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71章
乔长生想带霍淼出去放风，免得她闲着没事瞎想，但霍淼说什么也不去，被乔长生念叨的烦了，霍淼干脆让人搬出她的家伙事儿出来给乔长生看，表示自己有活儿要干。
那是一整套的针线活小包，各色绣线及整匹的布料，乔长生看看被拿来的东西，道：“这是要做什么？做衣服？”
“嗯。”霍淼随手捡起自己绣了好长时间的布料，取下别在布料上的针便接着绣，一边回道：“奶娘说小孩子穿父母亲手缝制的衣服好，我给孩子做身衣服。”
他们这等人家自是不会自己喂养孩子，这奶娘当然要早早的找好接来府中，断了她与外人接触的机会，免得被人收买将来做出什么对幼子不利之事。
先前霍淼准备给孩子定制衣物时自己摸不准，便将那奶娘叫来问了问应该准备多大尺寸的，需注意些什么，奶娘一一答了，末了提了那么一句。
奶娘答不出为什么好，只说老一辈皆是这么说，霍淼便当做是习俗。
霍淼有母爱，但不多，听闻后便打算给孩子做件小肚兜意思意思，也算她这做娘的仁至义尽了。
不过霍淼家伙事儿备的足，活儿却不好好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足巴掌大的图样，也不复杂，别人七八天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她绣了三四个月了也只是绣了个大概，想起来绣两下，不想干了便收工，以至于乔长生都没见过她干这活儿。
乔长生站在霍淼对面，见她架势摆的很足，一针一线似模似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做这个，不由新奇，便凑过去看。
一看之下乔长生默了默，不过还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他又仔细看了两眼，违心道：“这竹子绣的还挺好看的。”
霍淼拿针的手顿住，瞥了他一眼，开口：“我绣的是兰花。”
“……”乔长生自觉的闭上了嘴。
霍淼停手端详了下自己的绣品，原本乔长生没开口之前她还能自欺人人，可现在越端详越觉得不像样，霍淼干脆将其丢到一边，重新拿了丝布架好描图，打算重绣，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呢，一副小图而已，不着急。
乔长生拿起霍淼丢下不要的那副图，看着上面凌乱的丝线，问道：“淼淼你没学过刺绣吗？”
霍淼一边描图一边道：“小时候学过，不过那时我觉得没什么用，没好好学，后来祖母看我不认真，便撤了这一项，没再让我学。”
霍淼三两笔勾好轮廓，挑了丝线重新开始绣。
乔长生挤在软塌上抱着霍淼，看着她手中不一会儿便脱离了轮廓线条的图样，又看看霍淼穿着的衣衫肩膀处绣着的红枫纹样，看看这边的针脚，再看看霍淼手下的，真的觉得她每一针都在意料之外。
在后面看了半个多时辰，乔长生终于忍不住对霍淼道：“要不还是我来吧。”他觉得他绣的都能比她好……
霍淼听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高兴了，怎么着？嫌弃她做的不好？
“那有的是布和线，你想绣自己取就是了。”
乔长生闻言还真取了布线，照着霍淼绣的图样描好图，坐在桌边很是认真的一针一线绣花。
虽然霍淼教他丹青他坐不住，总是画不几笔便想跑，但积少成多再加耳濡目染，只是自己勾个轮廓图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眼瞅着一个大男人拿着根绣花针绣花有些稀奇，但霍淼也不理他，只当他是在拐着弯的嘲她绣的难看。
开始霍淼是这般想，不过等到了傍晚，两人快要收工的时候，霍淼看看自己绣出的半个乱七八糟的兰花，再偷偷瞄一眼乔长生绣出的两片秀气小叶子，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绣绷拆下来，绣布团吧团吧偷偷塞到布料堆里，在乔长生看过来时若无其事的躺到软塌上闭上眼假装休息。
嗯，以后她也不干了！
霍淼想到做到，第二天起便改成她看着乔长生绣，开始还觉得这般奇奇怪怪，很快她便习以为常了。
