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若是旁的人乍一听闻自己露了马脚,被心怀叵测的基地高层盯上,就算不是惊慌失措,也要认真思考一下保命对策。
但戊寅却好似一点也不在乎,气定神闲地在床上翻了个面,寻个舒服的姿势,仰躺着,问俯身于他咫尺间呼吸交错的解临渊:“……你这是准备开始解释了吗?”
“嗯,是的。”解临渊垂眸注视着他脖颈上的那枚小痣,旁边有蚊子叮咬的痕迹,被抓挠了几下,皮肤上漫着浅淡的绯红色。
“那你可真挑了一个好时机。”戊寅抬起手,摸索着抚向他的脸庞,为了表现得更加合群,解临渊几日没有刮胡子,下巴上长了短短扎手的胡渣,戊寅一点一点摸过去,指腹停留在他的眼尾,“就不怕我会迁怒你?”
“你会吗?”
“我一定会。”
闻言,解临渊笑了起来,带着胸膛和小腹一并微微震动,低哑舒缓的浅笑声像是给这个宁静的夏夜蒙上一层飘渺的细纱,萦绕在戊寅的耳畔,又酥又痒。
“你猜我答应他们了吗?”
“答应了。”
戊寅回答得太过不假思索,惹得解临渊又笑个不停,“是的,我答应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你已经把最高指令交给了我,所以提出的合作条件是,会优先为我取得最高指令以示诚意,但在这期间,也要求我不间断地提供有关于你特殊能力的各方面线索。”
“……”戊寅等了一会,没听到后续,疑惑地捏了捏解临渊的脸颊,“就这样?没了?”
“没了,你还想要什么?”
戊寅捏得更加用力,把解临渊脸都捏得变型:“你都提供了我的什么信息,透露了我的哪些异能?”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解临渊说,“我怎么可能会出卖你?”
“你猜我信吗?”
“是真的……疼,别再用力了。”解临渊握住这两只在他脸上不断作乱的手,“……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其实是我根本不信任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他们心目中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们不可能同我平等合作。所以你的能力同时也是我的底牌,他们拿不出足够打动我的砝码,这种时候,暴露你的异能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哼,你也不傻。”戊寅收回了手,“甚至精明得令人讨厌。”
想想也是,就以解临渊筛子似的心眼,他谁都不会相信,但谁也不会得罪,他最希望的结果应该是薛岳和他戊寅两败俱伤,而自己全身而退。
“戊寅……我没有背叛你,”解临渊又朝他靠近了一些,额头抵在他颈侧柔软的被褥间,灼热的气息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尽数泼洒他的衣领中,“但我确实瞒了你。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在——”
“因为我对你太好奇了,所以我想借用南营地的资源和条件,通过他们去打探你的身份和来历。”解临渊说,“如果你没有发现的话,我会尝试着劝你在南营地多留些日子,在这期间斟酌着向军
方提供一些无伤大雅的线索,让他们调用人力物力顺藤摸瓜地去排查。有发现也好,没发现也罢,总归最多不出一个月,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戊寅很煞风景地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你能把打听我的弱点这件事说得这么缱绻动听?”
“别这样一针见血嘛,我又没想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要拥有更多的底牌,更多的自主权……谁能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秘密。”解临渊左手肘压在了他的脑袋旁边,呼吸间都是戊寅身上的气息,不是香水味,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但异常的好闻,沁人心脾,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躯体,缓缓闭上了眼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别跟我说你从到尾都在诈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很怀疑我的智商。”
戊寅确实想这么讲来着,但迟疑一秒,看在解临渊虽然说话不太中听但难得如此坦诚的份上,还是如实告知:“那天你是不是喝了薛岳的茶?那种茶叶只有薛岳办公室里有,殿下闻到了,然后告诉了我。”
“……”解临渊白天的时间想了无数种可能,想天想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它的狗鼻子,是不是太灵了?隔那么远都能闻到我嘴里那么轻微的茶叶气味?”
“闻的是我。”戊寅说,“当时你刚和我接过吻……还亲了三次。”
解临渊:“……”
他无语了许久,喃喃道:“美色误人。”
“嗯?”
