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反抗者
时祈渊哼得累了,声音渐渐变小,另一曲简单又重复的曲子接过继续,古老又温柔的旋律输送心间,将积累的疲惫和难过一点一点抹去。
回过头,身边陌生的深渊之子正在吹一片木叶子。
时祁渊问:“你是不是曾经在牢房里吹奏过的人?”
深渊之子松开叶子,点头回复说:“是我。”
当时听过甘蔗的讲述,时祁渊以为吹叶人死了,结果不但没死还获得了自由,这会是经历了什么?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说:“本来是来接他,但现在,我希望您能跟我走一趟。”
走一趟?时祈渊心中生出某种猜测,准备继续深入了解,这时他看到门口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请你先回避一下。”
时祈渊从圆石台上跳下,迎接匆匆走近的风七和枭。
他将手中带着血渍的透明晶石递出,风七目不斜视走过,没有任何要拿的意思。
他和枭对视一眼,两人走到一起,互相打了个招呼。
圆石台只剩下两个身影,风七表情凝固,变得空洞的眼神将躺着的人一点一点看进心里。
过了一会儿,她拢拢衣角坐在石台上,第一次坐得端端正正,正好一边身体被太阳照了进去。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时祁渊轻悄悄顺着一棵石柱靠下,他现在身上还有不少伤口,而风七看起来需要很久。
一瓶药剂及时地递到面前,举着瓶子的枭点点头,表示这瓶药很好用。
瓶子中的液体摇摇晃晃,被滴落在伤口上,清凉舒适,已经坐在地上的时祁渊对枭回以感激的微笑。
他觉得或许是时候学习一些时属性技能了,声之力的治疗仅仅针对心灵,时之力或许能通过改变时间将伤口恢复,就像西魄沃对司英做的那样。
想起西魄沃,时祁渊感到生气但也很无奈,这是第二次在关键时刻不回应!而且这次并没有转折产生,甘蔗是真的死了!
更令人愤怒的是,这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改变现状,也无法斥责神明。
以人作为“门”,不知还有多少深渊之子像甘蔗一样为此而死去……深渊真是一个无情的地方……
再看看风七,她已经哀悼完毕,正趴到甘蔗身上。
时祁渊一愣,看向枭,老板的神情很是淡定,看来是常规操作。
风七摸起掉落在血泊中的匕首,将自己指腹划开,挤出血珠在甘蔗棕黑色的皮肤上涂涂画画。
因为距离和视角的原因,时祁渊只能勉强看出是在画契约,最明显的几个图案有伴随的部分,和守护的部分。
大概猜得到,风七是想将甘蔗铭刻进自己记忆吧,他们源自相同的身份,尽管曾经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认识后的相处却很快乐。
风七小心翼翼地写完,从圆石台上跃下。
枭有所准备地划亮手指,凝出一颗火星,飘飘荡荡落到甘蔗皮肤上。
一片红光乍起!
时祁渊冷冷看着,眼看着熊熊烈火在石台上蔓开,眼看着红色将甘蔗吞没,眼看着大火快速退却,原本是尸体的地方只剩下一块骨瓷。
风七捡起骨瓷,摸出脖子里的项链,解开,串入,再戴上,链子上的吊坠变成了两块。
做完这一切,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脸色都很难看,风七眼中更是刮起了飓风,杀意止不住外冒。
时祁渊叫住她们:“你们要去干什么?”
风七没有理,枭倒是停下来回头解释了一句:“去报仇。”
“等等,你们有没有查清他们的实力……”时祁渊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那两位女性压根不打算听他多说。
“倒是也不用丢下我一个人啊……”时祁渊一个人待在原地郁闷,“如果是队长,大概会带着我一起……算了,他压根不会来。”
“队长是谁?”身后有人插嘴。
时祁渊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那么,是时候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就是我队长,他不在这里。倒是你,你叫什么,想带我去哪里?”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吹叶人,你跟我到了那边就知道了。”
这里是零区,又不是七区,谁敢随便跟陌生人走!时祁渊决定先确认:“你们是不是反抗组织?”
“!”吹叶人感到震惊,“你怎么知道?!”
“有压迫就有反抗。”时祁渊当然猜得到。
要去的地方应该还有一群深渊之子等待着他,也许会想办法拉他入伙。
作为不喜欢麻烦的人,他自然不会加入,但过去看看还是有必要。
不然一个人在零区行动困难,他连接下来怎么逃脱,逃脱后怎么办都没想好。
“带我过去看看。”
“那走吧。”对方指向一个角落,是阳光无法波及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隐蔽的狗洞。
风七和枭大概率也不会对外面的深渊之子军队动手,他们应该还堵在桥上,看来要走狗洞逃离。
……
零区是整个二层最古老的区域,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这里的房子可能比大半个二层加起来还要多,从最顶端的现代建筑往下,一层比一层历史古老。
房屋之间的道路也是逐年上升,每条黄泥道与两边的建筑都会留出空间供人下去。
时间久了,沟壑成了深渊。
以地平线为基准,生活在上面的是富有的探险者和守卫队,生活在下面的是深渊之子军队,未成年的深渊之子和奴隶们。
而再往下,悄悄生活在遗迹建筑群中的是逃出来的反抗者们。
从狗洞出去,吹叶人带领时祁渊跟着继续向下,周围黄沙肆虐,空气中充斥着古老的气息。
谁也猜不到屹立在无底悬崖之间的灰石桥墩底下会有藤桥暗中连接。
站在晃晃悠悠的藤结上,抬头就可以看到上方断木板上还在守着的军队。
时祁渊小心翼翼跨过几步,朝下凝视黑暗问:“底下是什么?”
