身子,自怀中取出一物,是一块小布条,上面用极细的针脚绣着些不明所以的符号。
嘴角的弧度已然不在,她只细细摩挲着着上面的纹路,一遍又一遍。
“小姐!小姐!姑爷他们回来了!”小侍女在门外一边拍打,一边喊着。
女子陡然惊醒,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睡了过去。
“掌门出事了!小姐快去看看吧!”
他们回来了。女子用力趋走脑中混沌,“在哪里?”
“都在北苑,还还带回一个少年,大家都在传,说他是掌门的私生子。”
私生子?不!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蓦然站起,冲了出去。
房门打开,小侍女见主子一头冲了出去,可是吓了一跳。
女子刚踏出房门不过两步,便被当空暖阳刺痛了眼,眉间皱起,便再难睁开。
凭借着身体的记忆,女子很快便走到了北苑。许是走得有些着急了,胸口起起伏伏甚是明显。
女子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嘴角挂起,恢复了往常的仪态。
“小姐,您的眼睛可受不得日光啊!”小侍女终于追上,正要将纱布给她戴上时,苑中走出一人,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甚是灿烂,可他的眼眸中,却满是挥不去的阴霾。
少年走近,女子两手握紧,两人相对而立时,少年“扑通”一下跪在了女子面前,“阿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