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产第二天
许桃桃上辈子虽然是个富家千金,但是也经历过家里一度资金链断流,高利贷上门要债的场面,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这个花大虫是个纸老虎。
但她初来乍到,带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还和翠云有着联系,出了事也怕牵连了翠云,不好直接和这人翻脸,便想着先应付过去想想办法。
“多少钱?”
悍妇狞笑一声,心想果然一个小丫头片子胆子小,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就已经迫不及待想交钱了。
“单份是一两银子半贯钱,你俩就先交三两银子吧。”她心眼一转,想起村口老李说的卖黄牛一事,估摸着许桃桃身上多少还有点银子,因此比旁人多要了一两。
许桃桃苦笑道:“大娘,你说起来轻松,可是这三两银子我刚买了板车,身上只有几个铜板了……”
她掏出荷包,果然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信笺和两三个铜板。
悍妇脸色一变:“你不交钱,小心匪大爷第一个把你东西给抢了,拐去你家男娃做菜人,到时候可没人管你!”
事实上,这周边的山匪根本不常下山劫掠平民,多是去富人聚集的市集。但曾有人不按照这花大虫所言缴纳“保护费”,三不五时就有壮汉流氓上门骚扰,破坏庄稼,只能搬走。
桐花村相对偏远,朝廷又乱着,官府根本管不了,因此恶霸横行,无人管辖。想在这桐花村住定,就须每年上供银子才行。
“大娘若是不信,大可去翻我的箱子。”
现在虽然有些首饰可以抵押了以备不时之需,但世道乱,有些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让开身,让花大虫进了正房。
正房内灰尘扑鼻,那悍妇也嫌弃,只是拎起箱盖瞥了一眼,其中竟除了几件粗麻布衣和棉布被褥就空无一物。
她匆匆离去,嘴里嘟囔着:“这么穷酸,还舍得买牛。”
她嫌脏,一刻也没多留便走了,只是威胁许桃桃三日内赶紧交上钱,不然就把她的板车拖去做柴火。
那大娘走的时候,平安嘟着小嘴,恨恨地“呸”了一声。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许桃桃捉回这小刺头,关上院门,进堂屋打开箱子。
箱子内空空如也,但等许桃桃拇指一按,“咯嗒”一声机括弹出,露出下层琳琅满目的行李来。
原来这箱子竟有两层。
这是许桃桃的那个吝啬老父亲留下来的保命箱子,去世前专门嘱托让许桃桃收好,说是火烧不坏水泡不烂,总有一天要用上的。
虽然是个封建老财主的东西,但许桃桃不得不赞一句真的很实用,建议量产。
暗箱内装的真正是许桃桃最后一笔财产,包括两只玉枕,青瓷碗具、茶壶盖碗和手炉,几套大大小小的薄绸衣,几件镶银狐毛的素袄子和孩子穿的大氅,还有一小盒子金银锭子、簪子耳环、黛青胭脂,便再也没有了。
这些她带出来的衣物料工都极名贵,但因为颜色淡雅,装饰简单,常人看不出来价钱。
而上层作诱饵的箱子里头放着的是先前她家砍柴烧水的粗使婢女穿的衣物,和她自己睡觉用的棉被。
虽说财不露白,混过了这场,但也只是权宜之计。
许桃桃寻摸着,还是得找个能过活的事情做着,不然就这几十两现银,吃住还是小事,三两五两这么一年年给那村霸交上去,很快就会见底了。到时候她一个弱女子,平安又没长大,那才真是无处可依。
不过首先,得把这宅子收拾出来,暂时有个落脚之地。
许桃桃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才将这小小的二进旧宅打扫一遍,要居住的正房细细擦拭了,其他的都只是粗略扫除了灰尘垃圾。
她在屋内铺上被褥枕头,平安在外头摆上茶具碗筷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阿姐,饿饿。”平安委屈地看着桌上的空碗,嘴巴都扁了。
瘦弱的黄牛缓慢咀嚼着院子里的杂草,许桃桃摸了摸平安的脑袋,让他先在房间里歇着,自己去厨房看看,找些食材慰劳一下他们姐弟俩的肚子。
这宅子不大,厨房也就更小,狭窄的四壁只容三人共立,角落堆着积年的柴火。
许桃桃正打算揭开锅盖看看里头的情况,就听到草垛里传来动静。
夜色降得飞快,还没来得及点上火烛的许桃桃被黑暗角落的怪响吓得够呛。
难不成有老鼠?
她小心翼翼拾起一根棍子,往草垛中捅了几下。
只是那棍子刚没入草堆,就动不了了,许桃桃使劲拔了拔,却拔出一只苍白手腕。
她尖叫一声,蹲坐在地。
草堆这才哗啦啦抖动起来,从里头钻出的不是老鼠也不是恶鬼,而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他捉着手里的棍子,身上似乎有伤,打量了许桃桃两眼,才道:“……你是谁?”
许桃桃见是大活人,才松了口气拍拍灰站起身:“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你又是谁?”
