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噩梦
两日后的清早,钱掌柜通过靳宝把字条送到涣儿手上,她见是北尘的笔迹,上面还画着竹叶图案,这种传书在无尤谷中属于最为紧急的一类,定是有大事发生,拆开看过后当即去找李德邻。
他正在房中亲自验看大婚的流程,见涣儿急匆匆的来找他,屏退了左右,看过字条思忖了片刻,道:“这几日你多去陪陪瑜鸾吧。”
涣儿点头,看来封广袤无法亲眼看着女儿出嫁了。
封瑜鸾一大早就在房中试穿着喜服,一套青绿色的广袖袍子,见到涣儿忙跑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快帮我看看戴哪个好看?”
桌案的银盘里放置着各式各样的金翠花钿,涣儿忧心着刘勇璋勾结驰国一事,更担心北尘,他身在广岩镇,那是刘勇璋的地盘,如今凌拂空走投无路前去投奔,身边又带着炎天光和疾风雷,他们都恨北尘入骨,再加上环刀门的人,他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广岩镇距离七善山只有不到两百里,他应该会调集谷中的兄弟过去吧?细想想不可能,从他的字条来看,他定是悄悄去打探消息的,不可能带那么多人过去。
她越想心越乱,封瑜鸾开心地拿起花钿在头上比划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勉强应着,“姐姐戴什么都好看。”
封瑜鸾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放下花钿,拉着她的手道:“涣儿,你怎么了?”
涣儿看着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事,我只是……羡慕姐姐。”
封瑜鸾一副了然的样子,掩口笑道:“你是思念离北尘了吧?想早点嫁给他对不对?”
涣儿被她说的羞红了脸,浅笑着不做声。
“你放心,等他回来,我就叫德邻哥哥马上帮你筹办婚事!”
还有三天她就要嫁给心爱之人了,这么好的姑娘,但愿她的婚礼顺顺利利的,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看她穿着喜服,涣儿不由得想象着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只盼着心中的他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李德邻在涣儿走后,立即派人去请封广袤来书房中议事,看了北尘的字条,封广袤面露难色,这些日子他为爱女张罗婚事,眼看着婚期就到了,他却没有办法亲眼看着爱女出阁,心中惆怅,叹起气来。
李德邻知道他放心不下封瑜鸾,宽慰道:“将军尽管放心,我自会善待瑜鸾的,至于婚事,不如就让乘云代为筹备吧。”
封广袤只得点头,李德邻接着问道:“京中的布防,将军有何想法?”
封广袤拱手道:“但凭世子做主。”
几个月前他以梁臣的身份辅助李德邻攻进京城之后,守城的军队由河西军、熊武军和一部分李德邻和张显耀共同信任的虎威军组成,他与张显耀二人统领,如今他要离京,军中之事本该由身为梁王世子的李德邻做主,更何况他已将爱女许他为妻,自然希望京中稳固。
李德邻问他的意见,也只是表示对他的敬重,其实他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开口,听封广袤这样说后,接着道:“当下京中可信的将军不多,我思来想去,乘云有勇有谋,如若在军中历练些日子,将来定是将帅之才,不知将军舍不舍得让他在京辅佐我几年?”
李德邻说得恳切,又不无道理,封广袤虽心中不舍,又想不出如何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封瑜鸾知道爹爹要走,抱着他哭的泪人一般,封广袤也险些落下泪来,李德邻和涣儿一起安抚了半晌才渐渐平静了。
跟女儿话别后,封广袤带着封长林和几个侍从,快马赶回河西。
入夜后,涣儿一直等到封瑜鸾睡下才回房去,心里惦记着北尘,毫无睡意,直到天微微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竟梦见有十几个环刀门的刺客把他围在中间,同时将环刃向他掷去,他拼命地躲闪着,身上仍然被环刃伤得鲜血淋淋,好容易杀了那些刺客,又在树林中遇到炎天光,他看见北尘时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挥着手中的环刃,一颗火焚钉正好打在北尘的胸口。
火毒发作痛得他全身颤抖,大汗淋漓,嘴角都咬出血来,疾风雷此时突然出现,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涣儿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喘着粗气,心都快要跳出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她双手扶着床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喝,可是手抖得厉害,杯子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杯子破损的声音惊动了隔壁的靳宝,他边敲门边道:“师姐,你没事吧?”