“没人去过,你也最好别下去。”吹叶人走在前面,也跟着低头看一眼,他告诉时祁渊,越往下环境越恶劣,立志去最底的人从来没回来过。
“我只是问问。”时祁渊立马解释一句,他不是喜欢作死的性格。
吹叶人开始说自己的猜测:“你知道祖神的事情吗?”
“知道一些。”
“零区有个代号,叫‘神明的摇篮’,指的不是现在的神明,是早已陨落的古祖们。”
吹叶人指指远处高如天际的断顶山:“传闻那座石碑下诞生了第一位祖神,后来又陆续有其他祖神出现。”
时祁渊说:“所以你猜测悬崖最深处就是其他祖神诞生的地方?”
“不,其他祖神的诞生点不在这里,我猜测底下是第一位神明的葬身之地。吟游诗人们有一句传唱:‘从至高点诞生,落至深渊沉眠’,应该就是说那位祖神。”
“有意思。”时祁渊第一次知道声属性的探险者还真会有传唱。
离开悬崖,绕到一排嵌入被压瘪的建筑的管道前,再钻就去就是一部分反抗者的据点。
下面空气不好,吸了满肺沙子的两人刚进入,就被里面蹲守的人推进水里。
清凉的液体罐入肺中,呛咳几下后呼吸变得顺畅。
时祁渊抹干净眼里的水,朝四周打量情况。
现在他跟吹叶人各自蹲在一只铁桶中,周围是各种肤色的反抗者,所有人身上的白色诅咒都被去除,只剩下一条条刺眼的肉芽。
此处是间宽阔的圆形大厅,灰白色的墙壁与之前遗迹一致。
人群分开,一名看似领导者的人走过来,朝吹叶人问话:“他不是我们同类,你需要带回的人呢?”
“已经与神明同眠,这位与他有渊源,又是与神明有关,我相信他能帮助我们。”
领导者转而审视时祁渊,灰褐色的瞳孔中满是怀疑,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交叉于胸前,警惕问道:“你是神明的使者?”
“信徒。”时祁渊如实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与神明签订过任何契约。
人群中一阵唏嘘,信徒,也就是说侍奉的是位副神,甚至邪神。
领导者继而发出确认:“是哪位神明?”
“西魄沃。”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的目光落在了吹叶人的身上。
吹叶人摇摇头,其他人摇摇头,领导者也摇摇头,严肃的句子从腹中传出:
“将他送走,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神明。”
两名反抗者走上前,时祁渊当即推开他们,自己从铁桶中站起说:“外面冷,又全都是黄沙,能不能让我把衣服弄干再走?”
“他是间谍!”后面有个反抗者突然跳起来叫道,“他跟曾经活跃在守卫队里的一名富商有同样的气息!”
我?间谍?时祁渊恍然大悟,之前甘蔗就说他跟好友很像,那个人应该也见过石先生,并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他连忙为自己辩解:“我不……”
话没说完,他就被最近的一名反抗者押进桶中,凉水再次入肺,再次激发呛咳。
混乱中,另一只铁桶里的吹叶人不断替他辩解,但没有人听信,反抗者都是自幼饱受苦难,对那些欺压他们的人深恶痛绝。
三分钟后,领导者示意停止,伸出一只手拽住时祁渊头发,将他从水中提起。
“你有什么目的?”
“我不是间谍,也不想扯进你们的事情里……你们带我来我就过来了,谈不拢就放我离开!”
“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间谍?”
“你们空口无凭,又怎么证明我是间谍!”
“……”领导者觉得说不过,但是不能证明清白的情况下放人离开会很危险,他决定想一个两全的方法,“准备诅咒仪式,从这里出去后,他就会又聋又瞎又哑,直到半年后恢复。”
两名反抗者立马离开去做准备,时祁渊非常生气,这种事大可以定契约解决,他愤怒地瞪向吹叶人,这就是你带我来的目的?!
后者继续为他求情:“不要伤害他,他是我见过对我们最好的人!他还有强大的战斗力可以帮助我们!”
有人将他按住阻止说:“那些守卫队的人心狠手辣,我们必须谨慎。”
准备仪式的反抗者已经回来,其中一人拿出匕首靠近。
诅咒需要用到被诅咒对象的身体部分,半年的聋哑瞎需要放一小杯血,或者挖一小块肉。
看着刀尖越来越近,时祁渊打算化为黑影逃离,危机间,西魄沃做出了比他更早的反抗,一束白光从骰子中爆出,将大厅照得透亮。
并且这次的光芒时间超过三秒钟,除了粉碎具有威胁的刀刃以外,还将时祁渊包裹住,显得闪闪发光。
虽然有些过于中二,时祁渊还是憋住气挺胸直背站在铁桶中,摆出“谁都休想伤我”的气势。
在场的反抗者们,包括吹叶人,包括领导者,全都张大嘴,愣得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