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望。
距离“蜘蛛男友”事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是春节期间，望樱然回到父母身边过年。
这个她长大的南方镇子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就是多雨。
跟方落落打完电话，商量了下一部漫画连载的事情，望樱然不想再画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方落落却表示就算画了也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啊。”望樱然躺在床上，一闭眼，黑色蜘蛛的影子在渐渐淡去，但那个下雪天坐在她们车后座，安静的男人的身影，却是越发强烈。
“常潸。”望樱然翻了个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男人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跟一个号码，尾号还是四个“8”，望樱然翻看着那张名片，嘀咕着，“这号码真的打得通吗？”
她盘腿而坐，一个一个数字按好，拨了过去。
嘟了三下，那边传来男人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喂。”
望樱然正要说话，门外响起妈妈的敲门声，“樱然，吃年夜饭啦。”
望樱然赶紧挂了电话，应了一声，然后出了房门。
望樱然家里的年夜饭，通常是很热闹的，她们一家四口，会跟舅舅一家三口一块吃年夜饭，爷爷已经年老，奶奶在望樱然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除了爸妈之外，望樱然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工作忙，在国外，没办法赶回来过年。
舅舅舅妈的儿子，比望樱然要小两岁，还在读大学。
一杯红酒下肚，望樱然吃得饱饱的，却依旧坐在饭桌前听她们谈话。
谈话内容不知怎么从爷爷的身体健康，转移到了望樱然的婚姻大事上来了。
“正好樱然回来了，有人要给你介绍对象呢。”舅妈笑着说，散落肩头的黑色卷发微微耸动。
“我不着急呀，舅妈。”
“你不着急？那你刚才在房间里，跟谁打电话？”妈妈收拾着桌子，舅妈也起身帮着收拾。
“樱然。”爸爸仿佛是喝醉了，脸上红晕一片，他语重心长，“还是要找个顾家的男孩子，可要擦亮眼睛的。”
望樱然看了眼笑眯眯的爷爷，叹了口气，跟着帮忙收拾碗筷，这时舅舅也跟爸爸聊了起来。
“那个男孩子不错的，就看樱然要不要去认识一下，还是公务员呢，比樱然大那么几岁。”舅舅也明显是醉了。
“大几岁？”爸爸还在问这个。
望樱然溜到厨房去，妈妈一边收拾一边问她，“刚才打电话的，是个男生吧？”
“就是同事。”
“同事？你不是在家办公吗？”
“那我也有同事的呀。”
望樱然擦擦手，小声说，“我才几岁啊，你们就这么着急。”
“你可以先遇见啊，先处着呀，不然等你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再去处对象啊？”
望樱然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厨房，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简单补了个妆，把额前的齐刘海梳理整齐，一会儿她要跟一个朋友去看电影。
穿好大衣，戴上驼色围巾，把金色长发整理好，望樱然告别家人出了门。
这位约望樱然去看电影的女性朋友，是之前的高中同学，她们在高中的时候，关系还不错。
她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等望樱然上了车，她没急着开车，而是说，“你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哪里哪里。”望樱然笑笑，打量着这位好久未见的女同学，朱笑笑，她的名字看起来听起来活泼开朗，但人完全是女强人的类型，开着名贵的车，穿着优雅的套装，脚下是黑色高跟靴子，侧过头的时候，黑色短发轻微摆动，望樱然看了眼她戴着的金色边眼镜，“怎么不去做个近视手术啊？”
“手术？”
“是啊，这样可以摘下眼镜，就更漂亮啦。”望樱然笑笑。
朱笑笑握紧了方向盘，转了个弯，嘴角扬起，“是吗？就算我摘下眼镜，也没有你漂亮呢。”
她说话声音很轻，望樱然没怎么听清，“嗯？”了一声，“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朱笑笑摇摇头，望樱然接着说，“可以戴隐形眼镜。”
“到了！”朱笑笑打断望樱然的话，“下车吧，还有一个人跟我们一起看电影。”
“谁啊？”
朱笑笑说的那个人，是望樱然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是陆宁，高中时期一直疯狂追求望樱然的人。
望樱然真的不想回忆，但当她看见陆宁那张脸的时候，回忆全涌在了她脑子里。
陆宁跟她同班三年，从高一到高三，一直追求她。陆宁学习成绩很好，寸头，笑起来也很阳光，在高三某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在同学们的催促下，望樱然同意跟他交往，但只交往了一个月的时间，陆宁占有欲太强了，总是想很多，这让望樱然喘不过气。