霍淼先前便知道乔长生手巧，不说他用花给她编花环，从前他还给她用长条的草叶编过小凤凰、小蜻蜓、小蝴蝶，用毛毛草编过小兔子、小狗，他什么都会，手指极是灵巧。
同其他一样是手巧有天赋，不就是绣个花吗，怎么就奇怪了？要一视同仁，不能存了性别偏见。
霍淼自己绣不好时她不说，但对别人挑三拣四是一点不妨碍，在旁边边看边对着乔长生手下的图样指指点点，这里死板、那里颜色不对，一堆事。
乔长生很是耐心的绣了拆，拆了再绣，绣不顺的地方便请教雨遥或是烟柳，直至霍淼满意为止。
磨蹭了半个月，终于是绣完了这一幅兰花图，接着剪裁封边系带又是一天，这才算完工。
霍淼提溜着小肚兜左看右看，转头朝乔长生道：“上巳节快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乔长生没明白，下意识回道：“还要三个多月了。”
上巳节是三月初三，现在是腊月中旬，离明年的上巳节还早着呢。
霍淼道：“不早了，再晚我怕你做不完。”
乔长生脑中转了几转，看看手中的布料，他这才猜到了霍淼的意思，不由抿唇笑了，暖声询问道：“那淼淼是想要荷包还是手帕？”
在大黎的习俗中，上巳节这天男女会外出踏青，未婚男女之间，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可赠送手帕表达爱慕，已经成婚的男女也可赠送手帕或是荷包给妻子或是丈夫表心意。
不过大多时候只有女子送男子的素帕才会在一角自己绣上花纹，将少女的心意埋藏进一针一线间。
霍淼道：“荷包，不容易丢。”
“好，那淼淼想要什么图案？”
霍淼指尖在自己脸侧点了点，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一圈，道：“要……小梅花。”
乔长生一愣，随即转开头，悄悄红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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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两人皆较为悠闲，除了府上的一干事务，也没别的可干，乔长生便同往常一般时常连哄带骗的揽着霍淼在府中四处走走转转，再有空闲便是给霍淼绣荷包。
荷包个儿小，容易绣，这个绣完，乔长生又顺手给霍淼绣了条手帕，也不复杂，就是在素色的手帕一角绣了一小枝红梅。
乔长生越绣越顺手，这两样绣完还有时间，他便又给未出生的小崽子绣了件小老虎图样的肚兜。
随即御医惯常的每日请脉过后，说是不出意外孩子就这几天出生，乔长生便没再做其他，每日只陪着霍淼，哄她高兴，让她放松。
三天后，小崽子果然要出生了。
开始痛感不强的时候，产婆让霍淼多走动走动，乔长生便将霍淼裹严实了扶着她在院中看含苞待放的梅花，围着梅树慢慢走，累了便回屋休息，吃些东西保存体力。
到后来疼的厉害了，霍淼站不住，直往乔长生怀里钻，便回了床上休息。
乔长生见霍淼疼起来难耐的挣扎，一熬便是近两个时辰，产婆却迟迟不接生，每次他问产婆便说还不到时候，生孩子都是这般，只能熬，没办法，霍淼这还是顺利的了，胎位也正，等着就行。
乔长生听的又气又急又心疼，却没办法，只能半抱着霍淼轻轻安慰她，试图舒缓她的疼痛。
疼痛的时间一久，似是看不见尽头，霍淼便止不住的记起她母后过世时的景象，心中不由生出恐惧，她是不是也要死了？
乔长生时刻留意着霍淼的动静，见她有一时没再挣扎，安静的过分，似是睡着了，让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霍淼，唤道：“淼淼，还好吗？”
霍淼睁开眼，目色似是有些缥缈落不到实处，湿意沾湿了睫毛，乔长生一见心下更慌，忙道：“可是疼的厉害？告诉我怎么了，和我说句话，别这么吓我。”
霍淼慢慢眨了下眼，轻轻道：“我要死了，我怕。”
“不许胡说，你不会死的，产婆不是说了孩子降生的很顺利，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好似传不进霍淼耳中，霍淼自顾自道：“你知道皇陵里是什么样的吗？我知道。那里很黑，一点光也照不进，我死后便要一个人埋在里面了，孤零零的待在那般又黑又空旷的地方，我应该会害怕。”
