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绪
一楼会客室，深蓝色木门内。
陆忘与吉左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放着一瓶上乘的红酒，酒瓶旁的杯子都已经有喝过的痕迹。
“之前我已经查过，甘蔗身上没有任何契约，他不是坐标。”
吉左认同这个结论：“零区的人自视甚高，不可能与深渊之子产生契约。”
陆忘接着说：“王石已经采集好材料，我们明天一起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问题。”吉左抬手打出响指，他身后的佝偻男子立刻上前给空酒杯倒酒。
“为了和平。”
两人相视一笑，高脚杯在桌子上方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求见，陆忘放下酒杯，开口允许进入。
木门被推开条缝，一抹灰白色头发从外漏进，接着是司英略微暗淡的蓝色眼睛，和略显憔悴的脸。
“两位队长，打扰一分钟，我想请示去趟三层。”
“不行。”
陆忘毫不留情拒绝，时祁渊正在通道楼梯里与神明沟通，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尤其是司英，司英去三层肯定是与刚刚买的东西有关，很明显是要进行某种仪式。
加入不迷路小队以来，司英一直都很听话，对队长的命令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疑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性格善良柔软，但是今天遭到拒绝后，他没有关门离开。
“队长，我有事情必须去三层，晚一点也可以。”
陆忘：“目前我的回答是，不行，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司英还打算再争取一下，下一刻，木门忽然变重，并且与门框产生吸力，砰地将他关在了外面。
门内，两位队长回过头，相互看着对方，吉左面带歉意地举起酒杯，敬酒道：
“抱歉，刚刚没忍住。”
“希望没有下次，”陆忘回话的语气冷淡，在他人辖区内不得当着队长的面对其队员下手，这是基本的礼貌。
而吉左显然做了没有礼貌的事情，他知道看在旧交的份上，陆忘会容忍。
他摊手耸肩：“你也看到，我刚从金属性衍生出小种力，一时太高兴了难免控制不住自己。”
“是么。”陆忘缓缓闭上眼睛，再度打开，瞳孔变成暗红色，一层似有若无的黑物质在眼球表面游绕。
霎时间，吉左感到全身僵硬，脑海中各种恐怖画面呼啸而过！
咚咚咚——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陆忘眨眼的瞬间，瞳孔恢复原样，他平静地应声道：“请进。”
对方吉左竭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坐在位子上尽可能慢地大口呼吸，方才一秒的时间，就让他觉得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跟班也受到牵连，弯腰撑在椅子背上，面露痛苦，拼命喘气，他感到惊恐，不愧是七区最强一代队长，早就从暗属性衍生出乱之力，并且控制得极为熟练……真不知道来深渊多久了……
再次开门出现的是深渊之子，依旧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长袍，看上去纯真又美好。
他从背后拿出三朵纸叠的小花，双手捧着展示给大家，脸上鼓起刻意练习过好几次的笑容。
“送给你们，这是阿七教我叠的小白花。”应声虫的声音从他腹中发出，语调增加了抑扬顿挫，显然是被风七调/教过的结果。
陆忘接过，看得出是用心练习过很多次后才叠得这么工整，他适当地表扬了几句，目送甘蔗离开。
吉左分到一朵小花，捏在手指中左右转动，之前陆忘给他造成的压迫感已经消失。
“陆队长挺会夸人。”
“我一向很有礼貌。”
砰砰砰——
房门再次被敲响，吉左抢先作出回应后，起身整理衣领和扣子，微笑着说道：“陆队长今天很忙啊，我就不打扰了。”
陆忘：“请便。”
吉左欠身点头，转而朝向门外，保持微笑接受刚进来的时祁渊的问候，离开房间的同时打趣说：“小心你们队长，他可能是只恶魔。”
门再次关上，陆忘已经从椅子上站起，神情从刚刚面对吉左时的洒脱自若变得严肃紧张。
时祁渊倒是不慌不忙路过队长，走到吉左刚刚的位置坐下。
“成功了，一切顺利。”
陆忘立即回到座位，身体前倾，眼神聚集在时祁渊脸上。
“有什么是可以与我说的么？”
时祁渊一侧眉尾高高挑起，队长对于流程很熟悉啊，他也许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或者偷看过别人与神明沟通？