陆宁站在影院门口，怀里抱一束玫瑰花。
看见望樱然，陆宁冲她挥了挥手，他小跑过来，把玫瑰花塞到望樱然的怀里。
“你不用买的，我不喜欢玫瑰。”
“好久没见了，你拿着吧。”
望樱然扔也不是，抱也不是，怀里的玫瑰，像个炸弹般让她手足无措。
“走吧。”朱笑笑说。
望樱然极其压抑地坐在她们中间，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电影是不错，但身边的陆宁一直在看她，给她增添了很多心理负担。
陆宁像跟朱笑笑商量好了一般，先走了，于是陆宁送不会开车的望樱然回家。
“真不用麻烦你送我的，我走路都能回去。”
“天这么冷。”陆宁笑笑，他凑过来，帮望樱然系好了安全带。
“谢谢。”
“不客气。”
街道路面有残留的雨水，这会儿又下起小雨来。
车内放着轻缓的英文歌，时间是十一点半。
“樱然，真的好久没见了。”
“嗯。”望樱然靠着车门坐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她包也没取下，只希望能快点到家。
“不知道怎么说。”陆宁笑了笑，他开车开得极其缓慢，“好像每到深夜，我就会特别想你，特别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望樱然皱起眉，盯着红灯看，没出声。
“虽然我是一直喜欢你没错，但是最近好像感觉特别喜欢你。”
“陆宁。”望樱然没看他，红灯还有五秒，“你别说这个了，你之前不都放下了吗？”
“是啊，但最近又很想你，很想找到你。”
“别说了。”望樱然打断他。
陆宁将她送到楼下，先行下了车，帮她拉开车门，他微微笑着，“你的头发颜色。”
望樱然看他一眼，他接着说，“很好看，你一直都是这么特别。”
“谢谢你送我。”望樱然没回头，进了电梯。
陆宁站在原地，目送她进了电梯，他手摸了摸脖子，脖子那儿有些痒。
回到家，望樱然换上拖鞋，把靴子放到鞋柜上，妈妈走过来问她，“舅妈说的那个，公务员，你有没有空见一下？”
“没空，妈妈。”望樱然取下包包，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妈妈跟在身后，“你不是还有两天才回去么，要不抽空去见见？”
“不想见呀，一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告诉你，可别在男人脸上挑三拣四，要挑就挑男人的品行内在的。”
“我没有喜欢的类型，我要去洗澡了，亲爱的妈妈。”望樱然在进浴室前，冲妈妈飞了个吻。
泡澡的时候，望樱然心想，爸妈还这么年轻，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么着急，难道自己还能没有人要不成？
对着镜子，望樱然梳理着长发，她微微皱起眉，心中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翌日晚，望樱然被来到她家里的几个以前的高中同学拉了出来，十几个老同学一起到烤肉餐厅同学聚会来了。
望樱然酒量还不错，她看着现在已成情侣的六位老同学玩着真心话大冒险，一边喝着红酒。
“怎么喝这么多？”陆宁坐到她身边来。
“你怎么来了？朱笑笑不是说你今天来不了吗？”望樱然坐过去一点儿，跟他保持着距离。
陆宁手里握着啤酒罐，苦笑一声，“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朱笑笑坐在对面，烤着肉，没看她们这边，于是望樱然的眼神并没起多大作用，她喊了声朱笑笑，“我过去帮你一起烤肉吧？”
“可以啊。”朱笑笑还是没看她。
望樱然坐到朱笑笑旁边，帮她烤肉，朱笑笑笑了一声，“你就这么不喜欢陆宁？”
“不喜欢。”
“那你高三的时候还跟他在一起一个月？”朱笑笑这话有点咄咄逼人了，活像一个批评她的长辈。
望樱然烤肉的手顿了顿，“那个时候，确实是不太懂事了。”
没等到朱笑笑的回答，她起身去卫生间了。
而对面的陆宁，竖起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他看着手机里的望樱然，笑了声，“怎么要皱眉啊？”
“陆宁，你是不是喝醉了呀？”身边一个男同学问着。
“我看他可能喝醉了，有没有人送他回去啊？”望樱然问了一句。
没人想要送陆宁回家，玩游戏的同学们都意犹未尽，时不时发出笑声。
陆宁靠着沙发，看着对面的望樱然，还冲着她笑，真是让望樱然毛骨悚然。
而陆宁眼中的望樱然，虽然是金发，但也清纯。她画着娇媚的妆，米白色大衣里是同色系的小香风裙装，纤细笔直的长腿，脚上是白色的靴子。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快到十一点半了，最近他身体有些不适，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见陆宁起了身，望樱然跟上他，“我有话想跟你说清楚。”
陆宁点点头，他拿上大衣，跟在望樱然身后，说，“出去说吧，透透气。”
街道两旁还亮着许多商铺，从陆宁身上飘来阵阵酒气，望樱然抬头望了眼黑漆漆的天，“你酒气很重，真的没醉吗？要不然我帮你打个车回去吧？”
“你不是有要对我说的话吗？我想听，你说吧，我没醉。“
望樱然看了一眼陆宁的表情，后者镇定，略有期待。
“你没醉的话，那我就说吧。”