霍淼越说乔长生越是心惊胆战，怎么总是围着死字在转，这种时候失了心气无异于是要命。
乔长生心下惶恐，却不敢在霍淼面前表现出来，要是她察觉他也在怕，只会加剧她的恐惧，总要有个人坚定的保证没事才能给人信心。
乔长生捧起霍淼的脸，道：“别这样，你看看我，我陪着你，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你要是死了我便给你陪葬，我们葬在一起，我会一直保护你，永远不会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就是要死我们也要等到几十年后，不是现在，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乔长生见霍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似是凝实了些，应是听进去了，连忙再接再厉道：“想想我们以后，等将来我们不在朝中任职了，我带你去四处看看，你一直待在京城好些都没见过，实际外面好多好看的好玩的，先前在外时天凉了，没能带你去，等下次天热时咱们再去，河里会有那种指甲盖大的小虾，我带你去抓，回来煮了吃，你肯定没吃过那种。”
霍淼似是反应有些慢，慢慢眨了下眼才道：“小虾不好吃，没肉，我才不吃。”
见霍淼听进去，肯接话了，乔长生稍稍松了口气，道：“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那种水生的小虾同你往常吃的虾不同，它们长不大，没肉也好吃，你不信等将来我带你去捉。
还有，你吃过烤玉米没有？就是那种没完全成熟的嫩玉米，从玉米杆上掰下来烤了吃，虽然外面烤成了黑色的不好看，但是甜的，可好吃了，我小时候便会去别人家地里掰来自己烤了吃……”
霍淼道：“你那叫偷，偷东西是不对的。”
“嗯，是偷的，那时候小，没钱，便也没想那么多，以后不偷了，明年我们给钱去买，我烤给你吃。”
“嗯。”霍淼轻轻应一声，这时腹中疼痛又起，前所未有的剧烈，她不禁呻|吟出声，微微蜷缩起来。
乔长生忙轻抚她的背及腹侧，缓解她的疼痛，几息后这阵疼痛方缓解。
手下触及的丝衣已经被冷汗浸的潮湿，乔长生又担心又心疼，终于忍不住朝产婆发了火：“到底还要多久，你们就在那干看着她疼是吧？给你们那么多钱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边上站着的三个产婆被吓得一哆嗦，忙上前去。
检查过后，一人道：“差不多可以了，驸马爷您先出去吧。”
霍淼疼的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抓着他，乔长生朝产婆道：“我就在这，碍不着你们什么，你们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要是殿下今日有什么闪失，你们谁都别想从这活着出去。”
警告的话说完，乔长生从床上起身，扶霍淼躺好，自己蹲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的哄道：“不怕不怕，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别怕。”
产婆慑与乔长生威势，也不敢再多话，只得做自己的事。
之后霍淼虽然仍是疼痛难熬，所幸孩子出生的十分顺利，在霍淼力尽之前平安来到人世。
此时已值黄昏，乔长生轻轻拭去霍淼额上冷汗，问道：“还疼吗？”
霍淼微微摇头：“还好，只是有些累。”
乔长生握住霍淼的手，放柔了声音哄道：“那你睡吧，我在这守着你，别怕，没事了。”
“嗯。”霍淼轻应一声闭上眼，她确实很累，很快睡了过去。
雨遥抱着洗干净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过来，乔长生目光从霍淼脸上移开，单手抱过婴儿细细看着。
侍女很快收拾好屋子退了出去，没了闲杂人等，乔长生轻轻将孩子放在霍淼身侧，转而俯身抱住霍淼，将脸埋在她颈侧，握着霍淼的手放在他的发顶，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悄然没入霍淼发间。
“好了，没事了，别怕。”
……