“没什么,”解临渊轻笑道,“就算没有殿下,我也不打算再继续那所谓的‘合作’了,我突然不太愿意通过他人之手了解你,我更想通过你本人来了解你,听你亲口告诉我属于你的经历,你的记忆,你的曾经,你的一切。”
戊寅认为他先前绝对没有感知错,今夜的解临渊真的很不对劲。
“你想多了。”他皱着眉说,“我为什么会主动告诉你我的弱点?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是你分明告诉我很多了。”解临渊举例,“你的编号,你的本体叫[核],你受到变异种的喜爱,能通过接触听懂变异动植物的语言,你在人体内寄生的位置是心脏上方,你的能力除了寄生以外还有附生,短时间内多次寄生会脱力,需要将本体藏在生理盐水里面休养。”
“……这好像不是我告诉你的。”
“戊寅,你和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解临渊轻声蛊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在我面前变得更加有生气,更加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戊寅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得有生气,但他方才真的很生气。
“戊寅……”解临渊暧昧地在他耳廓边呢喃着他的名字,像是毒蛇张开獠牙,吐着信子,诱惑着一无所知的人类偷食禁果,“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我——”
戊寅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解临渊用手捂住了嘴,他不需要听到回答,因为戊寅根本就不懂,所以他的回答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解临渊只想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他认为是正确的答
案,“你有一点喜欢我,你舍不得我,所以才愿意给我第一次辩解的机会。”
“听到了吗?你喜欢我,不然就按你的脾气,抓到了我的小辫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
解临渊无数次重复着,加深戊寅的记忆,力求三人成虎,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戊寅终于掰开了解临渊恨不得闷死他的左手,又是刚说出一个“我”字,又再一次被解临渊用双手捂住嘴,“算了,你别回答了,你肯定不知道,就算知道肯定也是错误答案,你在这方面就是一张白纸。”
解临渊的逻辑终于形成坚固的钢铁闭环,他认真道:“谢谢你的喜欢,戊寅,我也愿意去相信你,跟随你。以前我是被迫的,但这次,我是自愿跟你走的。以后,我也会对你更加坦诚一些的,希望你也可以……”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情绪更加稳定一些?”
倾述结束,解临渊等待了一会,缓缓放开了戊寅,后者立刻警告道:“不准再捂着我不让我说话,不然我就附身你!”
解临渊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戊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朦胧的脸部轮廓,还以为自己的震慑有了效果,结果下一秒,解临渊忽然毫无惧意,甚至是有些轻佻地开了口:“你看你看,你要是不喜欢我,早就不打招呼直接动手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高举轻放?”
他理直气壮地问:“你承不承认?”
“……”
戊寅当然知道喜欢这个词,但也敏锐地意识解临渊所指的喜欢和他理解的含义应当不一样。
解临渊口中的“喜欢”似乎更加特别,更加珍重,戊寅从中听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让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这种感觉很微妙……但并不讨厌。
不过他不想在感知迟钝又思维怠惰的夜晚去探索不擅长的未知领域,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他聪明地直接换了话题,避重就轻道:“……你今晚真的好反常。好像从14楼回来开始就不太对劲……我被气得半死的时候,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解临渊哪能看不出戊寅的想法,回避处理确实是最理智也是最聪明的做法,他没有继续纠缠,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他撑着床铺坐起身。
“没有受刺激。”他非常有闲心雅致地勾起一个戏谑的笑,“主要吧……我看到某一个突发奇想要做点好事的小倒霉蛋,亲力亲为费时费力却被反咬一口,都快气炸了……我有点为他鸣不平。”
他说得轻巧,像是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者,语气还有几分揶揄和调笑,但也只有解临渊本人才会知道,在戊寅被孙莓咬伤虎口,震惊又落寞地转身离去的时候,他那几乎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与杀意,恨不得把这些不识好歹的人全部屠个干净。
提到这事戊寅就来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人类真讨厌!”
“别这样说,你也是人。”
“你敢说我不讨厌吗?”
“……”解临渊还从没见过这么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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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认,你是挺讨厌的。”
“嗯,你也是,你也讨厌。”戊寅信誓旦旦,“所以别怀疑,你绝对是个纯血人类。”
“……谢谢?”
沉默了一会,解临渊忽然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戊寅光顾着生气了,从没想过什么接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走?要不……今晚我们就私奔吧?”
“不要,我要睡觉。”戊寅听到一个晚字就断然拒绝,随后才问,“什么叫私奔?”
“私奔就是……我们俩偷偷地跑,不带他们。”
“本来也没打算带上他们。”戊寅没好气道,“……过两天吧,等薛鸿意那边的事情有了进展。你去薛岳那边扯两个谎,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然后我们直接溜。”
解临渊已经懒得遮掩他对薛鸿意的不喜,一听到名字就瞬间垮下了脸,诋毁道:“就他那种智障,能有什么进展?”
“傻人有傻福,说不定会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戊寅倏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翠色眼瞳如波光流转的翡翠,浅蓝月华为其装饰点缀,盛放在黑天鹅的翅羽下。
然后他就又被解临渊捂住了嘴,还伴随着一声不满的呵斥:“笑什么笑?”