“我正打算汇报司英的情况。”
看到队长做好聆听的姿势，时祁渊开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于房中响起：
“司英想到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那就是用更高级的契约压制现在的契约……因为目前的绑定者层次很高，所以他准备将新契约指向设定为神明。”
“指向神明？！”陆忘捂住额头，感到脑内阵阵抽痛，“你身后那位有没有指示？”
先不说有没有神明会同意，目前那位不是等闲之辈，知道消息很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到时候身为队长的他要面临诸多麻烦。
“有。”时祁渊一只胳膊搭到桌子上，伸头靠近说，“今天晚上，你让我带司英去一下三层。”
“……可以，但你要看住他，为了保险起见，我将他的情况再多告诉你一些。”
“队长，你果然还藏着不少小秘密。”
“你会说话吗？！我是队长当然知道更多队员的情况！”
……
走廊上，酷炫的风七斜靠着墙，一只脚踩在背后做为支撑，右手潇洒地托着枚托盘，里面是手工叠成的花朵。
不用说，她不可能叠这种折纸，全都是甘蔗的杰作。
风七最近在不断地教导甘蔗完善思想，成为独立善良的人，叠花送人就是其中一项练习。
甘蔗捧着纸花敲响每个队员的房门，给他们送上礼物，得到感谢，正常的交际让他心情愉悦，原来，还可以这样与人相处。
比起以前见到人必须低头，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显然现在才是生活。
甘蔗回头偷瞄一眼风七，对方正慵懒地靠着墙，歪头抬眼也看过来。
“干什么，快做作业！”
“是！”甘蔗腹中发出声音，连忙跑到最近的门前，弯曲手指叩击上去。
咚咚咚。
房门打开，面容枯瘦，穿着满是口袋衣服的王石探出脑袋：“有什么事吗？”
“送给你。”甘蔗扯动嘴角献上纸花。
“啊，”王石赶紧转身撤离，“等一下等一下，我刚刚在整理东西，手都还是脏的。”
听见屋子里一阵夹杂水声的动响后，王石再次出现在门口，尚未完全擦干的双手捧在一起，抬到胸前，微微屈身，等待折纸花到达掌心。
“谢谢你啊，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去采集了好多植物，里面有能合成香水的材料……香水你知道是什么吧？闻起来能令人开心的液体。”
甘蔗摇摇头：“我还要将剩下的作业送给其他人。”
“好吧，”王石垂眼瞅着手中的折纸，“做得真好，我认识一个小朋友也会经常折千纸鹤送我。”
他的思绪游离到不知何处，片刻后才回过神，再抬起眼帘打算多说几句感谢，却看到甘蔗已经转身走远了。
突然想到什么，王石探出身去，手中举着折纸花喊道：
“等等，你送司英了吗？”
甘蔗停下脚步回过头：“还没有。”
“我刚刚看到司英去楼顶了，他好像情绪很不稳定，你小心一些。”
他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作为声属性探险者都是温和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能使用声之力保持稳定，如果出现情绪问题，那就跟火属性的人家里起火，水属性的人被淹一样，情况已经很严重。
不过甘蔗不会明白，他才刚学会如何平等与人相处，只是点点头，然后回到风七的身边。
“王石刚刚说什么？”
“不太懂，让我小心司英。”
风七扫过手中的托盘，只剩下两朵折纸花。
“走，先去找司英，我跟你一起。”
……
屋顶断断续续传出笛声，干涩僵硬，跟之前相比完全不像出自一个人，但是吹奏的旋律是甘蔗从零区带过来，只能是司英在演奏。
四层至屋顶的最后一段楼梯上，甘蔗捧着两朵手工折花，一只脚踏在上层阶梯，另一只脚在犹豫要不要跟上。
身后的风七已经将托盘夹到腋下，神情凝重，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片刻后，风七抬起手搭到甘蔗肩膀上，若有所思道：“还是先跟我去汇报队长。”
“嗯。”
刚准备走，后面响起咚咚脚步声，时祈渊小跑着出现在下段楼梯转角处。
“你们……”他捕捉到甘蔗手中的花，马上明白了，“给我东西吧，我代你送。”
风七代为回道：“队长知道吗？”
“知道，就是他派我上来处理。”
风七用眼神指向纸花，再用下颌点点时祈渊，告诉甘蔗：“给他吧，我们回去。”
两朵纸花到手，甘蔗抓紧机会提示了一句：“里面有个是送给你。”
“谢谢。”
时祈渊将花别到胸前的口袋里，理理衣领，松开袖口，看着两位下楼后，脸色快速凝重，然后又恢复到平静状态，嘴角尝试着向后牵扯几次，调整出较为合适的微笑。
旋即，他推开门，看到坐在屋顶边缘的司英正好停下古笛，也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