那少年挠挠后脑勺,似乎睡懵了:“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狗娃。”
“你为何睡在此地?”许桃桃有些警惕,重新举起棍子。
狗娃眨眨眼:“这儿没人住,我没地方去,就睡在这柴房里。”
许桃桃四下打量了一圈,果然这柴房有明显居住的痕迹。
“你家里人呢?”她点上灯,看见了狗娃的全貌,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也就放松了警惕。
“我是北方逃荒过来的,娘饿死了,妹子也被卖做了菜人。”
半年前外族进犯山海关,打仗打得京郊闹饥荒,饿殍遍野,许桃桃就是那时破的产,带着平安来到了南方。
灯光下,狗娃的衣服四处破洞,简直是脏兮兮的布条,空荡荡的袖子里露出的手腕子比三四岁的平安还细些。
许桃桃见他身世可怜,又多问了几句,给了他两件麻布衣服穿着,又拿剪子绞了一角银锭子,让狗娃去买些吃食,找个活计做做,别再流浪了。
似乎是许久没有人待他这么好过,狗娃拿了衣服银子,竟然眼睛一红,翻身就要给许桃桃跪下来。
许桃桃连忙扶起他,看他是好孩子,又嘱托几句,这才作罢。
送走了狗娃,她回到厨房查看,发现灶台旁的米缸里竟还有少许干苞米粒,立刻将其淘洗两遍,用研钵草草砸碎,刷锅洗碗,生火熬了一小锅苞米碴子粥。
那粥香味扑鼻,许桃桃煮多了些,平安胃又小,最后剩下大半碗没动。
天气还热着,这粥到了第二天肯定就不能吃了,扔掉又着实浪费。
许桃桃正有些苦恼,突然想到之前翠云提及她家酒肆有条壮实的看门狗,专爱吃苞米,正好可以帮她解决这碗剩饭,顺便还能见一见翠云,向她打听打听生计。
宅子屋后虽有荒田,但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收拾不出来,还是找个活干着,做门生意才更为妥帖,金银首饰典当了正可做个本钱。
翠云的酒肆就在许家旧宅隔壁,许桃桃哄完平安小睡,自己从后门出,跨过一条小沟渠就到了。
但她唤了几声,却并没有人回应,翠云似乎正在前头忙着,后院只有大黄狗趴在篱笆内,跟前摆着一只装狗食的碗,里头空空。它闻到许桃桃手里的苞米粥,摇起尾巴。
粥一放下,狗子便吃得欢快,翠云听到响动,走到后院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穿着朴素的小姑娘蹲在篱笆外,温柔地抚摸着狗子的脑袋。
她心头一软,擦了把手,连忙喊许桃桃进屋来。
翠云家是二层的小楼,下头开酒肆,上头住人,后院圈了鸡鸭牛圈养着。二楼狭小,但被褥瓶罐很有烟火气,点了油灯倒也温暖。
她家儿子阿宝今年已经上学堂了,正在油灯旁写大字,见了许桃桃乖乖行了个童子礼,唤“恩公安”。
许桃桃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便和翠云对坐榻上,说起了自己的思虑来,问翠云这附近什么买卖能好做些。
翠云思索片刻,道:“姑娘想法虽好,但这桐花村和外头有山丘隔着,打仗闹饥荒是个好地方,但好年景的时候是通不了商的,也就没什么外头的生意可做。村里头倒只那几样,吃的、赌的、喝的,也就罢了。”
这和许桃桃思考的差不多,这后几样村子里已经有了,她一个外人也掺和不进来,只能往外做生意。
她沉吟道:“大婶,我坐牛车进村子之时,似乎看到山丘上有些茶树,这里是否有人制茶?”
翠云一拍大腿,道:“瞧我这脑子,有的有的,就在村东头,只是先前那茶铺子的主人因在外头遭了殃,铺子就黄了,村里没有别人会这门手艺,山上的茶树也就白长了。”
许桃桃上辈子家里就是做茶叶生意的,听见这话大喜过望,但转念一想,无奈道:“制茶我倒是了解一二,只是不知道那铺子还能否购得。”
“那铺子现下只有一个老仆看着,握着地契,姑娘大可去看看,”翠云比许桃桃还激动,握着她的手,想到当时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却要自力更生白手起家,老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家里不好了也没有带两个老人伺候着,这还带了个娃,可怎么弄。”
许桃桃无奈:“家里当时着实是养不起那么些人了,贴身的婢女也都是有家的,散了嫁人反倒是好事,不用跟着我吃苦。”
翠云打抱不平:“怎么就吃苦了,伺候主家是当然的,况且姑娘心善,就没有一两个忠心的跟着!”
其实不是许桃桃不想留人,而是她根本留不得。原著许平安就是因为身边下仆为日复一日吹耳旁风,才变得无恶不作蛇蝎心肠,所以许桃桃破产前就把这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下人遣散了。
但翠云说的也有道理,要落脚置业,还是需要有人打下手,而这些人终究是越忠心越好。
“不怕姑娘嫌弃,我这小酒肆里头人来人往,隔三岔五就有苦命娘带着孩子来查标卖身,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有口饭吃就行。”翠云好意道。
许桃桃点了点头,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办法。
明日先收两个人手,盘下茶铺子,就能做起她前世家里的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