戊寅:“……”
戊寅愤怒地反手一把攥住解临渊的小臂,黑色血管在掌心下方快速顺着他的胳膊生长:“看来今天不给你点刻骨铭心的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解临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后瞬间示弱,“疼……”他强行压下反抗的本能,微微蹙着眉,用求饶的眼神瞥了戊寅一眼,然后又意识到对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解临渊咬紧牙关,一边哼哼唧唧地抵御着从心脏上方蔓延开来的痛苦,一边往戊寅这个始作俑者身边靠,软下嗓音:“你别这样,真的很疼,戊寅……”
戊寅:“……”
有点假,但他还真就吃这一套。
讨好惩罚者,向施暴者寻求安慰,多么愚蠢的行为,又多么令人愉悦。
不过虽然很满意解临渊的反应,戊寅也没有停下,或者说他越是满意,才越不会停下。
就着流水一般明亮的月光,他从床上坐起,俯下身,将脸逼近已经痛到缩在床上直冒冷汗的解临渊,长久的折磨之中,银色长发散乱地铺在被子上,脖颈间也浮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青色的血管逐渐被黑色侵蚀,那双赤红色的眼瞳紧紧闭着,倏然又睁开,一只眼球外凸得厉害,狰狞又可怖。
终于,解临渊一把抓住了戊寅的小臂,坚持了将近一刻钟,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够了吧你?就算加上先前我知情不报的惩罚,也够了吧?”
柔弱和服从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戊寅要是再不收手,他打算直接把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脑袋拧下来。
“啧。”戊寅索然无味地松开了手
() ,但指尖却下意识地为对方撩开一缕额前汗湿的长发,然后盯着解临渊的脸发了会呆。
他似乎想要对这张脸做点什么。
……但他到底想要做点什么呢?
戊寅陷入迷茫。
解临渊仰躺着平复了一会,等到身体恢复原样,倦意也席卷而来,他在‘回书房睡椅子’和‘赖戊寅床上’这两个选项之间根本没有犹豫,直接闭上眼睛装死。
他以为戊寅一定会赶他走,或者把他推下床让他躺地板。
但奇怪的是,他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翌日天光大亮,一直到戊寅打着哈欠起床,解临渊都还好端端地在被子里窝着。
这就是所谓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吗?解临渊心想,不过他可不吃这一套,那十五分钟的折磨差点没把他给痛死……
临出门之前,戊寅忽然想起了什么,反身走回床边,倾下身,对上解临渊清醒的红眸,“我想起来了,昨晚我想对你做的事。()”
“()_[(()”
话音被一双柔软的唇堵在了口中,戊寅亲了他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及分。
“应该就是这个。”戊寅思考着说,“不过脱离了当时的场景,我也不确定了。”
说完,他便没有留恋地转身出了门,去卫生间洗漱,留在一脸懵逼的解临渊在床上见鬼一样的瞪大了眼睛。
……所以这才是那个甜枣?
解临渊决定乖乖吃下这一套,掀开被子也跟着出了门。
能跻身在c区的住户,基本的卫生用品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戊寅刷了牙洗完脸准备去客厅躺着玩会俄罗斯方块,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秦玥和孙莓,还有离她们很远,躲在餐桌角落的杨蓦和老胡。
见到戊寅和解临渊的瞬间,秦玥就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般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十五先生……”
她做好了承担滔天怒火的准备,却发现戊寅只是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嗯。”
“……”秦玥硬着头皮道,“我,我就是看她太可怜了,她只是不懂而已,从小被洗脑,一时之间思想扭转不过来,但只要耐心教……”
“嗯,”戊寅打断他,“秦玥,不用跟我解释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很欣赏你坚守的善良和底线,这些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品质,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被生活的困苦打倒,变得麻木和畏缩。”
这些话居然是从十五的口中说出,令秦玥非常的惊讶,她眨了眨眼,搭在孙莓身上的手指缓缓缩紧,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出所料,夸赞完毕紧接着就是转折。
“不过,做好事可不是只有一颗爱心那么简单,你既然坚持接收这个麻烦,也要准备好承担她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没有人知道,这些都是做好事三番五次被狗咬的戊寅的肺腑之言。
“就比如——明知道我不喜欢,但就是死活要带着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才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谁让他不爽,他就要让对方更不爽,“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品格去理解她的苦衷,我只觉得她很碍眼,想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正好这间房子一周的租期也到时间了,”戊寅摆摆手,“大家收拾收拾,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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