“嗯。”
“其实我们两个早就是过去式了，你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我没有揪住，我好像，不得已。”
“这是什么意思啊？”望樱然双手插在大衣里，夜晚有些冷，她盯着自己的鞋尖，“你没发现吗？朱笑笑。”
“朱笑笑？”
“是啊，她好像喜欢你，我感觉她应该是喜欢你很久了。”
陆宁默默走着，没说话，时间快到十二点，他脖子处开始发痒。
一阵寒风吹过，望樱然缩了缩身子，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十二点了，我打个车回去了。”
“樱然。”陆宁拉住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捂着脖子。
“怎么了？”望樱然看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他脸上黑沉沉的，好像，好像在长毛。
“什么啊！？陆宁。”望樱然吓一跳，甩开了他的手。
这附近没什么行人，身后刚好是一个巷子，望樱然心中警铃大作，抬腿要跑。
陆宁早已不是陆宁，他那黑沉的脸上，飞快长着毛发。
“放开我！”望樱然被陆宁拖进了巷子里。
他把望樱然死死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强迫她看自己的脸。
“看见了吗，我的头。”
望樱然哭喊着，不肯抬头，陆宁的力气很大，她没法挣脱开，白色的衣服鞋子被路面残留的雨水染脏。
他的手用力将望樱然的脸扳起来。
对着她的，是一颗长满黄色毛发的头，狗头！望樱然尖叫一声，陆宁捂住她的嘴，观赏着她那双惊恐的大眼睛。
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是泪珠，泪珠里反映出的，是他这些天不太寻常的变化。
到了晚上十二点，他的脸上就会长满毛发，身后还会出现一条粉红色的尾巴，他看着自己的头逐渐变成一颗狗的头，思想也被它所占据。
“你看着我。”
“我不是你画出来的吗？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完好的身躯？为什么给我一只粉红色的尾巴？让我被耻笑？”
望樱然呜咽着，“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正好这个男人，脑子里全是你。”狗头咧开嘴笑了。
“你找我干什么？”望樱然颤抖着手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回转着那个号码。
“当然是。”狗头咧开了大嘴，尖牙露了出来，他眼冒红光，脸颊被大嘴撕裂。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望樱然闭着眼，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
是他吗，他会来吗。
是雨伞撑开的声音，随后合拢，立在脚边发出一声轻响。
望樱然感觉到刚才还禁锢着自己的狗头一下就摊了下去，就摊在她的脚边。
她睁开一只眼，慢慢直起身子，看见陆宁恢复原样，躺在地上昏睡。
常潸就站在她对面，两人中间横着陆宁。
他依旧是一身黑，布鞋的白边还是脏兮兮的，墨镜也没摘，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望樱然。
望樱然跨过陆宁，站到他身边，感到他身上的热气，也舒了一口气，“谢谢。”
常潸没出声，动也没动，望樱然仔细看他，他还穿着三个月前见面时穿的那件黑色名牌大衣，黑色西裤，黑色单薄的衬衫，脖颈修长，肤色冷白，戴着墨镜口罩，黑色的无任何装饰的帽子。
他身旁立着那把破败的透明雨伞。
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又不动。望樱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他个子很高，望樱然只到他的肩膀。
“嗯？”常潸被她戳醒，取下了墨镜，皱着眉看她，“你处理下？”
“你刚才是睡着了吗？”
常潸歪了歪头，看着这个眼熟的金发女人，她还捂着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你规定的到了晚上十二点也不让人睡觉？”
望樱然正要反驳，常潸戴上墨镜，走出了巷子。
她还没问他是怎么在这儿的呢，人就走得飞快，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他时，躺在地上的陆宁喊了声她的名字，“樱然。”
“陆宁。”望樱然往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看着陆宁摸着脑袋起了身，他一脸奇怪，“我们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了，我给你打个车，回去休息吧。”
“好吧，给你添麻烦了。”陆宁摇了摇头，他好像是喝醉了，但脑袋却是轻松不少了。
把陆宁送上出租车，望樱然也打了个车，她坐上后座，余光瞟见车外不远处有一个黑衣男人的身影，细看时，却又不见了。
奇怪，这个常潸，到底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