霍淼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乔长生一见她睁开眼，立即道：“好些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霍淼初醒还有些茫然，眨眨眼才完全清醒过来，道：“还好。”
她说着便要撑着坐起，乔长生忙扶住她：“慢一些。”
霍淼自己坐好，又道：“我口渴。”
“等我一会儿。”
乔长生起身走到桌边去倒水，霍淼倚在床头，头一低，正好看到挨着她躺着的小婴儿，她调整了下位置，歪头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她自己生的，霍淼一时觉得有些新奇，不由伸手隔着襁褓戳了戳。
乔长生端水回来，正看到她的动作，好笑道：“做什么呢？逗小狗似的。”
霍淼接过水喝了，这才道：“他怎么还在这？你没让奶娘抱走？”
乔长生接过空杯，问道：“还要吗？”
“要。”
乔长生给她续了杯，霍淼一连喝了三杯，这才解了渴。
乔长生将水杯放在一边，坐到床边握住霍淼的手，回答之前霍淼的问话：“我想自己养便没让人抱走。”
哪想霍淼一听这话立即将手抽回来，坚决道：“我不养，别指望我伺候别人。”她霍淼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让她养孩子门都没有，她只管生，不管喂养。
霍淼天生的感情淡薄，别人不对她好她便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自是也没对她好过，要霍淼为他做出什么牺牲那不可能。
生这孩子霍淼完全是出于利益考虑，她需要一个继承人，仅此而已。至于母爱，有出于对这是与所爱之人结晶而生出的几分移情，但不多，指望这点母爱要公主殿下喂孩子把屎把尿那是想也别想。
霍淼这般利索的抽手让乔长生哭笑不得，他重新捉住霍淼的手握住，哄道：“不让你养，你好好养身，我自己照顾便好。”
霍淼理所当然道：“不是有奶娘吗？交给奶娘便好了，你想玩儿等他会走了再领回来就是了。”他们皇室很多都是这么养孩子的。
这说的什么话，孩子是用来玩儿的吗？乔长生很是无奈：“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不是亲生父母带孩子哪里能事事上心，还是自己看着的好。”
这是他的淼淼吃了那么多苦生下的孩子，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霍淼奇怪的看了乔长生一眼，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那奶娘全家人的命都攥在她手里，她敢不尽心吗？这他应该知道才对。
霍淼不明白乔长生为何执着于自己养孩子，不过既然他坚持，霍淼也懒得管，只先讲好条件：“你要养随你，但别给我，我最多只能在他干干净净不哭不闹时抱着他玩玩，其他你别指望我。”
“好。”乔长生心说，我从一开始也没想指望你。
他的殿下自己生活尚需要人服侍，怎么会照顾别人？要她养孩子简直比奶娘还不靠谱，他其实更不放心。
不过这话说出来公主殿下该不高兴了，既然她同意了，乔长生也不在此事上纠缠，转而问霍淼：“要抱抱他吗？”
“嗯……我试试。”
过往霍淼抱过最小的孩子也是自己会爬的，这么小的她没见过，也不会抱，乔长生只能坐到霍淼身后手把手的教她。
霍淼抱着孩子近距离看了看，这才想起来问：“对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男孩儿。”乔长生让霍淼靠在他身上，帮她托着襁褓，一边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霍淼想了想，果断开口：“就叫他‘霍乔’吧，简单明了，是谁家孩子一目了然。”
乔长生不问也知道是哪个‘乔’了。
霍淼接着道：“等将来他及冠了，字便可以取为‘慕之’，‘倾慕’的‘慕’。”
‘霍乔’、“慕之”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乔长生抱着霍淼，一口定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