涣儿泣不成声,没有回应。
靳宝的敲门声更加急促,“师姐,你怎么了?”
涣儿抹了抹泪水,哽咽道:“我没事。”
靳宝听出她不对劲,又敲门道:“师姐,我进来了?”
说完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屋里没有动静,便把门推开个缝隙,伸进头去,见涣儿正蹲在地上哭,吓得赶忙冲过来道:“这……这是怎么了?”
涣儿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靳宝早上见过北尘的字条后,就一直惦记着他,知道涣儿定是担心他在广岩镇的安危,想了想,说道:“师姐,你若是放心不下谷主,等世子大婚后,我们回无尤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说不定可以帮上忙,也可以早点见到他。”
这番话说到了涣儿心里,也顾不得自己郡主的身份,只想早日见到他,便让靳宝马上去凤鸣楼传信给老辛,说二人六月初四启程回无尤谷去,让北尘处理完广岩镇的事后回谷中相见。
封广袤走后,李德邻着手整编京城内的守军,把原来的河西军、熊武军、虎威军全部打乱后编成禁卫军,分成三部分,由张显耀和他的另外两个心腹将领统领,三位统领全部归于他直接统辖,不信任的河西军将领全部收回兵权,官升一级给予虚职,还把封乘云安排在张显耀身边做了长史,他已经决定想尽办法让封乘云继续留在京中,直到将来收回封广袤的兵权,只有河西稳固了,才能着手对付刘勇璋。
说起封乘云,李德邻由衷地欣赏他,不论官职大小、或苦或累,他都兢兢业业,从无怨言,人又头脑清晰,思维缜密,若他不是封广袤之子,不是瑜鸾的哥哥,说不定可以成为自己的臂膀,现如今,也只能小心防备着他。
自打李德邻上次逃出皇宫,一直战战兢兢,时刻小心提防,生怕被身边的人算计了去,没有几个人是他真正相信的。这一年多来,他越来越觉得孤独,有时候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是梁国世子,可能会跟封乘云、离北尘成为极要好的朋友,但是他不能。
年少时他总觉得父亲眼中只有权力,少了些人情味,现在的他却越来越理解父亲。“父王,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李德邻不禁苦笑着叹了口气。
侍卫进来道“郡主求见”,他没有抬头,只是招了招手。
涣儿进门后唤了他一声,他抬起头,见她双眼微红,像是哭过,又不好说破,关切道:“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说着,挥手让她坐下。
涣儿已经决定要回去,但面对李德邻,心中仍然有些愧疚。
她是郡主,虽与北尘有婚约,但毕竟是未嫁之身,成婚之前住到夫家去难免惹人非议,有损李德邻的颜面,略有些迟疑,半晌才道:“哥,你大婚后我想回无尤谷去。”
李德邻浅笑道:“想北尘了?你现在去无尤谷也见不到他,况且他办完了事就会回京,等他回京之后,我就帮你们筹备婚事,年底前完婚,你不如这个月底先住进宫去,到时候从宫中出阁,再说还有瑜鸾跟你作伴。”
涣儿被噩梦惊醒后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此时一想到皇宫,竟然全身发冷,好像陷入泥潭一般无助、惊慌。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这种感觉了,泪水一时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想让李德邻看到,只得强行压制着,但李德邻已经察觉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把手附在她的肩膀上,“涣儿,如今父王和母亲都不在了,你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不用憋在心里。”
涣儿努力平复着心情,轻声道:“哥,我不想进宫。”
“为何?你自幼在宫中长大,那里是你的家。”
说完这句话后,李德邻不自觉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虽贵为郡主,但从小到大过的什么日子他最清楚。
普通人家的姑娘尚且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而她自幼受尽了父亲的冷落,整日忧心母亲的病情,生怕母亲会抛下她撒手而去。年仅十六岁宫中发生变故,母亲自缢,她自己险些被人毒死,那个给她带来莫大痛苦的家,她怎么会想回去,又怎么敢回去!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从小被父王带在身边,不能跟母亲见面,只能按父王的要求,做一个令他满意的世子,这是他的宿命,他的责任,他无处可逃,但她可以。
两人又是半晌没有说话,李德邻突然道:“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